山坳坳裏的夜黑得怕人,偶爾傳來一兩聲獾的叫聲,人們醒來後就會發現自家的雞仔不是被挖了膛就是隻留下一堆淩亂的雞毛。有一次,張家奶奶見久出撒尿的狗兒沒有迴屋,出去看時院子裏隻剩狗兒的一隻鞋子,想必是被野狼叼走了。每天,天還黑得怕人,狼群嗷叫的聲音此起彼伏,建波就摸上一塊冷饃上路了。總是到天已黑得嚇人,建波才搖晃著疲憊的身子無聲無息的推開家門。而冬蘭也明顯地消瘦以及憔悴了!深陷的眼眶罩在濃重的黑暈中,臉頰更加蒼白,唯一不變的是每天早晨五點起來就做飯燒水清理院子。

    這天飯後,建波終於第一次對冬蘭開口說話了,“姐,這樣尋下去不是辦法,也許改蘭跑出去了,她隻是想逃開我,所以才選擇出走。我要去找她,不管天涯海角,我都去找。”

    “唉!”冬蘭長歎了口氣,她想說改蘭怕是尋不著了,但望著眼前這個就像是剛從地獄中爬出來的臉龐,什麽都沒有說,隻默默地從那個舊跡斑駁的實木櫃裏取出一件色澤較新的紅包袱,裹了兩件舊衣服,又找來一張舊報紙裹了三塊死麵餅。“路上帶好,自己要照顧好自己!”

    她想起了偉剛,和偉剛的“生離”比起眼前建波和改蘭的“死別”又能好到哪裏呢?隻聽冬蘭更深地歎了口氣,撩起袖口擦了擦眼睛,眼睛是幹澀的灼痛,淚水流幹的灼痛!

    再抬頭,偉剛已走出家門好遠……

    * * * * * * * * *

    “改兒!改迴來,你去甚?”冬蘭娘最近精神頭更不好了,晚上也是睡不好,迷糊中就看見改蘭走了進來,對著她磕頭“娘,我要走了!你別掛念我,我……好了!”她正歡喜說改蘭迴家了,卻見改蘭又磕頭並說那奇怪的話,把她一下子驚醒,失聲得喊了出來,“改!”

    冬蘭娘驚醒後身體突然汗津津地難受,心仿佛被摘走似的空與痛!“改蘭,我的改蘭,你在河南好不好,娘想你啊!”想著想著,就不由失聲地哭起來!

    “嚎,嚎你娘個喪!”引虎正睡得香,被冬蘭娘這哭聲吵醒,就沒好氣地訓斥了一句,並伸過腿來就是一腳!冬蘭娘便趕緊憋住了聲,眼淚依然無聲息地流淌著。

    夜,是死寂般的黑沉,到處彌漫著死亡的氣息。人們總是用沉睡來忘記夜的恐懼。這時候睡不著覺的人肯定是不懼怕黑暗的,因為有比黑暗更可怕的事情占據著他的內心。冬蘭娘用被沿捂著嘴巴,愣瞪著寅虎給公社蓋房子時找來的一些廢報紙裝裱起來的天花板,影影糊糊的,偶爾聽得槐樹上烏鴉撲楞楞展翅的聲音,不知道是飛走了還是飛來了。“改啊!我的閨女,你好不好?你可千萬不要有什麽事情啊!改蘭……改蘭……”抑製不住的渺無聲息的悲痛劇烈抽動著這位瘦弱母親的雙肩,嗓子眼裏是咕噥的哽咽聲。

    眼見天色已經發白,四五點鍾的光景,寅虎的唿嚕聲一陣斷過又是一陣,冬蘭娘偷偷沿著炕沿穿好衣服,取了一支殘香到柴房點上火,“改啊,我苦命的孩子!青林哪,你可得保佑咱的孩子們都好好的啊!”火光在冷風中一閃一閃,很像天上的晨星。默禱了有十分鍾的光景,冬蘭娘似乎放下了心思,轉身從院子裏迴到柴房點火燒水煮飯去了。

    * * * *

    從春捱到冬,冬蘭都沒有心思專注地做任何事情,娘多次托人來信,問改蘭好不好,問建波怎麽不見迴家,她都含糊帶過,並撒了一個天大的謊,她給娘去信說改蘭和建波一起迴建波老家了。這個謊言在今天一個電話就露底了,在當時卻可以隱瞞好多年!

    日子就這樣像一杯杯的苦水,給這娘兒倆喝了一杯又一杯,似乎就永遠這麽地過下去了。轉眼間,開春了!春天帶著花的芬芳、雨的甘露、葉的碧綠就這麽悄悄的來到了人們的身旁。

    冬蘭家院裏的棗樹抽出了綠綠的嫩芽,發出淡淡的青青的氣息,春天毫不吝嗇地向這個貧窮的不幸的家庭盡情地吐露著它的芬芳……

    冬蘭懷孕了!

    這多多少少給了這個家給了這個女人一絲絲的欣喜。是的,冬蘭要做母親了,這是她和光民的孩子!光民,這個憨厚的河南漢子,在冬蘭最悲苦最無助的日子裏,用他寬厚的肩膀支撐著冬蘭的天空!是他一次次春風化雨般的開導與勸說讓冬蘭在絕望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線的光明,才這樣一步一步地走過風雨,走到了今天。

    “蘭,你放下,俺來!”光民疼愛地接過冬蘭手裏的洗衣盆。

    “沒關係,怕個甚,我可沒那麽嬌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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