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我披了件純白曳地睡衣下樓,坐在龍池邊發愣。

    龍池碧水粼粼,湖廣樓色盡會於此,讓人心怡。我探出一隻腳,試那池中水,剛一接觸,一股清涼便腳底竄上腦中。我微微一笑,繼續戲腳底的水。

    玩了會,覺得膩了才拿出那支紅色短笛把玩,見它小巧纖細,如她主人般惹人憐愛,心裏很是喜歡。念到阿勝與天行,心裏有些惆悵,將笛子送到嘴邊,輕輕吐氣,一時間悠揚的笛聲便在這寂靜的池邊迂迴蕩漾。

    “這是什麽曲子?”

    一曲將要收尾,一隻溫暖的手將我攔入懷中,“半夜聽來怪淒清的。”

    “韋小寶也嫌它聽起來像鬼夜哭呢。這叫《故鄉原風景》,是小山故鄉的樂師作的,是淒清了些,但我偏偏喜歡。”

    說著,又淡顰了眉,將笛子放在唇邊。

    而他則一言不發地靜聽。

    這一刻,我感覺很悠遠,那曲子中原有的幽怨的味道淡了很多。

    “那是什麽?”

    我放下笛子,指著水邊一大叢紫色的草問,“真好看,不比薰衣草遜色。”

    “那是醒醉草,葉紫而有香,醉者嗅之即醒。”

    “真有那麽神奇嗎?”

    “嗯,你稍微等一下。”天行臉上顯出難得的頑皮。

    說完,他起身,走到不遠處的池邊,在花草中尋找,好一會才折了一朵白中透粉,嬌俏異常的花迴來。

    “這個又是什麽?”

    “這個我也不知道,不過聽禦醫說這也是芙蓉的一種,它的香氣極其馥鬱,嗅久了就會醉人,和醒醉草相生相克,是這裏一大的妙趣。”

    說著,他坐下,將這枝靈芙簪進我的發髻中。

    “我們這樣像對江湖兒女,這江湖不是駱飛的江湖,而是楊過的江湖。曾經總覺得上天薄待我,戲耍我,此刻我卻覺得上天是真正的厚愛我呢。”這一幕,總讓我想起斷腸崖上的楊過與小龍女,我何時也這麽幸福,能得良人如他。

    “傻丫頭!”他輕笑,接過我手上的短笛,細細看著,看得很深。

    “在想她?”我問。

    “嗯。”天行沉吟了片刻,“其實我是個薄情的人。”

    “我們是同類。”我沒來由地笑了笑,我們都是薄情的人,勻不出半分給別人。

    “她很愛笑,第一次見她,她被一隊殺手追殺,落入絕境的她卻依然言笑晏晏,調侃那些追殺她的人。後來的兩年裏,她依然談笑自若,但那笑裏隱著的清苦情思,我隻能裝做不懂得。”

    “為什麽?”

    “她曾問我你永遠都不再迴來了,我會不會納她,我的答案是不會。或許我會納旁人為妃,但也絕對不會納他。”他頓了頓,“因為我的心在你那裏,不能全心待她了。那樣的女子,應當有更好的男人全心全意地愛她,就像我愛你這樣。”

    “我懂得。”我將頭依在他的肩膀,笑了笑:他對她是動過心的,但我不介懷。

    “希望她日後迴到高麗,能遇到和她一起縱馬高歌的男子。”天行語氣悠遠。

    “我就知道你不會真讓她死。”

    “那酒中下的是紫茉莉,能讓她假死七日。我已命心腹在北邙山接應,將她送迴高麗妥善安置。”

    “她未必領情。”

    “我也不願欠她的情。”

    天行說著,起身拉我往池之南走去。

    “也好,從今往後我這一身情孽全都勾銷,你也終於可以做我名正言順的妻子了。”

    “你說?”我心驟然一緊。

    “等邊關事了,我就下旨封你做皇後。怎麽,你不高興嗎?”

    “我……”

    曆史一步步都在我身上落實了,那麽,我們未來的命運和愛情真會像史書上寫的那樣走向窮途末路嗎?

    “我不要做皇後!”我搖了搖頭,“我隻要這樣安靜地做你的妻子,你的女人。”

    他攬我入懷:“我知道你的意思,然而男人一生籌謀倥傯,無非是想把最好的給自己的女人。我的皇後不是你,那做皇帝還有什麽意思?”

    “傻瓜!”我佯嗔,心裏卻微微感動。

    “你做了我的皇後,日後史冊記載時,你的名字就會在我的旁邊,那樣我們就能永世相伴了。”

    “嗬嗬,淨想這些東西,不做言情小說男主角真浪費人材了。”

    我笑了笑,掙開他,心裏卻暖和得很。

    他從背後輕輕環住我:“東都皇宮竣工,邊關戰事一穩,我們就去東都。”

    乍聽他說起東都,我一時沒能明白,片刻才想起,早在太宗時期,因漕糧運輸不便,朝廷就有意遷都洛陽了。迄今十數載,那座秉承長安旖旎的都城應該已經建成了吧?隻是我好舍不得長安,因為我喜歡長安這個名字,讓人感覺仿佛是置身在一個美好的希冀中,長安幸福。而洛陽,那是一個陌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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