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出京


    這盜洞,本來就是給身材矮小、胡玉華嘴裏所為“手藝人”進出別人家祖墳用的,所以竹清怡就再是想左躲右閃,也免不得出了狹長又陰暗潮濕的盜洞之後跟柳彪之前一個模樣了,除了那張清美的麵容之外,其他地方也都是汙泥一片。


    幾個人從盜洞中蜷著身子挪了約有大半柱香的時間,才看到前麵的亮光,等一個個從出口出爬出來之後,便是之前胡玉華所說的淮王府的那座庫房,


    “這......這不是你說的那個淮王府的庫房嗎?怎麽又迴到這兒了?不是帶我們出城嗎?”


    柳彪雖然沒進過淮王府,但是看著周圍堆著滿滿當當的雜物,哪還能認不得這庫房。


    自從在大獄見了柳彪之後,郝越本著隻要柳彪反對的他一定支持,隻要柳彪不認同的他一定能接受,隻要柳彪咧嘴的事兒他一定挑眉頭的“三隻要”原則,轉頭嗆他道:“你知道王京的城牆地下有多深嗎?那夯石頭硬的很能挖得動啊?再說了,這兒到城牆根兒得有多遠?還怎麽不帶你們出城,你怎麽不問我為啥不挖到太原去呢?”


    “哎你這人.......”


    “好了!你們兩個大男人有完沒完的?”


    這迴倒用不著胡玉華開口的,一旁的竹清怡已經是柳眉倒豎、俏臉微寒的忍不住嗔了他們起一句,然後又迴過頭問胡玉華道:“這位兄弟,我們接下來要怎麽出王京呢?”


    對於對這兩個人都不太熟悉的竹清怡來說,看起來還是那個話不多的胡玉華靠譜一點,


    胡玉華不負所望的朝著外麵一指,“我之前已經跟淮王府的人打點好了,咱們就跟著趙管家,他跟南門城的守將還有些交情,到時候不會為難我們的。”


    “好。”


    竹清怡搭眼看了看外麵已經有些昏暗的天色,“紛亂之地不宜久留,咱們就快些出京吧。”


    幾個人聽著竹清怡的話七拐八繞的走出了庫房之時,那個胡玉華口中的趙管家已經在門外的院落裏等著他們了。


    趙管家人不胖,個子高高的,一眼看上去就是那種極為樸實陳懇的模樣,


    而他所處的院落裏,如果不是胡玉華提前說,竹清怡和柳彪還真沒看出來這滿地黃葉、傾頹蒼涼之色盡顯的地方,居然是大夏堂堂淮王府。


    “這王府......也太寒酸了吧?”


    柳彪看著身旁亭台裏斑駁的不成樣子的四根漆木柱子,撇嘴說道,


    這次郝越倒是出乎意料的沒有踐行他的“三隻要”原則,估計把這淮王府的破敗之感自己也看在眼裏了。


    走在前麵的趙管家則歎了口氣解釋道:“讓諸位見笑了,原本咱們這淮王府,也是京中有頭有臉的景致院落。但是自從德王離京、雍王便控製了整個京城之後,就大不一樣了。畢竟這世上有眼色的人多的是,根本不肖雍王開口,宗府之人就已經開始裁減兩府裏的常備傭人和侍女了。一直到現在,這整個淮王府裏,可就剩下兩個門房和我這一把老骨頭了。這麽大一個宅子,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唉,愧對王爺啊。”


    沒想到這老頭兒雖然年邁,腳下還帶有點跛,但卻還是個忠仆,


    柳彪心裏這樣想著,嘴上也就沒再不識趣的瞎搭茬,三個跟著趙管家繞過一排排的屋殿,朝著府門外走去,


    雖說淮王府已經不複往日榮光,氣勢是沒有了,但是至少這恢弘還在,幾個人從偌大府院中走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然已經是全黑下來了。


    剛一出門,就看到一對甲胄鮮明的北軍士卒手持長戈,急急忙忙的朝北城的方向趕過去,


    而他們對於這站在淮王府門口相當突兀的五個人,居然看都沒看一眼,想必還是現在城外的滿目烽火,更讓他們著急吧。


    “幾位,請跟我來吧。”


    趙管家引著他們幾個,走過原本熙熙攘攘,現在卻已經是空無一人的街巷,快步朝著南門而去。


    “看來城外的遼人,真的讓雍王上了心火了。”


    竹清怡看著那像是躲避他們一樣被已經透著些許暖意的寒風飄零在空中的枯葉,聽著耳邊再清晰不過的喊殺聲、金戈交鳴聲,低低地對著柳彪說道,


    柳彪點點頭,“必然是了,我在蘭州的時候,是跟遼人交過手的,這些契丹人的戰力之強,卻對不是安逸慣了的兵油子們想得那麽簡單。而且我在北軍的時候,接觸過京中的這些將領,我看呐,一個個拉到戰場上全都夠嗆。”


    對於王京之中的將領,柳彪是相當不看好的,但是現在最讓他擔憂的就是那個所謂的南門守將,


    不過介於趙老管家和胡玉華之前接洽的事兒,自己又不好貿然插嘴質疑,正好趁竹清怡和他說話的功夫,把這事兒倒先跟她挑明了說,


    “我說,現在到處戒嚴,就算是之前真有跟淮王交好的守將,這節骨眼兒上也早就換人了吧?這南門那邊......能靠譜嗎?”


    竹清怡聽完衝著他嘴角一挑,低聲調笑道:“柳大將軍現在可不同往前剛來王京的時候了,怎麽也變得如此機警了?”


    “哎呀我跟你說正經兒的呢!”


    “我和你的看法一樣,對於這個南門守將可是沒有寄予太多的希望。”


    竹清怡點了點頭,表示讚同柳彪的看法,然後轉而又接著說道:“不過,咱們現在也沒有別的出城辦法,且先過去看看吧,到時候你機靈這點兒,看我的眼色行事。”


    “好,聽你的。”柳彪點了點頭。


    南城門的距離倒是不遠,幾個人一路暢通無阻很快就到了城下,


    城前的守將鄺武跟之前在淮王府中的趙管事一樣,已然是早早的帶著兩個士卒等候在了城門口,老遠地就一臉笑顏朝著趙管家揮舞著粗壯的手臂,


    “老管事你可來了,鄺某可等了你小半個下午。”


    “實在是對不住,淮王的幾位朋友有事耽擱了。”


    趙官家很客氣的朝著鄺武拱了拱手,“那......我們這兒就不耽擱鄺將軍的軍務了,咱們快快出城吧。”


    “噯~”


    鄺武一臉胡茬子的咧嘴一笑,朝著趙管事把手一擺,然後朝著身後高聳的城牆外麵指了指說道:“就算是我現在讓老管事出去,老管事也出不去,外麵遼人圍城正緊,你們出去不是進了狼窩了嗎?照我的意思,你們幾位去瓦屋裏稍坐,這邊攻勢停下,這邊就能帶你們出去了。”


    柳彪朝著鄺武所指的那不遠處幾座透著火光亮的低矮瓦房看了一眼,然後有抬頭瞅了瞅城牆上一個個手持長戈麵北而立的兵士,緊接著帶著眼中的狐疑朝著竹清怡看去,


    而此時的竹清怡也剛好把目光射過來,兩個人不著痕跡的相視而笑。


    作為守將的鄺武都這樣說了,趙老管家自然沒什麽好講的,畢竟外麵的廝殺聲曆曆在耳,


    所以雖然心裏麵著急,但是也隻能照他所說的,帶著身後的四個人慢吞吞的朝著鄺武所指的那幾件瓦房走去。


    這一行人竹清怡是走在最後麵的,她左右看了看趁著沒人注意,迅速的朝著柳彪的胳膊輕輕的戳了一下,然後衝著他抬眼往走在前麵的胡玉華那兒一挑,


    柳彪會意,朝她點了點頭,快步趕上前去悄悄地拽住了胡玉華的袖子,


    胡玉華被柳彪這麽一拉也是納悶兒,剛要轉頭開口問,就被柳彪一臉神秘的噤聲手勢給打住了,緊接著聽湊到他耳朵邊的柳彪低語了幾句。


    一邊說著,一邊就看到胡玉環那雙小眼睛瞪得綠豆那麽大,然後眉頭皺了皺看著柳彪,抬起手又朝前麵毫不知情的趙管家和郝越指了指,意思是打算告訴他們倆,


    但是柳彪卻忙朝著他擺擺手,衝身後一指低聲道:“咱們聽這丫頭的,總還是要留兩個假戲真做的不是?你心裏有數就行。”


    胡玉華聽完重重的一點頭,沒出聲的朝著柳彪做了個了然的手勢。


    就這樣


    前麵兩個蒙在鼓裏的,帶著後麵三個心裏裝著事兒的,幾前幾後很快就走到了那鄺武所指的瓦房處,


    似乎是鄺武早就已經安排好了一樣,門口的兵士一看到趙管家過來,忙把那張原本嚴肅的臉變得和善了許多,跟著同樣在門口值哨的同伴交代了幾句,然後帶著他們一行人走到了最裏麵的一件小屋子裏。


    “我們將軍吩咐了,幾位都是淮王的貴客,可不敢怠慢了,幾位且稍坐,我去給幾位弄些個湯水來暖暖身子。”


    說著,那兵士一手攥著胯刀,一手朝著小屋子裏的一方小木桌一指,客氣的說道。


    “好,好,真是有勞你們了。”


    趙管家不滿皺紋的臉一笑起來更是像一張搓皺了的粗麻布一樣,也是極為不好意思的朝那兵士拱手道謝。


    柳彪就沒那麽客氣了,轉身一步邁進了屋子,豎著小圓木桌子周圍擺上的五把椅子,頗有深意地笑著對竹清怡和胡玉華道:“看見沒,椅子都是正正好好的。”


    竹清怡沒有接話,淡淡一笑,俯下身子朝著椅子上輕輕的吹去浮灰,然後才緩緩地坐下,


    而胡玉華可就沒有那麽講究了,嘴裏一屁股就砸了上去,嘴裏還罵罵咧咧道:“哎,這不知道這人心都是怎麽了,怪不得說寧做太平狗,不做亂世人呢。”


    郝越看著他們三個各不相同的表情,一臉疑惑的問道:“你們三個這是怎麽了?怎麽說話沒頭沒尾的?”


    站在一旁還沒坐下的柳彪把嘴一咧,輕笑一聲應他道:“沒事,我們心中鬱憤難平,感慨一下人生,待會喝口熱湯就好了。你可得多喝點,今天你可是出了大力氣了的,大功臣要多補一補。”


    一旁的竹清怡自然聽得懂柳彪的揶揄,實在是沒忍住,“嚀”的一聲笑了出來,


    弄的郝越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柳彪到底好話壞話啊?怎麽還笑起來了?


    想不明白的郝越按照“聽不明白的話都是壞話”的處世準則,便不再接話,沒好氣了瞥了柳彪一眼,就別過了臉去。


    “幾位久等,熱湯來了。”


    剛剛那兵士端著個破木頭扁托盤,店小二似的吆喝著就進來了,把托盤上的五個滿滿當當冒著騰騰熱氣的碗往桌上一放,然後客氣的一人端給了他們一碗。


    這看起來紅乎乎的碗中湯水,也不知道是拿什麽做的,反正就算是裏麵沒什麽貓膩,竹清怡都是不會喝的,


    而柳彪卻是因為心中有數,隻是敷衍著把碗接過來端在手裏,並沒有要往嘴裏送的樣子。


    有意思的是,那兵士把碗放下,並沒有要出去的樣子,反而是笑眯眯地看著他們幾個,在柳彪看來倒像是在監視他們喝下去一樣,


    “諸位嚐嚐吧,紅豆熬的,香著呢。”


    “嗯,嗯,好,好。”


    柳彪微笑著,閑庭信步般的慢慢悠悠朝著那兵士的身後踱了兩步,避開那兵士的目光所及之後,朝著正在看著他的胡玉華使了個眼色,


    事先已經通過氣兒的胡玉華馬上明白過來,也是換上一副笑嘻嘻的樣子,站起身來把那兵士的肩膀一摟,


    “對了小兄弟,我有個事兒想要打聽打聽,哎走走走,咱們外頭說去。”


    一邊說著,一邊胡玉華連拉帶拽的就把那兵士往外麵扯,


    那兵士哪拉的過結實有勁兒的胡玉華?


    “哎哎哎~”


    被胡玉華那粗壯的胳膊拽小雞仔兒似的就給拽出了屋外。


    “神神叨叨的,沒個正常的。”


    郝越看著胡玉華有些反常的行為,不明就裏的嘟囔了一句,然後手裏端起麵前的湯碗就要往嘴裏喝,


    “啪!”


    “讓你喝你還真喝,剛才怎麽沒見你這麽聽話?”


    柳彪倒是眼疾手快,一把就把郝越端在手裏的湯碗重重地按迴了木圓桌上,估計這個海碗質地還是不錯的,不然衝柳彪這沒輕沒重的勁兒,準能給拍個粉身碎骨。


    這下本來就對柳彪不滿的郝越可是大不樂意了,惱著臉直接把搭在身後的那“鐮刀”抄過身前,“謔”的一聲站了起來,朝著柳彪麵前一指,怒罵道:“你他媽的有完沒完,再一再二不跟你計較還來再三了?”


    然後另一隻手“咣”的一下重重的往桌子上一砸,砸的五個海碗裏的湯水不甘寂寞的濺的到處都是,


    “你把老子碗裏的湯弄灑了多少,今天就得給老子重新盛迴來多少,不然老子今天就幫你在這兒選個風水吉穴!”


    看著郝越惡狠狠的樣子,柳彪倒是滿不在意把自己麵前的湯碗端起來往他的麵前一放,揶揄著笑道:“好好好,你要是想喝連我的這碗都給你,就怕你有命喝沒命拉出來!”


    沒待郝越發作,倒是坐在一旁的趙管家聽出了柳彪話裏的端倪,皺著那即便沒有表情也不怎麽平整的眉頭,端起麵前的湯碗在鼻子邊兒嗅了嗅,然後開口問對麵的竹清怡道:“這個湯.....是有什麽問題嗎?”


    竹清怡倒是好像旁若無人的樣子,一直在低眸沉思著什麽,聽到趙管家的話,她才緩緩地才抬起自己那修長的睫毛,看著怒火滿臉的郝越和一臉譏諷樣的柳彪,


    “吵啊!你們兩個接著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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