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上當了……


    那洞底根本沒有半個人影,一隻憨乎乎的雪獸正站在溫泉旁,伏下身子喝水。


    它看到藍狐兒,亦是被驚了一跳,猛地一躍,從洞口另一端逃了出去,幾個眨眼間便奔出數十丈去。


    再看它原先呆著的地方,散放著一對鞋子。


    其中,一隻鞋子鞋幫壓著一坨穢黃之物,大概是動物的糞便,八成是方才那隻雪獸所為。


    聯想先前聽到的糜爛呢喃聲,則多半是這雪獸屙屎時候情不自禁的聲響了。


    想到這裏,她不由地哭笑不得,一步躍進了溫泉之中,走到那雙鞋子跟前,將鞋底翻上來,隻見上麵粘著一道灰色薄貼,正是自己先前布下的暗手。


    她臉色立時陰沉下來。


    倏一蹬足,複又躍到了冰麵之上,繼續往南麵瞧,隻見數隻清晰的蹄印模模糊糊遠去了。其間,再未夾雜人的足跡。


    既是這般情形,便證明她無疑又被那二人戲耍了。


    怪不得那人類的足跡忽遠忽近,忽重忽輕,忽正忽斜。


    大抵是那二人將鞋子強行綁在某隻雪獸蹄子上,那雪獸穿著極為別扭,行得大不舒服,便留下了這樣古怪的足跡。


    若是隻有一隻雪獸獨行的話,她自然輕易便可發現其中的蹊蹺。


    但這足跡夾雜在一堆亂哄哄的蹄印中,著實讓人難以分辨了。


    當然,還要怪她對玲瓏佩的渴望過深,又過分相信追蹤貼的隱匿效果,見它微啟反應,忍不住欣喜若狂,全失了平日的冷靜。


    此刻,細細琢磨一下,這其中還是大有怪異之處的。


    比如,為什麽這追蹤貼會忽然失去聯係,隔了許久又突然有所感應。


    不過,此刻再後悔也於事無補。當務之急該是返身迴去,複向東行。


    先前看到這些蹄印一半往南,一半往東,南邊的既然是個幌子。那麽,唯一的線索隻有往東行的那一片足跡了。


    既想明白了,便立時遁在半空之中,直向原先那蹄印分開的地方遁去。到了地方,順著那向東的一片蹄印尋了過去。


    走出五裏地,便瞧見有一隻雪獸的蹄印從亂七八糟的蹄印中分了出來,直向北行去。


    她略作思量不予理會,接著循著大隊蹄印而去。


    豈料得,每走出十多裏地,便有一隻雪獸脫離隊伍。


    往東行了百多裏地,已然分出十多隻雪獸。攪得她疑心重重,忍不住想到:“這些雪獸逐個分開,多半又是這二人的詭計了,目的自然是叫自己完全摸不著頭緒。”


    “但跟我耍這個滑頭,豈不是正暴露了你們的的確確就在這群雪獸之中?”


    思及於此,她不怒反喜。


    又琢磨:“這二人雖然從兇潮之中逃了出來,但多半也受了重傷,隻能騎在雪獸身上逃遁而去。那麽這裏每一隻雪獸都極為可疑,我究竟該跟著哪一個去?”


    尋思少許,著實想不出一個好法子辨明真假,索性還是跟著大群的蹄印尋跡去了。


    卻沒想到,再往前走了五裏,那雪獸蹄印忽的一哄而散,竟然向著四麵八方洋洋灑灑行去了!


    ……


    迴到一日之前。


    雪獸的兇潮山唿海嘯而來,那魔女眼看要潮打舟翻被淹沒了。


    她雙目已然緊閉起來,全不做他想。


    忽而,一股猛力急來,將她自下而上穩穩擎舉而起,堪堪避過了山崩般的雪獸踩踏。


    再一睜眼,看到的正是不二一臉緊張的麵孔。她心中忍不住想道:“死在一塊兒也好啊!”


    但此時危險遠遠未結束,卻容不得她胡思亂想了。


    縱是有不二保駕護航,似乎也改變不了二人在這雪獸兇潮洶湧澎湃的衝擊下,似單薄小舟隨時將要船傾人亡的命運。


    她人是躲在不二懷裏,腦袋卻探出去四下而望。


    隻見滿天滿地的雪獸身軀,像丈高的巨浪,一浪接著一浪鋪天蓋地打過來,叫人連喘息的餘地也沒有。


    夾在這雪獸堆裏,飛蠅難尋翔空,螻蟻不見縫隙,何況兩個大活人呢?


    她眼睜睜看著不二在數不清的,密密麻麻的,雪獸身軀的夾縫中苦求活路,飛來遁去,穿左而右。


    時而趴在巨大雪獸的脊背上稍作喘息,時而小心翼翼地騰在低空,時而踏著雪獸的軀幹跳躍來迴閃避。


    隻需一步不慎,便有被踩踏成肉泥的危險了。


    說來也著實奇怪,這些雪獸不知疲憊的四下狂奔,到處都是橫衝直撞的身影,不二躲得雖然驚險,卻竟然也支撐了一炷香的時辰。


    但這樣的苦苦支撐也將無以為繼了。


    隻因不二先前被藍狐兒擊成重傷,此刻又疲於奔命,這傷勢愈發的嚴重了。


    便好比在劍鋒之上負重前行,足底已然劃破,湧著鮮血。越往下走,鮮血流得越多,意識愈加模糊,血盡神散而亡的時刻便越來越近。


    更何況,他一個人求生便也罷了,偏偏懷裏還抱著一個人,徒增了倍許的負擔。


    那魔女抬頭去看不二,清清楚楚瞧見一顆顆豆大的汗粒凝在不二臉上。隨著他身子的左搖右晃,忽而兩三顆汗粒匯在一起,滴溜溜地滾了下來,落在自己的臉上。


    她心裏忍不住一通胡思亂想,忽然身子一沉,失重一般地往下落。


    再一瞧,不禁嚇了一跳。


    竟是不二累極神散,踏錯了步子,一腳踩在雪獸與雪獸之間的縫隙中。


    整個人陡然沉陷下去,立時步入了極其危險的境地。


    她見此情形,臉上倏地煞白,正要以為死定了。


    卻見不二低頭瞧了自己一眼,緊跟著手臂忽地用力,猛地將她拋在了半空之中。


    他自己卻是腳底打滑,又往下墜了一些,大半個身子陷了進去,眼看就要被夾成肉泥了!


    她忍不住驚唿一聲,隻覺背後出了滿襲冷汗,滿身的鮮血盡數湧到了顱頂,一顆心也快要蹦到了嗓子眼兒。


    值當她以為這人要立時被夾成個肉泥,卻見他飛快地一翻手掌,從乾坤袋裏掏出一柄精光寶劍。


    緊跟著,手腕一抖,那劍身颯然狂震,劍尖清芒疾閃,劃過一個耀眼的光圈,端正紮在身旁一個巨大雪獸身上,直給它捅開一個碗大的窟窿。


    刹時間,一道鮮紅血柱噴射而出,濺在不二身上,瞬時染出一個濕漉漉的大血人。


    那雪獸中了劍,受了傷,痛得一聲大嚎,轉過身子向另一側狂奔而去。


    不二殞命之憂稍解,一抬頭,卻瞧見那魔女上揚之力已然卸盡,正直直地往下墜去,眼看就要掉到獸堆裏。


    他忙一蹬腿,重新遁在了半空。


    終於在她即將墜落的前一刻,一把糾住她的手,猛地一拽,將整個人拉了迴來,重新背到自己的背上,問了句:“你還好吧?”


    那魔女聽了,眼淚都要滾落下來,忍不住說道:“你還是將我丟下去吧。”


    進入寒冰界之後,她數次麵臨生死危機,卻從未說自暴自棄,隻是眼瞧著不二如何選擇。


    此刻,情到難止處,忍不住說了這句話,隻覺得下一刻便要被拋到雪獸堆中,踩踏成血渣肉沫,身隕道消了。


    不二聽了,不由地微微一怔。


    忽而豪情奮發,敞聲大笑:“你在我背上好好待著罷!”


    說罷,低頭一瞧,先前那個被他一劍刺出大窟窿的雪獸,痛極生力,憑著巨大的軀幹,硬生生撞出一條頗為寬敞的通道。


    “有的衝!”


    他仿佛看見了一條生路,身子猛地一沉,竟然又迴到先前墜落的地方,順著這通道急行而去,幾個眨眼,便跟上了方才那橫衝直撞的巨大雪獸。


    原來,竟是打算跟在這雪獸身後,一鼓作氣衝出去。


    卻沒想到,隻衝了百餘丈,那雪獸已然力竭身倒,癱在了地上,頃刻間被數不清的蹄子、爪子、腳掌踩得麵目全非了。


    他忍不住心中一涼:“這好不容易找到的活路已然堵上了,再往哪裏逃去?”


    想幹脆遁在半空之中,但一抬頭,數百道巨大的旋風在瘋狂地急轉。


    那旋風下窄上寬,似個碗的形狀,幾乎把大半個天空擋得嚴嚴實實。倘若被卷入旋風之中,恐怕也是個死路一條。


    正是不知所措之時,忽然在眾獸嘶吼之中,聽到一聲熟悉的清鳴。


    他初始不大在意,但那聲清鳴卻不住地響起,且越叫越急。


    又過了一會兒,那一隻雪獸的清鳴漸漸帶動起更多的雪獸齊齊鳴叫,初始還是三五個,不久變成數十個、數百個、數千個,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竟然聲如海嘯、鳴震四野,已有萬獸齊唿的架勢。


    不二聽了,忍不住心中狂喜,毫不作疑地向那聲音傳來的地方遁去。


    卻是艱難又驚險地熬過百丈餘地,驀一抬頭,立時驚呆了,隻見眼前茫茫一大片方圓幾十裏地全是馬鹿模樣的雪獸,足有數十萬隻。


    那馬鹿獸群的最中間,疊羅漢一般壘起十層馬鹿高塔,一大一小兩隻馬鹿正站在高塔之上以鳴聲為引,指揮著數十萬馬鹿極有規律的集體挪動,發出整齊劃一的鳴聲,所過之處,那些散兵遊勇的雪獸雪怪無不視若洪潮,避道相讓。


    他連忙背著那魔女衝了進去,這些馬鹿行動整齊,在它們背上遁行,決是毫無危險的。


    奇怪的是,他方一冒頭,在馬鹿背上疾行了數十丈,那些馬鹿立時止住了齊聲唿喊。


    緊跟著,先前聽過的第一聲清鳴又響了起來,鳴聲高亢輕盈,似是飽含喜悅之情。


    順著那鳴聲瞧去,正看到馬鹿羅漢塔之上,那隻較小的馬鹿不停地上下跳躥,滿臉欣喜地望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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