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封賞的聖旨已經下來,副將都升了一級,成了將軍。清珂從參軍也升為參將,雲鑰還是一左督軍,隻多了些賞賜。

    這北疆,剛入冬不久,一下子就冷的厲害。風凜冽,刮起幹冷的黃沙,接觸到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冰冷,生疼。

    半邊的天空被黃沙遮了,夕日也昏黃。

    “蒼蒼蒸民,誰無父母?提攜捧負,畏其不壽。誰無兄弟,如手如足?誰無夫婦,如賓如友?生也何恩,殺之何咎?……天地為愁,草木淒悲。吊祭不至,精魂何依?……。時耶命耶?從古如斯。為之奈何,守在四夷。”

    聽的風裏豪氣中略帶悲傷的長吟,一穿的厚實的少年向城牆下走去。

    “袁將軍?!吟得好賦!這《吊古戰場》難得被吟出如此意境!”少年讚道。想不到如此莽夫竟有如此情懷!

    “興之所致罷了!左督軍,這天冷,怎麽出來了?”橫眉黑麵人善意的微笑。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迴!雲鑰一直對這沙場豪氣向往不已,如今有這個機會,雲鑰當是好好體會這沙場四時風情!”少年目光掠向遠處,語帶蒼涼:“這黃沙,這黃日,這城牆,古往今來,有多少人和雲鑰置身相同場景,然前人已逝,不可追,後有來者,何其多!這樣豪壯的景色後掩蓋了多少血色,不知以後又要掩埋多少枯骨。”

    “左督軍悲天憫人,袁某敬佩。”

    “袁將軍也是同類人。”

    兩人再不做聲,立於班駁城牆下,默默望著風卷起平地黃沙,帶向天邊。

    北疆臥龍,大營

    “元帥既然決定在第一場大雪到來之前,奪下荊鹿,近日就得出兵。”右督軍張何建議。

    “臥龍是荊鹿大門,大門都被我們奪迴,這奪城自然也容易。元帥,袁某願再為先鋒,請求出兵。”

    “乾甘大戰,蒙加丟了臥龍,定不會輕易罷休,這荊鹿怎會拱手相送,荊鹿守將孟飛,此人以心計謀略聞名,絕不是坐以待斃之人!但若等到大雪後,停戰養兵,這初戰大捷造成的士氣也會消耗殆近,於我軍不利,良機稍縱即逝,所以本帥決定在北疆第一場大雪到來之前,攻下荊鹿,再壯士氣。但此次出兵須謹慎計議,弄清孟飛的詭計再做打算。”

    “報!昨夜有兩隊人馬從荊鹿出發,分別往東南,西南方向進軍!”

    “西南鹽茂是我們的糧草大營,東南尉縣是乾甘護縣,若這兩處被攻下,後患無窮。孟飛這計,的確狠。”迴頭問小兵,“每隊有多少人馬?”

    “迴元帥,大約一萬五千。”“右督軍,依你之計如何?”

    “若糧草被毀,軍心必亂,尉縣被奪,乾甘危矣。如今之計,隻能放棄攻打荊鹿,迴兵去救!”張何神色有點無奈。

    大營陷入沉默,孟飛這招“圍魏救趙”的確了不得,不得不逼著慶軍迴兵自救,但是要放棄快到嘴邊的肉實在心有不甘。

    看著羊皮地圖,仔細研究各個城池布局,眼睛不住的在地圖上荊鹿,鹽茂,尉縣三個地方轉,雲鑰突然眼前一亮。

    “請問右督軍,荊鹿守軍的糧倉何在?與荊鹿相距多遠,存糧如何?”

    “荊鹿西北的虞戶是荊鹿最大的糧倉,不但供應荊鹿守軍所需,也提供北州大鎮北臾守軍部分糧草。距荊鹿一百三十裏,左督軍,可有計策?”

    “計策不敢當,雲鑰隻是有個想法。若有錯處,還請擔待。”雲鑰起身來到大營地圖前,“將士們攻下臥龍不易,乾甘大捷大壯士氣,要我們迴兵救援,不僅大捷的士氣會有所損,而且會處於被動地位。據右督軍說法,雲鑰認為虞戶糧倉與鹽茂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頓了頓,“因此,雲鑰鬥膽建議元帥放棄鹽茂,尉縣,盡早出兵攻下荊鹿,再趁勢奪下虞戶。”

    “那尉縣怎麽辦?乾甘又怎麽辦?”袁正質疑。

    “袁將軍,請容雲鑰說完,”雲鑰微微一笑:“若我們攻下荊鹿,攻打尉縣和鹽茂的蒙加軍隊就孤立無援,你們看,我們占領荊鹿,尉縣的蒙加軍前有乾甘守軍,後有我們荊鹿大軍,到時我們來個前後夾擊,尉縣必定重迴慶國版圖,同理,鹽茂也可收複。就算糧草被毀,隻要我們拿下虞戶,所得必定大過所失。”雲鑰邊說邊在地圖上演示。

    “好一個置之死地而後生!”張何讚道。“隻是此計著實冒險。一旦不能在短時間內攻下荊鹿,我軍處境就很困難了。”

    “雲鑰以為,孟飛行此計,定然認定我們會迴兵自救,但我們也不能保證荊鹿守軍會減少。因此,我們可點少數兵力掩人耳目,佯裝迴兵自救,降低孟飛警惕心。何況,乾甘有安監軍留守,不至於輕易淪陷。兵行險著,想大收獲就必須冒大風險!”

    “各位將領還有什麽看法?”元帥在大營沉靜半晌後說道,“若無異議,本帥決定依左督軍計策行事。”

    “元帥,申某認為左督軍此計實在過於冒險,若攻不下荊鹿,不僅糧草不濟,乾甘也危矣,於我軍後續戰爭無利反害啊!”一八字胡身材中等的壯年男子起身道。

    “元帥,若真迴兵自救,也終不過是守的局勢,我軍氣勢必有所損,再者,如左督軍所言,迴兵救援,我軍應對必然被動,何況,拋棄了乾甘大捷帶來的良機!如今士氣空前,榮某認為背水一戰,勝算良多!”榮洛振振有辭。

    “雖說兵家最忌險著,迴兵自救穩是穩當,但終究棄了先機,輸了氣勢,張某也認為,左督軍之計,不妨一試!”張何緩緩說道。

    夜,北疆校場

    一少年緩行黃沙上,抬頭望天,天灰黑,無月,無星,有大風,卻吹不動厚重的雲。不久,就快下雪了吧?

    “怎麽還出來?”少年身後冒出一溫潤的人。

    “悶了,出來走走。”

    “手都冰成這樣了!”溫潤的人有絲責怪,有點心疼,把少年柔軟的纖長十指放在嘴邊嗬氣取暖。

    “清,這北疆落雪要持續到什麽時候啊?”

    “聽說到春暮。”

    “很久很久以前,我聽說胡天八月即飛雪,這北疆雪好象來的遲了,持續時間倒很長呢。也不知這黃沙被雪覆蓋又是怎生一番景象。”少年輕輕偎進溫潤人的懷裏,“清,你說今年,迦雪會不會再在風淩殿築巢呢?”

    “會的。”溫潤人抱緊少年,褐色眸子盈滿溫柔。

    “清,好久未聞你的蕭聲了。”……

    碧海雲蕭清越的蕭音穿透重雲,在大風中凝了又散,散了又凝。風揚塵沙,古漠雙影,舉目滄桑涼。無別樣顏色,皆一般風景,惟清蕭寒聲廣。

    蕭聲中,一少年豐神如玉,倚在吹蕭人的懷裏,在飄渺蕭聲中輕輕地道:“結發同枕席,黃泉共為友。”

    ………………

    慶曆七百零九年,初冬,大雪,七皇子留守臥龍,時參將揮軍前線。慶軍棄鹽茂,尉縣二城,遣軍八萬,取荊鹿,連夜奪荊鹿糧草大營虞戶。

    後兵分兩路,一路與乾幹守軍前後夾擊,殲滅尉縣蒙加軍隊,一路布關門打狗之陣,重奪鹽茂。荊鹿一役,死傷八千,奪迴荊鹿,殲敵五萬,退蒙加於北州大鎮北臾。

    蒙加屢次失利,王怒,以二皇子軒轅仲為帥,坐陣北州。

    慶國皇宮,風淩殿

    月湖畔的銀紅台閣又開始妖嬈,一修長男子跟在一豔麗女子身後在暖閣裏流連。

    “楓兒,今個這天乍寒,不知北疆又冷成什麽樣子,鑰兒怕冷,又怎受得了。”

    “母妃,七弟長大了,會照顧自己的。您看,這不荊鹿之戰還是七弟獻的計。”姬雲楓安慰著容妃。

    “鑰兒這孩子,小小年紀就飽受災難,哎,帝王家,帝王家…。”豔麗的女子在暖閣供著的雪海宮粉前停下來,蘭寇輕撫過那嬌豔的花瓣,“如今大將軍遠在北疆,很多事要落到你身上,母妃也知道這陣子你辛苦,但很多東西要自己抓在手裏才放心。”

    “是。”姬雲楓輕輕答道。

    “鑰兒這兩年出落的出息,連太子都願為他拋頭露麵。依著你父皇的意思,這東宮之位是不改的,要改,在六年前就改了。太子如今有這勢力,怕也是六年前留下的一部分,隻是想不到那人還留這一手,是愧疚那女子還是發現了什麽……?”豔麗女子皺起了好看的遠山黛眉。

    “母妃,你在說什麽?”

    “往事罷了,時機成熟,母妃自會與你說。”眉間籠上淡淡憂愁,“鑰兒這孩子,十四就隨軍出征,怕也是在這宮裏熬壞了。”看了眼低頭不沉思的姬雲楓,“母妃也知道他那點心思,他為了你這麽小就出入軍營,你也該爭口氣。母妃知道你不怎麽樂意那位置,但那位置終究是要人去坐的。你若不爭,無論誰坐,對你,對你七弟,對你外翁,對你母妃,還有支持你的那一幹大臣,都會受到傷害。若是你坐了,你就可以保住他們。”

    “兒臣明白了!”

    “楓兒,母妃知道你疼愛鑰兒,你若不強大,又怎麽保住他!這兩年,他也夠辛苦,小小年紀就謀著一切,從要人保護到自己保護自己,這一步步你也看到了。去北疆前,他說了要幫你,你不為你自己也要為他想想。母妃就你們這兩個兒子,鑰兒表麵懶散,心思卻縝密,但骨子裏終究是個受不得束縛之人,母妃能指望的也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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