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體製,王法律令,就是是一種龐大的神道體係。”


    “普通小神不過顯靈弄跡,收斂些香火,官府卻憑借無所不在的敬畏與組織,囊括天下氣運,形成一等一的龍庭福地……此世官府,再規模擴大個數十倍,不定就發展成地上神朝,甚至於天庭一類。”


    心中默默點評著此世官府,賈環穿著一身青衣,戴著小帽,身邊跟著丫鬟小青,漫步在長街之上。


    時值初冬時分,乍暖還寒,蜀中氣候時暖時熱,很不穩定,因此兩人出門前備了紙傘。


    “環哥兒,你偷偷瞞著老爺夫人下場考試,當真有把握嗎?”


    小青好奇地問來問去。


    就在半月之前,附近郡縣之中,各自舉辦了科考。


    這是蜀王登臨王位多年以來,首次恩科,自然少不了降低難度,以便錄用人才。


    畢竟,前線大軍雖說在入秋之後少有大戰,但小規模戰事卻層出不窮,其中多是勝仗,也占領了不少郡縣。


    加上之前四州之地,這文官缺口之大,就連民間都能一眼看出。


    “此乃用人之際,蜀王要選拔民間有識之士,以輔佐王業,今科自然會慎重行事,斷然不會錄用不通庶務的八股文人······你家少爺我於四書經典一竅不通,但這庶務算學上卻卓有成效,考一個名額還不是手到擒來?”


    賈環並非原本那個被養廢了的庶子,而是曆練數世,在抗戰時空和三國時空狠狠遭受磨練之後的狠人,這些日子,也漸漸顯出了鋒芒。


    王夫人,賈母,這兩者眼中唯有賈寶玉這個鳳凰蛋,哪裏有多餘的精力去關係一個庶子?


    靠著隱忍功夫,在她們眼皮子底夏偷跑了這麽久,甚至還混出家門下場考試,都是前幾世給他的經驗。


    說實際的,他其實並不畏懼賈母、王夫人,因後兩者的權威,大半係於國公府,小半歸於家世。


    之所以沒有一來就翻臉,還是由於此時的禮教因素影響。


    封建禮教,當真是能殺人的,尤其是孝道。


    一個不孝之名,足以堵死賈環這個名字在官場的所有前途。


    他不想背負這個名聲,所以往日裏還是照著過往習慣行事,除卻家中親近的探春、趙姨娘之外,少有人發覺。


    庶子在這種高門之中,是過得很不容易的,但隻要能熬出頭,起點也比尋常人高些。


    他借著便宜父親賈政的名帖,才能輕易獲得下場資格,光是這一步,就比許多寒門子弟容易許多。


    不到必要時候,他是不願意與賈母她們這一幫子掌權的女子公開決裂的······那意味著他隻能隱姓埋名,舍棄眼下這個很好用的身份。


    潛伏在賈家,他可以安心修煉,築下根基,隨後再借助權勢,一步步接觸此世的道派,尋覓機緣。


    有玄君七章在手,至少幾十年內他不用擔心,至於之後······反正這國公府氣運也長不了,早晚落個白茫茫大地真幹淨的下場,到時他身有玄術,救下幾個親近之人也就是了。


    正在向這邊,冰冷的雨點,漸漸打了下來。


    “呀,下雨了!”


    小青慌慌張張地撐開雨傘,一人一把,隨後站在街上,看著路上的行人奔跑著避雨。


    長街古道,楊柳依依。


    雨中看著街景,別有一番風味。


    那無處不在的雨點,好似洗淨了心中的雜念,整個人都變得寧靜起來。


    丫鬟小青驚訝地望著前麵駐足不動的少爺,側臉上似乎在沉思什麽,有著這個年紀的同齡人不可能有的成熟。


    依稀間,仿佛不是一位十六少年,而是六十致仕的老宦,飽經世事,心懷丘壑。


    “怪了,少爺怎麽越來越像是大官人了·······”


    輕輕地喚了聲:


    “少爺,還看不看榜了?”


    賈環如夢初醒,迴過神來,輕輕地“嗯”了一聲,持定畫著墨竹的紙傘,小心地避開地磚上的汙水,沿著道路向前行進。


    天色如墨,越發陰沉下來。


    盡管還是白晝,光線卻暗淡下來,漸漸地,周圍街道上掛起了各色燈籠。


    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漸漸稀少。


    店鋪裏麵倒是有不少躲雨的客人,百無聊賴地等著雨停。


    漸漸地,三三兩兩地,就見到一些與他相差不大的學子,撐著傘,沿途往官署前進。


    年齡有大有小,甚至還有七老八十的耄耋老人,也拄著拐杖。


    賈環隻是看了幾眼,憑著當日下場考試的記憶,就辨認出了八個舉人,十來個秀才。


    大燕遲暮,天下州郡四起,這科舉最後一次還是在十六年前。


    眼下這些個舉人、秀才,大多都年歲在三十開外了,少有年輕的。


    如今蜀王開恩科,廢棄大燕舊製,自然不可能直接承認大燕的功名,更不可能上來就直接授官。


    如今即便恩科得了功名,出來也是要從低級別地公職開始。


    嗯,大抵上跟他第一世的學製教育相差不大。


    童生、秀才、舉人,層層考試,考中了會授予憑證。


    但,這隻是學曆,與是否授官並無直接關聯。


    是否錄用公職,進入體製內部,還是會有專門的考試,錄用後才可進入官府,從最低級的小吏開始做起。


    這一步在賈環看來,可以避免大燕舊製之中,科考出來的八股文人才,因不通庶務,經常為麾下屬官架空的事例。


    更難得的是,打破了官吏之間升遷的天花板。


    將不入流的小吏視為官員的候補,在此世已經算得先進。


    至於那些考核的算術、地理等等學科,更不可能難得住他。


    賈環數世為人,論閱曆,論見聞,都已不是凡人之列,豈有不中之理?


    淡淡的雨幕之中,街邊一處小閣雅間之中。


    通玄捧著茶碗輕輕小酌,透過半開不開的小窗,隔著雨幕,看著樓下街景。


    室內已經點亮了燈火,他漫不經心你地觀看著下方。


    此處斜對著對麵皇榜,在這裏能看到下方參考學子。


    考試不但要看文章,更要看命。


    他閑暇時分過來這裏,就是為了一觀下方眾人的氣運。


    當然,通玄其實知道,如今科考,較之前朝不同。


    考官個人論斷,能決定的範疇越來越少,尤其是引入評分製度之後,更是如此。


    算術一科,都有標準答案,隻需勤學苦練,大體上常人也能拿個六七十分。


    至於語文,考核的也不難,隻要能熟練掌握大部分常用詞語,能遣詞造句就可過關。


    類似的考試科目,都有相應參考書目,由蜀王官署親自刊印,在各地書店發售,並不存在特意為難。


    如是這般考試,時運的因素就大大減少,而真才實幹,就越發重要。


    “不取詩書文章,隻取庶務算術才幹,將來這科考,出來吧的都是吏員啊!”


    他歎息著。


    “吏員不好嗎?那些官老爺哪個是能做事的?還不是養著大堆幕僚?”


    玄清笑了出聲:


    “這科考已經不是文人的天下了,也不取官員,隻授予學曆。”


    “有了學曆之後,想要進公門,還得參與公務考試,合格後還是得從最低的不入流公職做起。”


    “以我來看,這倒是良策,與其養著一幫隻會高談闊論的名士,反倒不如直接考核庶務之吏。”


    “省得浪費國家祿米·······”


    說到這裏,玄清眼前一亮,指著下方賈環,道:


    “師兄,那不是賈府的賈環嗎?”


    “幾日不見,他怎麽成了煉氣士?”


    通玄伸頭一瞧,果然見到下方一個青衣小子,撐著紙傘,擠在外麵,就在望著皇榜。


    雖然天色已經很暗,但是他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沒辦法········賈環是王上特意關注的,被玄君選中的棋子。


    他本人參考的考試名額,還是他幫忙辦理的。


    如若不然,那賈環背著賈府,下場參考,豈能不驚動賈政?


    賈環本人倒是不察,畢竟他不知道此時科考需要多人聯名作保,還真以為區區一個大燕五品侍郎的名帖就能在蜀王治下混到一個名額。


    記得當時遙遙一觀,此人身上不過有著赤氣,本命也不過淡紅。


    隻是多日不見,如今再看著賈環,卻見他身上已經多出了一層循環往複,好似活物一般流動的白氣。


    這不是尋常人能有的氣運,必然是修習有法門在身。


    當下就想到王上曾經提及過的玄君七章秘經,口中淡淡應著:


    “此子是王上屬意之人,此事我稍後會迴複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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