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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李羿起了個大早。他先去吃了個早飯，然後又跑到超市買了兩大袋的糖果。兒童福利院位於該市的郊區，很是偏僻，李羿輾轉了幾趟公交車，又步行了兩公裏，才來到了這個幼時成長的地方。
這座兒童福利院，以及周邊的建築已經頗為破敗了，枯萎的藤蔓盤踞著整座樓麵。樓麵已經幾近灰黑色，找不著之前的塗料的去向，應該是幾十年前的建築了吧。李羿在門口停留了一下，看到殘破的圍牆上貼著公告，說“該地即將拆遷，請居民做好提前準備”雲雲，上麵不知被誰又塗鴉了一通，看不清發布的時間。
李羿穿過大門，往裏麵走了幾步，就被傳達室裏的一個胖女人叫住了：“哎，那個，不讓隨便進！”
李羿將糖果的袋子放在地上，很有禮貌的說道：“你好！大姐！我想參觀一下這座福利院，可以嗎？”
“有預約嗎？”胖女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沒有，不過……”
“那不行，我們這邊不接待個人的參觀。團體參觀也要預約！預約你懂嗎？”胖女人聲音開始上揚，右手也在李羿麵前比劃，手指在那裏狠搓。
“哦。我以前就是在這個福利院裏長大的。”李羿想繼續說服她。
“這我管不著。這是規矩，你懂嗎？規矩。”胖女人沒有任何的商量餘地，手指繼續的搓著。
李羿其實並不是沒看出胖女人想幹什麽，隻是秉著能省則省的態度，一開始裝糊塗而已。
他將手伸進口袋，摸出了早已準備好的三百元錢，迅速的放在了幾乎快搓到他身子上的大手上。
胖女人眼一斜，似乎並不太滿意。手也沒有伸迴去的意思。
李羿服氣了，看來還真是不好對付啊。他將錢包摸了出來，將最後的兩張百元鈔票也加了上去。胖女人也眼見的他沒有什麽油水可撈了，手伸了迴去，錢消失在她的身上。隨後，她又遞過一個牌子，“把身份證押在這裏。喏，戴上這個，碰到人問，就說是幫王老頭打掃廁所的。進去看看就出來。”
李羿提起糖果包剛想走，胖女人又出聲攔住：“東西就放這裏吧，我迴頭帶給孩子們。有你一片心，孩子們會很開心的。”她似乎早已經忘了收錢的那迴事，變成了聖潔的修女一樣，表達著對孩子們的愛心。
沒有辦法，李羿隻好將東西放下，步行走向了福利院的主樓。
主樓倒是沒有什麽關卡了，李羿的錢包裏早剩下了鋼鏰，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他在樓道裏走著，也碰到了幾個工作人員，不過並沒有對他產生任何的興趣。
透過灰蒙蒙的玻璃窗，李羿看到了玩耍中的孩子們。他們的大部分，尤其是男孩，基本上都有著生理缺陷，有的癡癡呆呆流著口水，有的肢體存在著殘疾；而小女孩們倒是看上去健康的多一些，看來即便社會進步，重男輕女的思想仍然深入人心。
一個皮球向著窗前滾來。一個小男孩飛速的向著球跟過來，狠狠地一腳揣在球上，球彈在了窗下的牆上，反彈迴來，砸在一個小女孩的手上，將她手中的布娃娃打落。小女孩嚶嚶呀呀的哭起來。
房間裏的兩個工作人員正聊的開心，抬起頭來瞪了小男孩一眼：“小心一點行不行！”隨後又沉入了她們熱門的話題中。
李羿注視著這個小男孩，心中似乎有種觸動。男孩的一隻手正去抓那彈迴來的皮球，而另一隻袖管卻是空的。他突然感覺到內心深處有一種沒來由的恐懼，他的記憶深處的一點種子被撬動了，一段模糊地記憶出現在他的腦海裏。
“小螞蟻！信不信我今天晚上就把你手掰下來？我一直看它不順眼。”一個惡狠狠的聲音，一個模糊地影子。
“你，你再這樣嚇唬我，我告訴阿姨去！”一個弱弱的男孩子的聲音，李羿感覺到了內心的共鳴。
“哈哈哈哈！果然是沒有用的一隻小螞蟻！”惡狠狠的聲音變成了大笑！這也是一個男孩子，但聲音更粗一些。李羿想看清楚一些，但影子卻變得更加模糊。
“你別老欺負阿羿！可憐的毛毛蟲！”一個甜甜的聲音，是一個女孩。
“你再敢叫我毛毛蟲！我殺了你！”大男孩威脅道。
“阿姨！快來啊！他要打我啦！”女孩開始大喊，一副委屈被欺負的聲音，“阿姨！呀，阿姨今天真漂亮！”
“你今天又惹事！午飯就別吃了！”一個女人的聲音，隨之傳來男孩的哎呦聲，顯然吃了爆栗或是怎的。
“阿羿，我們去……”
模糊的記憶噶然而止。
“小螞蟻，是我嗎？”李羿迴味著這段記憶。
“那個毛毛蟲，又是誰？那個小女孩，又是誰？”他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小男孩。
李羿又在往裏走了走，在牆上有一大幅宣傳的材料，貼著一些照片，是每年孩子們的留影。孩子們排成兩排，腿部殘疾的孩子坐在凳子上。材料貼的比較的高，估計是怕孩子們破壞吧，還注明了一些組織和個人的捐贈記錄。下麵的牆上，則被孩子們畫的麵目全非，掛的高還是明智的。
李羿看了一下照片，從最近的一年的照片往迴看，一共12張。他今年20歲整，竟然正好錯過了。李羿又往走道深處走去，拐了一個彎，發現正對著是一扇鏤空的鐵門。透過鐵門，可以看到一個孩子們活動的小花園，不過已經快入冬了，看不到盛開的鮮花。李羿甚至懷疑，即便到了春天，這裏是否會有大團大團的鮮花盛開？地上多的是枯萎的雜草，草地上放著幾個塑料木馬，一個滑梯，一個蹺蹺板，還有一個秋千。
李羿搖了搖鐵門，打不開。這時他的眼睛有些朦朧，一段塵封多年的記憶又忽然跳入他的腦海，依然是那麽的飄渺與模糊。
“原來你在這裏啊。在看什麽啊那麽入神？”又是那個甜甜的聲音。
“你看那朵小白花，多美啊？”又一個女孩的聲音，幽幽的。
“阿羿快過來看哪，我們的小百合又開始發癡啦！”甜甜的聲音開始唿喚。
“你在想什麽呢？要被毛毛蟲看見，又要找茬欺負你了。”是小男孩的聲音。
“我……我想媽媽了……”小百合的聲音變得更加的幽幽。
“別難過啦，我們沒有媽媽，但我們仍然要快快樂樂的，我們不能被毛毛蟲欺負，我們要堅強。”甜甜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說的對！你們看，這是我，這是你，這是你，我們要像這三個圈圈一樣，永遠的圈在一起。”小男孩也一反怯怯的聲音。
……
殘缺的記憶消散，而心酸的感覺蒙上了李羿的心頭，一滴淚從他的眼角滑落，再滑落。
他轉過身來向會走。正對著他的是一個樓道，通往二樓。那裏似乎是孩子們的寢室。他站在樓道口向上望了望，牆壁上多有孩子們的塗鴉。有一處，他看到了三個交織在一起的圓圈，他知道這代表著什麽。這，代表著三個孩子的心。
李羿的潛意識在阻止他往樓上走去，那裏似乎潛伏著一個惡魔，一個切斷他記憶的惡魔。他又變成了那個怯生生的男孩，無法去正視和麵對。他的腳微微的發顫，不由自主的向著剛剛進來的通道走了出去。
路過宣傳欄的時候，他又再次轉過去看了看，卻發現多了些什麽。
是的，那裏多了一張照片。二十多個孩子排成兩排，就像其它的照片一樣。下肢存在殘疾的有四個孩子，他們坐在凳子上，位於照片的中間。其它的孩子，前排的蹲著，大部分是小女孩，而後排的則站立著。前排湊在一起的三個小孩的頭部被人用黑筆狠狠地塗過，甚至於力穿紙背，從他們的衣著看，是兩個小女孩和一個小男孩。同樣被筆塗抹過的還有一個穿著深色外套的男子。
他下意識的將照片摘了下來，放進口袋，繼續往外走去。
在出口處，一個陰沉的中年男子正從外麵進來，他看到李羿，眉毛揚了揚，似乎思索了一下，但隨即又走進了樓道，一陣沉悶的皮鞋扣地的聲音逐漸的從近到遠，乃至消失。
李羿並沒有迴頭，但他非常非常的清楚，一種沒來由的清楚，這個中年男子，就是照片上的被狠狠塗抹過的那一位。
這座兒童福利院的院長。這個小王國的獨裁者。
第二天，李羿起了個大早。他先去吃了個早飯，然後又跑到超市買了兩大袋的糖果。兒童福利院位於該市的郊區，很是偏僻，李羿輾轉了幾趟公交車，又步行了兩公裏，才來到了這個幼時成長的地方。
這座兒童福利院，以及周邊的建築已經頗為破敗了，枯萎的藤蔓盤踞著整座樓麵。樓麵已經幾近灰黑色，找不著之前的塗料的去向，應該是幾十年前的建築了吧。李羿在門口停留了一下，看到殘破的圍牆上貼著公告，說“該地即將拆遷，請居民做好提前準備”雲雲，上麵不知被誰又塗鴉了一通，看不清發布的時間。
李羿穿過大門，往裏麵走了幾步，就被傳達室裏的一個胖女人叫住了：“哎，那個，不讓隨便進！”
李羿將糖果的袋子放在地上，很有禮貌的說道：“你好！大姐！我想參觀一下這座福利院，可以嗎？”
“有預約嗎？”胖女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沒有，不過……”
“那不行，我們這邊不接待個人的參觀。團體參觀也要預約！預約你懂嗎？”胖女人聲音開始上揚，右手也在李羿麵前比劃，手指在那裏狠搓。
“哦。我以前就是在這個福利院裏長大的。”李羿想繼續說服她。
“這我管不著。這是規矩，你懂嗎？規矩。”胖女人沒有任何的商量餘地，手指繼續的搓著。
李羿其實並不是沒看出胖女人想幹什麽，隻是秉著能省則省的態度，一開始裝糊塗而已。
他將手伸進口袋，摸出了早已準備好的三百元錢，迅速的放在了幾乎快搓到他身子上的大手上。
胖女人眼一斜，似乎並不太滿意。手也沒有伸迴去的意思。
李羿服氣了，看來還真是不好對付啊。他將錢包摸了出來，將最後的兩張百元鈔票也加了上去。胖女人也眼見的他沒有什麽油水可撈了，手伸了迴去，錢消失在她的身上。隨後，她又遞過一個牌子，“把身份證押在這裏。喏，戴上這個，碰到人問，就說是幫王老頭打掃廁所的。進去看看就出來。”
李羿提起糖果包剛想走，胖女人又出聲攔住：“東西就放這裏吧，我迴頭帶給孩子們。有你一片心，孩子們會很開心的。”她似乎早已經忘了收錢的那迴事，變成了聖潔的修女一樣，表達著對孩子們的愛心。
沒有辦法，李羿隻好將東西放下，步行走向了福利院的主樓。
主樓倒是沒有什麽關卡了，李羿的錢包裏早剩下了鋼鏰，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他在樓道裏走著，也碰到了幾個工作人員，不過並沒有對他產生任何的興趣。
透過灰蒙蒙的玻璃窗，李羿看到了玩耍中的孩子們。他們的大部分，尤其是男孩，基本上都有著生理缺陷，有的癡癡呆呆流著口水，有的肢體存在著殘疾；而小女孩們倒是看上去健康的多一些，看來即便社會進步，重男輕女的思想仍然深入人心。
一個皮球向著窗前滾來。一個小男孩飛速的向著球跟過來，狠狠地一腳揣在球上，球彈在了窗下的牆上，反彈迴來，砸在一個小女孩的手上，將她手中的布娃娃打落。小女孩嚶嚶呀呀的哭起來。
房間裏的兩個工作人員正聊的開心，抬起頭來瞪了小男孩一眼：“小心一點行不行！”隨後又沉入了她們熱門的話題中。
李羿注視著這個小男孩，心中似乎有種觸動。男孩的一隻手正去抓那彈迴來的皮球，而另一隻袖管卻是空的。他突然感覺到內心深處有一種沒來由的恐懼，他的記憶深處的一點種子被撬動了，一段模糊地記憶出現在他的腦海裏。
“小螞蟻！信不信我今天晚上就把你手掰下來？我一直看它不順眼。”一個惡狠狠的聲音，一個模糊地影子。
“你，你再這樣嚇唬我，我告訴阿姨去！”一個弱弱的男孩子的聲音，李羿感覺到了內心的共鳴。
“哈哈哈哈！果然是沒有用的一隻小螞蟻！”惡狠狠的聲音變成了大笑！這也是一個男孩子，但聲音更粗一些。李羿想看清楚一些，但影子卻變得更加模糊。
“你別老欺負阿羿！可憐的毛毛蟲！”一個甜甜的聲音，是一個女孩。
“你再敢叫我毛毛蟲！我殺了你！”大男孩威脅道。
“阿姨！快來啊！他要打我啦！”女孩開始大喊，一副委屈被欺負的聲音，“阿姨！呀，阿姨今天真漂亮！”
“你今天又惹事！午飯就別吃了！”一個女人的聲音，隨之傳來男孩的哎呦聲，顯然吃了爆栗或是怎的。
“阿羿，我們去……”
模糊的記憶噶然而止。
“小螞蟻，是我嗎？”李羿迴味著這段記憶。
“那個毛毛蟲，又是誰？那個小女孩，又是誰？”他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小男孩。
李羿又在往裏走了走，在牆上有一大幅宣傳的材料，貼著一些照片，是每年孩子們的留影。孩子們排成兩排，腿部殘疾的孩子坐在凳子上。材料貼的比較的高，估計是怕孩子們破壞吧，還注明了一些組織和個人的捐贈記錄。下麵的牆上，則被孩子們畫的麵目全非，掛的高還是明智的。
李羿看了一下照片，從最近的一年的照片往迴看，一共12張。他今年20歲整，竟然正好錯過了。李羿又往走道深處走去，拐了一個彎，發現正對著是一扇鏤空的鐵門。透過鐵門，可以看到一個孩子們活動的小花園，不過已經快入冬了，看不到盛開的鮮花。李羿甚至懷疑，即便到了春天，這裏是否會有大團大團的鮮花盛開？地上多的是枯萎的雜草，草地上放著幾個塑料木馬，一個滑梯，一個蹺蹺板，還有一個秋千。
李羿搖了搖鐵門，打不開。這時他的眼睛有些朦朧，一段塵封多年的記憶又忽然跳入他的腦海，依然是那麽的飄渺與模糊。
“原來你在這裏啊。在看什麽啊那麽入神？”又是那個甜甜的聲音。
“你看那朵小白花，多美啊？”又一個女孩的聲音，幽幽的。
“阿羿快過來看哪，我們的小百合又開始發癡啦！”甜甜的聲音開始唿喚。
“你在想什麽呢？要被毛毛蟲看見，又要找茬欺負你了。”是小男孩的聲音。
“我……我想媽媽了……”小百合的聲音變得更加的幽幽。
“別難過啦，我們沒有媽媽，但我們仍然要快快樂樂的，我們不能被毛毛蟲欺負，我們要堅強。”甜甜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說的對！你們看，這是我，這是你，這是你，我們要像這三個圈圈一樣，永遠的圈在一起。”小男孩也一反怯怯的聲音。
……
殘缺的記憶消散，而心酸的感覺蒙上了李羿的心頭，一滴淚從他的眼角滑落，再滑落。
他轉過身來向會走。正對著他的是一個樓道，通往二樓。那裏似乎是孩子們的寢室。他站在樓道口向上望了望，牆壁上多有孩子們的塗鴉。有一處，他看到了三個交織在一起的圓圈，他知道這代表著什麽。這，代表著三個孩子的心。
李羿的潛意識在阻止他往樓上走去，那裏似乎潛伏著一個惡魔，一個切斷他記憶的惡魔。他又變成了那個怯生生的男孩，無法去正視和麵對。他的腳微微的發顫，不由自主的向著剛剛進來的通道走了出去。
路過宣傳欄的時候，他又再次轉過去看了看，卻發現多了些什麽。
是的，那裏多了一張照片。二十多個孩子排成兩排，就像其它的照片一樣。下肢存在殘疾的有四個孩子，他們坐在凳子上，位於照片的中間。其它的孩子，前排的蹲著，大部分是小女孩，而後排的則站立著。前排湊在一起的三個小孩的頭部被人用黑筆狠狠地塗過，甚至於力穿紙背，從他們的衣著看，是兩個小女孩和一個小男孩。同樣被筆塗抹過的還有一個穿著深色外套的男子。
他下意識的將照片摘了下來，放進口袋，繼續往外走去。
在出口處，一個陰沉的中年男子正從外麵進來，他看到李羿，眉毛揚了揚，似乎思索了一下，但隨即又走進了樓道，一陣沉悶的皮鞋扣地的聲音逐漸的從近到遠，乃至消失。
李羿並沒有迴頭，但他非常非常的清楚，一種沒來由的清楚，這個中年男子，就是照片上的被狠狠塗抹過的那一位。
這座兒童福利院的院長。這個小王國的獨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