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歲月獨立枝頭,馳目遠望。


    不久之前,她剛剛趕到這裏,卻沒有瞧見任何一艘飛舟駛過。


    她下意識鬆了一口氣,但很快又繃緊了神經。


    她當然極想攔住那艘飛舟,攔住可能摧毀喀則城的大批靈石。


    但她首先要麵對魏不二。


    命運就是把她帶到了這裏,帶到了必須與魏不二決一勝負的地方。


    魏不二究竟會不會如她所料來到此地呢?


    她的心亂的如這山林裏的林木和灌草。


    正是百種思緒紛飛的時刻,忽然瞧見前麵不遠處的半空中,一道微不可察的波紋隱蔽地蕩過。


    她腦袋裏響起嗡的一聲蜂鳴,衝著波紋的方向揮出一掌,掌印脫手而出。


    便瞧見半空中一陣光線扭曲,虛影實像來迴交替,一艘如真似幻的飛舟漸漸顯現身形。


    魏不二從飛舟中飛遁而出,麵容冷肅,神情堅毅,持劍立於舟前。


    一瞬間,她明白了他的心思。


    (二)


    眼前發生的事情,是魏不二所能預期的最壞的情景。


    他遠遠望著歲月,一言不發,但又相信歲月可以明白他的想法——


    他清楚這一仗對於歲月有多重要——如果他們兩個人真的選擇在喀則攻守戰結束後離開,這就是歲月為她的族人,為她身上肩負使命,所能盡到的最後的努力,也是最後的貢獻。


    他也可以想象到,歲月心裏多麽希望贏下這一仗,沒有遺憾地離開。


    但他必須堅定信念,勇往直前。


    他身後的飛舟上,背著降世營、大威營萬千修士的性命。


    他的修為沒有她高,也打不過她,但他得全力以赴。


    否則,他怎麽麵對曾經養育他的這片土地和人族同胞,怎麽對得起降世營、大威營浴血奮戰的萬千將士。


    歲月默了少許,終於揮出一掌。


    掌印擦著飛舟周身而過,又繼續往後蕩去,像巨大的鐮刀劃過,把大片的林木像莊稼一樣砍斷。


    林木斷裂的聲音,嘎吱嘎吱的清亮,像是戰士發起的衝鋒號,在不二心海裏無限放大。


    歲月一言未發,但不二聽懂了她的迴應——他不能手下留情,她也不會有半點心軟。這樣誰都不會有遺憾。


    這個時候,秀秀也從飛舟之中飛遁而出,與他並肩立在一處。


    飛舟再一次消失身形,向著傳送節點飛快遊去。


    不二和秀秀的策略很明確——兩個人纏住歲月,擾亂她的注意力,讓她無從判定飛舟從何而去,繼續隱匿通過。


    此刻,飛舟離傳送節點還有一段距離。


    雖然楚月說過,飛舟的隱匿陣法功效很強,赤角也未必能發現。


    但不二總覺得,對於歲月而言,一定有發現飛舟行跡的能力。


    所以,他持劍衝上去了。


    歲月的神情是如此果決又英氣,他從未看得如此清楚。時光仿佛又迴到傀蜮穀中,她布局要將人族修士一網打盡的時候。


    他猛地一揮劍,便是一道冷冰冰的劍芒。


    手掌再一翻,紅藍二色利刃也脫手而出。


    他忽然想到,這利刃歲月應該再熟悉不過。


    隻不過從前是歲月和他並肩而戰,而今天,這利刃是衝著她而去的。


    鍾秀秀也衝上來了,與他並肩一道。


    她渾身散著淡淡的黃芒,就像靜夜月亮的光,整個人裹在一團溫暈之中,清麗明耀,仿佛從月宮而降的仙女。


    她長袖一揮,一柄散著清光的修長寶劍清鳴一聲,衝著歲月當頭削來。


    眼前的情形,倒好像是他和秀秀是一對情深默契的道侶,在並肩作戰。


    歲月輕笑一聲:“就憑二位的本領,也敢以卵擊石,自討苦吃?”


    說著,輕輕揮袖,一道紅芒自袖袍而出,將什麽劍氣、利刃、法術通通撲滅去了。


    秀秀眼見自家的寶劍被一蕩而落,連忙掐了法決收迴來,冷笑道:


    “你要是能找到飛舟,才算厲害。”


    說著,又將寶劍擲於半空中,劍身發出嗡的一聲,旋即分出十餘道虛影,個個華光環繞,衝著歲月紛紛而去。


    不二也再次發動攻勢,他一個閃身躍至歲月的身後,雙手相合又分,半空中忽然出現一閃而過的扭曲。


    (三)


    歲月隻輕拍一掌,便將秀秀的十餘道劍影擊成粉碎。


    眼看著半空中的扭曲,識得竟是不二所製空間裂縫,臉上浮起一絲凝重。


    她禦氣向後,身形挪轉,堪堪躲過一道無形虛影。


    再看那虛影軌跡,影鋒所至之處,巨木如紙糊的一般紛紛墜倒,威力著實駭人。


    歲月心中一凜,衝著不二遠遠伸手一捉,本想將他一舉拿住。


    不料不二虛影一晃,整個人又在數丈之外。


    “倒是長了不少本事。”


    她當然曉得自己眼下最緊要的事情不是與二人沒玩沒了的纏鬥。


    便散出神識,四下感知——這一次,飛舟似乎是將隱匿陣法開到了極致,根本無法察覺絲毫的波動。


    這個時候,鍾秀秀再次衝了上來。她出招極其兇悍,竟似完全放棄了防禦,一副玉石俱焚的架勢。


    歲月隻隔空拂袖,就將她一揮而去。


    她不打算傷害鍾秀秀——她冥冥中感覺到,鍾秀秀此刻好像就是這樣盼望著呢。就是想讓她傷害她,甚至在魏不二眼前殺了她。她當然不會由她得逞。


    倒是在揮袖拂走秀秀的一瞬間,她神識一顫,在左前方數丈遠處,感應到了一絲淡淡的波動。


    目光當即掃過,隱隱瞧見一道淺淺飛舟虛影。


    心中一喜,正要出手——


    又是鍾秀秀披了漫天銀光,奮不顧身地衝了上來。


    那銀光耀眼如明月當頭,又似乎又攝人心魄的魔力,絕不是尋常通靈境修士可以使出來的法術,晃得她神昏目眩。


    隻遲了片刻,波動隨去,便錯過了這次機會。


    但她絲毫不氣餒,衝著方才飛舟所行軌跡,接連拍出三掌掌,果然有一道掌印似乎擦著舟身而過,正好觸到了飛舟外側的陣法光罩,叫飛舟身形一晃,顯出一點點水波般的形跡。


    她又要揮掌攻去,魏不二卻一個閃身擋在她的眼前,馭著一柄飛劍氣洶洶地攻來。


    找打!


    她眉頭一皺,反手摁下一個掌印,一舉壓在不二身上,朝著地麵壓了過去。


    不二那閃爍瞬移的技能似乎還未恢複,被結結實實摁了下去。


    但墜落之時,又甩出一道空間裂縫,叫歲月不得不稍稍避讓——就是這麽一瞬間,那一點點水波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再試著朝飛舟可能的軌跡轟去,卻沒有掀起起絲毫波瀾。


    (四)


    眼看那飛舟隨時有可能鑽入傳送陣法之中,機會又接二連三錯過。


    歲月眉頭一皺,再不做絲毫留手。


    她冷哼一聲,當即隔空按出兩道掌印,夾著赤角的威壓,向不二和秀秀分自按去。


    秀秀方要閃避,但掌印已遙遙將她鎖定,周身空氣在一瞬間凝固,竟叫她一動也動彈不得。


    隻眨眼間,那掌印便落將下來,將她按在地上,無力就擒。


    再看不二,馭著暗影風龍劍,也隻能拚命往林中逃竄。


    歲月則高高遁在半空,四下瞧望。


    她知道兩個人一時間都無法出手,也終於不再有半點分心,迴過頭來,仔細分析不二和秀秀方才的形跡,又琢磨兩人出招和挪移的軌跡。


    心中暗道:這個鍾秀秀狡猾的很,一會兒左麵飄一飄,一會兒右麵擋一擋,東西南北都轉過,不好瞧出個道道來。倒是我家不二實誠得很,隻怕我把飛舟一掌拍爛了,所行站位皆是護著飛舟的行跡,這便好瞧多了。


    當即將不二方才行跡在腦海中重演一番,又細推了飛舟遁行速度。


    目光忽然瞄向百丈外的一處巨木樹冠中。


    “就是這裏!”


    她輕喝一聲,手臂高高舉起——


    “不!”秀秀驚唿一聲。


    魏不二再次衝了上來,但歲月一個閃身,出現在數丈遠處,衝著那樹冠方向用力一握。


    便聽“轟”的一聲巨響,飛舟和樹冠同時炸裂。


    巨木的枝葉和舟身殘骸忙天費用,如下暴雨。


    歲月瞧向魏不二,魏不二也望著她。


    一切不必言說,而時間在這一刻凝固。


    (五)


    殘骸如大雨一般灑落。


    魏不二望著一地的殘骸,不由地愣了神——這些殘骸中是有一些靈石,但數量上卻遠遠沒有想象中的要多。


    他很快想到了唯一的可能性——這艘飛舟隻是障眼法,是騙人的幌子,真正裝滿靈石的飛舟多半已經被秀秀安排去了另一個傳送點。


    是了,他想起來了,這兩個月裏,秀秀也曾拜托楚月再造一艘可以隱匿的飛舟作為備用——竟然用在了這裏。


    這是不是也就意味著,秀秀早就料到了今日之局?


    “說!”


    歲月一聲冷笑,隨一招手,便將秀秀拿在手中,封住了她周身法力,白皙的手掐著她的喉嚨問道:“靈石去了哪裏?”


    ——————


    估計你們想不到,這一章我先後寫四個版本,反複修改,卡殼卡的一下午憋不出來半個字,還刪了近萬字,才有了自己比較滿意的。


    我也是自己作的慌,明明碼字這麽慢,還要搞這種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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