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甘隴。


    月林宗駐地最東麵


    孤零零的麵壁室內。


    四麵白牆,空空蕩蕩。


    清冷,幽靜。


    秀秀盤腿,靜靜坐在室中的蒲團上。


    心亂如麻。


    她來這裏,分明是被師傅罰來麵壁的。


    或者說是麵壁思過。


    但整整一天,她都沒辦法靜下心來。


    人是在乖乖坐著。


    但她的心卻一點不老實。


    一會兒跑到某一片“草叢”中,一會兒跑到榕城的酒樓裏,跑到傀蜮穀,跑到青羊鎮,跑到雲隱宗。


    又跑到昆彌,跑到月昔山。


    甚至,穿越了界麵的封鎖,到了寒冰界,到了大霧蟲海。


    走了幾千萬裏的路,走的疲憊不堪。


    明明是思過的懲戒,卻變成了追憶的苦旅。


    她討厭自己的不爭氣。


    ……


    當初來西北,是她主動向方敏和師門提出請求。


    目的當然是為了忘了魏不二。


    她原想,隻要不再見麵——永遠不見。


    時間長了,日子久了,魏不二的模樣就該模糊了。


    她的心思也應該漸漸淡了,涼了。


    沒有想到,剛到西北,就再次遇到了他。


    “看看你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她想起了師傅恨鐵不成鋼的嘮叨,“哪裏還有小時候聰明伶俐的樣子!”


    是啊,自從傀蜮穀之後,從遇見他之後,她都幹了些什麽!


    荒廢光陰,虛度年華。


    若不是機緣巧合突破了通靈境,也隻有渾渾噩噩地等死了。


    當然,現在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不能再這樣下去。


    她猛地站起身來。


    視線從低到高,瞬間提了起來,看似要豁然開朗。


    但到底還是困於一室之內。似乎征兆著她的困籠之境。


    她決定盡快整理這段感情。


    再也不見魏不二。


    不對。


    大家都在降世營,這個免不了。


    那麽,即便見了麵,也不要看他,不要與他說話,就當做從不認識。


    不好。這樣又顯得太過刻意。


    或者,可以見麵,可以看他,可以與他說話。可以當做自己認識他。


    但就是普普通通地,沒有夾雜旁的感情地打招唿。如何。


    心裏明白這段癡想的感情不可能,明白自己與他有緣無分——所以像朋友一般地問候,如何。


    可是,她越想越難過,越覺得自己做不到。


    極有必要事先真真切切地演習一番。


    於是,她往屋子的某一個角落瞧去。


    一陣虛影晃動,魏不二的身影便仿佛出現在了牆角。


    她立時緊張起來。


    望了牆角半晌,才迴過神來。


    強做鎮定,衝著“他”,淡淡點了點頭。


    又覺得有些做作。


    改做微微一笑。


    又覺得過於熱情。


    改說一聲:“好久不見。”


    又想是否太過虛偽,哪裏是好久不見?


    她分明每日都會見到他!


    她終於堅持不下去,走向牆角處的“魏不二”。


    走到他身邊。


    一屁股坐了下去。


    “你這隻討厭鬼……”


    她抬頭看他,冷峻又好看的臉。


    滿腹的委屈,“你當初救我幹嘛啊……”


    話匣子打開就停不住了,她像洪水衝開了堤壩,沒完沒了,滔滔不絕地叨叨起來……


    “唿!”


    便在此時,忽然聽見身後傳來哈氣的聲音。


    她嚇了一跳,迴頭往上看。


    不知什麽時候,屋頂上竟然開了一個黑乎乎的洞,漩渦一樣的……


    她正要往外走,洞裏麵又傳來女子輕輕吹氣的聲音。


    旋即,從洞中飄下一卷帛紙。


    帛紙又像羽毛一般輕輕飄到她的手中。


    她打開帛紙一瞧,上麵寫著一行字。


    心頭猛地一跳,臉色煞時間白了……


    ……


    (二)


    不二房內。


    屋子裏簡單幹淨。


    空間傳送陣的入口被楚月的陣法隱匿起來,看到的隻有潔白的牆壁。


    李青雲也沒有閑情逸致關注這些。


    “我要說的大抵就是這些。”


    他的聲音不高,又有些疲憊,想來這些日子也不大好過,“關於此事,我同幾位長老商量一番,還是要問問你的意思。倘使你不願意,我們便是咬碎了牙,折了本宗在西北的全部人手,也要與李大帥據理力爭,決不能叫你受半點委屈。”


    他嘴上如此說,但話外的意思已經很明白。


    不二發了半晌的呆,才苦笑道:“豈能因我一個人,連累了眾位院主和師兄弟?”


    李青雲說了些什麽,他聽進了一些,又漏過了一些。


    但大抵還是聽懂了。


    他腦子裏瞬時間想了很多東西。這些年在雲隱宗的點點滴滴,一瞬間殺進腦海中。


    衝的他腦子裏七葷八素、飛光流火。


    他默了許久,忽而匍到地上,給李青雲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就仿佛數年前,他匍到在雲隱宗的山路上,衝著李青雲磕頭的時候、


    誠心誠意,滿頭是血。


    磕頭的時候,他還泛著一點懵。


    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要離開雲隱宗了。


    是的,離開雲隱宗。


    離開這個讓自己踏入修士界,徹底改變自己一生的宗門。


    離開這個他一度以為,是自己畢生歸屬的宗門。


    離開這個他曾想憑自己微薄之力,發揚光大的宗門。


    “也好,”


    他心中涼涼地暗自想到:“以後就了無牽掛了罷。”


    對於宗門的難處和李青雲的苦惱,他一千萬個理解。


    但對於宗門的選擇,他心裏到底還是有些不舒服,難受——待在降世營,便一定沒有活路麽?


    更何況,離宗的事情,提的這麽不是時候——眼下,他連活下來都要竭盡全力、步步驚心啊。


    “掌門師叔,”他從地上站起身來,雙手抱拳,低下腦袋,“不二深受師門恩惠,這些年卻未能有所報答……”


    他方想說,自己原想以微薄之軀,為本宗複興偉業奉獻薄力,現今是不成了。話到嘴邊,又覺得此話一出紮心,又是何必。李青雲心中也一定不樂意讓自己離開。


    便改口道:“隻盼本宗複興之業,隻會蒸蒸日上。”


    離宗的事,就這樣吧。


    再舍不得,也要離開。


    無需掙紮,這是人世間最正常不過的分分合合,散散離離。


    他早就想開了,修行的路上,沒有誰可以陪著誰走到最後。宗門也一樣。


    從今往後,他的稱唿便少了一項,再也不是雲隱宗苦舟院弟子魏不二。


    李青雲背身向他,身子似乎微微有些顫抖,也不知在想什麽。


    “月昔山的靈脈,”他的聲音明顯有些苦澀,“也要與你說一說……”


    (三)


    蚩心離開的第六天,距離與藏劍一的比試越來越近。


    蚩心從東南傳迴一道消息,似乎是打探到東海魔域或許有救命的希望,在匆匆忙忙做過一些準備之後,毅然踏入了魔域。


    又因魔域詭秘,有悟道魔修魔識籠罩,他與蚩心的聯絡便在進入魔域之後暫時切斷了。


    生路似乎變得更加渺茫無蹤。


    但與藏劍一的比試,卻似乎與之前全然不同。


    他原來的打算是,接受秀秀的警告,避敵鋒芒,在比試開始之前,借故棄權。


    但這場比試,在眼下的情境中,又賦予了一層嶄新又沉重得意義——這是他代表雲隱宗,代表苦舟院的最後一場比試。


    ……


    (四)


    “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碾冰院某間屋子,唐仙站在房門口,衝著門外的沈賢,很有些刻薄地說道。


    “可否容我進去說話。”沈賢探頭看了看屋裏,苦笑一聲,“還有,不要陰陽怪氣了。”


    “別,”


    唐仙冷笑一聲,“我屋子裏晦氣得很,又邪性的很,倘若因此連累了掌門師叔高徒的大道前程,小女子隻怕萬死也難辭其咎。”


    “我們說過,”沈賢麵色沉重,仿佛被生生接起了傷疤,“好聚好散,還做朋友。”


    “我做你奶奶的嘴!”唐仙心裏想到。


    嘴上卻哼了一聲,“有屁快放。”


    沈賢似乎還想爭取進屋的權力,但見唐仙態度實在冰冷,隻好歎了口氣,開門見山道:


    “魏師弟被掌門師叔請出本宗了……。”


    “什麽?”唐仙愣了一下,瞪大了眼睛看著對方。


    “外麵不方便。”沈賢笑了笑。


    唐仙麵色立時不大好看,心中暗道:“便是請進來又如何,老娘怕過他麽?”


    當下轉身折入房內。


    沈賢跟著進了房,頗有些欣慰地看了看四周,見唐仙盯著自己,才自顧坐下來,不疾不徐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背景,雲隱宗遷宗一事,李雲憬的要求,院主和掌門的商議,大抵告訴了唐仙。


    末了又道:“現今,掌門與諸位院主、長老已商定此事,掌門也與魏師弟告知此事。現今隻差以何種方式,叫魏師弟體麵的離宗。”


    唐仙聽了,臉色奇差,反複與沈賢確認,仍是不肯相信,心中暗道:“我就不信,魏不二這等大功臣,一眼看去又是大有前途的弟子,就因為李雲憬一句話,就不能做我雲隱宗弟子了。”


    暗中打定主意,待沈賢離去,定要親自打聽一番。


    忽而想起什麽,又問沈賢,“魏不二是走是留,跟你有什麽幹係?用得著你來告訴我?”


    沈賢默聲許久,忽然從椅子上站起來,在屋中踱了幾步,迴道,“他一走,碾冰院小隊隊長便要空缺。”


    他麵泛柔和神色:“大家都說要打仗了。一旦仗打起來,萬事都說不準了。我想,咱們碾冰院小隊也有極大可能被派去前線。我總覺得,這次大戰不同以往,恐怕戰況要慘烈卓絕。我實在放心不下你,所以想與宗門主動請纓,擔任咱們碾冰院小隊隊長一職。”


    “我知道你對我很失望。”他頓了頓,正目看了看唐仙,對方似乎還處在震驚之中,“我也知道自己不應該來找你。但此乃關乎你和幾位師妹生死的大事,我希望咱們都能放下恩怨,攜手度過難關……”


    沈賢所說的當然是他發自肺腑的真心話。


    他來之前,大概估量了雲隱宗在西北所有通靈境弟子的能力與戰力,自信除了魏不二,他還是要穩穩高出一籌的。


    如果一定要從通靈境弟子中選出一人,帶領碾冰院小隊度過難關,他一定是最合適的人選。


    他也真心希望可以去做碾冰院隊長,隻有如此,才能讓他與唐仙的誤會與怨憤,在生死考驗之間,冰釋前嫌。


    或許,李青雲不會讚成他的想法。


    但依著李青雲的性子,有很大的可能性征求碾冰院眾人的意見。


    倘若自己能說服唐仙,碾冰院其他幾位姑娘多半也不會反對,此事就大有可能成功了。


    “相信我,”他鄭重開口,神情再真誠不過,“從前是我選錯了路。但請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絕不會叫你失望……”


    他說到一半,還在腦海中不停地組織更有力的勸服的話。


    “吱!”


    唐仙卻已走到門口,推開門,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


    出門在外十分不方便,這張更新得非常不容易,還請大家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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