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正十七年,十月十六日。


    昨日入夜,淅淅瀝瀝下了一場小小的冬雨。


    到了今日,依舊陰雨連綿。


    蜀中,坐鎮中央的林正陽,在一處側殿內喝茶散心。


    案上除卻珍貴的前朝宮廷禦茶之外,就是大片的奏折。


    這時一名麵色蒼白的翩翩少年,並一名老成持重的中年文官走入殿中。


    “王上,蜀中戰死官員及軍中封賞,已經擬定了。”


    這少年將厚厚一份名單遞上。


    “嗯,是周竹啊········快坐快坐!”


    林正陽眼前一亮,親切地拉著他的手,摁在鋪著熊皮的軟塌上。


    這周竹出身隱門,輔星入命,自幼跟隨隱門之中博學者學了一身經世致用的謀略政治之術,是蜀王李成業崛起時最重要的謀士。


    這些年經過磨練,越發顯出了能耐,每每參知政事,無有不會。


    可惜自幼體弱多病,有早夭之相········


    關於這一點,林正陽私下裏卻是嗤之以鼻。


    所謂自幼體弱多病,除了少部分真的是根基上有問題,別的都是人為因素造成。


    隱門自幼抱走此子,又不傳授道法,僅僅授以入世的學問,打的心思不問可知·······這體弱多病之說,到底怎麽來的還要兩說。


    總之他是不樂意這麽一個得心應手的謀士就此短命的。


    這段時日以來,倒是經常用諸葛武侯的例子勸告他。


    “你體弱,不能久勞,這些煩心的事情,大可交給手下人去做,隻要最後把個關就好。”


    “這一點,你就不能學諸侯武侯········他倒是事必躬親,生怕別人做不好,最後鬧得個抱病過勞而死的下場!”


    周竹心中一暖,笑道:


    “賴王上洪福,為臣尋來名醫張道真老先生,如今已經用了三帖藥,漸漸已經大好了。”


    “嗯,王上,關於封賞爵位,是按照前朝大燕爵位製,還是另行修改?”


    蜀軍出蜀之後,勢如破竹,連下四州,期間經曆大小戰役數百起,死傷者不下兩萬餘人。


    盡管有部分老兵傷愈之後能重新歸隊,還有大部分是真的要永久退伍。


    這部分人,也需要在封賞之中照顧到。


    “嗯······”


    林正陽略一沉吟,隨後道:


    “爵位,從上到下,還是公一品侯二品伯三品子四品男五品,各有爵位田,蔭免稅丁戶,賜丹書鐵券,世襲罔替,除卻謀逆、亂倫等十惡不赦之罪外,任何人不得侵害!”


    “此乃大燕舊製,而我意思是,世襲也得給個期限。”


    周竹奇道:


    “既是世襲罔替,又哪來期限?”


    “所謂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前人餘澤,能傳至五代,已經難能可貴,為免養出一批何不食肉糜的紈絝子弟,本王以為,還是要定個期限為好!”


    “再則,世襲罔替的爵位太多,到後來國家豈不是負擔太重,養不起啊!”


    “是以,但凡爵位,世襲三代之後,就要減兩等等世襲,公降為伯,侯降為子,期間若是能立功,可酌情增設·····一般來說,國公之爵,若是後人不肖,不曾立下功勳,傳承五代就要除爵。”


    “五代人啊,不少了,前前後後怎麽也能有兩百年富貴,而一朝國運才多少年?若是公爵,當可算得上是與國同休了,也不算苛待,王朝末年反正也養不起太多爵位,反倒不如我這個祖先這裏先給後人免去些麻煩。”


    周竹思忖了下,點頭道:


    “王上說的有理,曆朝曆代,能有百年國運,就算不得夭折,有兩百年國運,已經算得上長久,隻有少數王朝才有三百載以上國運。”


    “嗯,這是爵位,除了爵位之外,再設士爵,不世襲。”


    “士爵僅授予本人,分為縣、郡、國三等。”


    “隻有本人立下大功,或者特殊加恩,才能授予,主要是為免於勞役以及榮養功臣所用。”


    “縣士爵九品,郡士爵八品,國士爵七品,都賜田地,蔭蔽後人免於勞役。”


    “除卻榮養老臣之外,還可激勵文官。”


    “文武爵位都說了,還有就是戰場上退下來的老兵安置·······”


    皺了皺眉,林正陽飲了一口茶水,緩緩道著:


    “我記得新近平定的數州都有些不怎麽安穩······這樣,這些老兵,在軍中本身有火長職務的,就授予鄉村之中村正等職務,或是掌管鄉裏,也賜官身。”


    “這裏隻能安置一部分,還有的,我意思是·······組建新兵營,免去各軍自行招募補充兵員之權。”


    “新兵營之中,由這些戰場之上退下的老兵做教頭,訓練新兵,直到期滿之後,再按照對應名額補充至各軍之中。”


    “如此,又能安置一部分老兵。”


    周竹心下就是一驚,隨即瞬間明悟。


    這是再收攏軍權······免去各軍自行征招新兵之權,而是自新兵營之中補充,是相當妙的一步棋。


    “除此之外,一些退伍的軍中宿將,也可以發揮下餘熱的嗎!”


    林正陽麵上掛著淡淡的微笑,踱步著,背著雙手,繼續道:


    “新兵營之外,就是講武堂,專門培訓軍官。”


    “任何營正一級別軍官,在履任之前,都要先在講武堂之中進修,識字讀書,學習算術,至少要呢女看得懂軍令公文以及清點算術·········當然後續進階的還有更多課程,比如兵法實操等等!”


    周竹越聽眼前越亮。


    這一步也是極其巧妙。


    避免了一些軍官長期待在某軍之中,威望太高,將軍隊私有化,明麵上卻又讓人說不出錯處。


    自講武堂之中進修之後,出來自然會調到別處,這樣一來,就能很可能減少某個別將領在軍中的烙印,以免尾大不掉。


    “此製一出,當能打壓牙將桀驁之氣,隻是一時半會兒還收不到太大成效。”


    “的確。”


    林正陽頷首道。


    “不過我們有的是時間。”


    “眼下一下吞並四州,盡管過去有開過數次恩科,收攏了一批文官,但鋪設開來,就很緊張了,地盤的消化,鞏固,都需要時間,這段時日,就是紮穩根基的時機。”


    “趁此機會,有些事情早早做完了,省得日後還有各種麻煩。”


    “王上所言,俱是固本培元的良策,不出一年,這四州就都是穩定了······”


    周竹笑著讚道。


    正說話間,殿外傳出風雷之聲,轟鳴作響。


    林正陽嘩的一下扭頭,望向殿外,正見到一道青白色的電光閃過。


    空中雷聲,滾滾而來,正是一場冬雷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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