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大司馬府。

    霍氏已經掌控了未央宮的侍衛,但侍衛隻負責守護宮廷門戶,並不能在宮廷內隨意走動,所以霍氏對皇上日常的一舉一動都不能及時掌握。要想及時得到皇上的一切消息,必須安排太監和宮女到禦前侍奉,可宮廷總管於安是先帝任命,在宮內根基深厚,又對劉弗陵死忠,所以禦前竟沒有一個霍氏的人。

    霍禹幾次試探逼迫,都被於安不落痕跡地化解了,惱怒下,決定來個硬碰硬,看看這個閹人能有多大能耐。

    趁皇上不在長安,身在驪山,霍禹命霍山精心挑選了一批刺客,去刺殺於安。隻要殺了於安,日後宮廷內的一切都會好辦。安排太監宮女也會隨他們的心意。

    卻不料派出的好手一去不迴,連屍身都找不到。而他在驪山見到於安時,於安一根汗毛都未掉,笑容依舊是那副陰惻惻的樣子,他這才明白為什麽連父親都對這個閹人一直存著幾分忌憚。也才真正理解父親一再說的那句話“先皇不會挑一個庸人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上。”

    霍禹在父蔭庇護下,自小到大一帆風順,幾曾吃過如此的暗虧?氣得肺都要炸,卻隻能在霍山和霍雲麵前大罵。

    霍雲勸道:“大哥,這事是我們擅自行動,未和叔叔商量過,所以就此揭過,以後都不要再提了。不然讓叔叔知道,隻怕罰我們跪祠堂都是輕的。”

    霍山不服,“難道就讓這個閹人繼續在那裏得意?我們送進宮的人,出了上官丫頭的椒房宮他不怎麽插手,其餘哪個沒有被他使陰招?這次折損了我多少好手?就白白折損了?”

    霍雲瞪了眼霍山,“二哥,你就少給大哥添堵了!這些好手也不算白折損,至少我們知道了於安這幫太監的實力,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等到日後想鏟除他們時,心裏有底。”又對霍禹苦勸,“大哥,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叔叔為了收拾上官桀,隱忍了多少年?”

    霍禹明白霍雲說的全在理,若讓父親知道這事,隻怕他更倒黴,這口氣隻能暫且吞下去,點點頭,“雲弟說得有理,這事就當沒有發生過,以後誰都不許再提。於安。。。。。。”霍禹重重冷哼了一聲,“你以後千萬不要落在我手裏!”

    。。。。。。。。

    “煎熬”二字,為何底下是火形,於安第一次真正明白。

    這幾日,皇上不就是如同在火上慢慢地烤著嗎?每時每刻都是煎熬。

    那個昏迷不醒的人就是那把火

    ,把皇上的痛苦自責匯聚成湯,燒得越來越燙,越來越濃。

    如果那個人永遠醒不來,這鍋天下最苦的湯滾沸時,皇上會怎麽樣?

    於安打了個激靈,不敢再想。對自己喃喃說,“會醒來的。我們有大漢最好的大夫,有最好的藥,一定會醒來。”

    看見張太醫出來,於安立即迎了上去,“張太醫?”

    張太醫先給於安請安,張太醫的父親就曾在太醫院任職,父子二人脾氣都很耿直,話語間常得罪權貴,劉弗陵卻很欣賞張太醫這一句是一句的脾氣,於安自也不敢輕慢,忙伸手扶起了張太醫。

    張太醫道:“傷得太重,又耽擱了醫治時間。在下醫術有限,藥石的效力已做到極致,現在隻能聽天命了。”

    於安聽到後,知道張太醫剛才對皇上,肯定也是這話,心沉了下去,不禁長歎口氣,對神色黯然的張太醫擺了擺手,“張太醫家學淵源,醫術已經是太醫院的翹楚,這事。。。。。。唉!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

    張太醫也是重重歎了口氣,“世人都以為天下醫術做高超的人是太醫院的大夫,其實根本不是。風塵中多有藏龍臥虎之輩,在下聽父親提起過,很多年前,長安城內有一個人的醫術可以說‘扁鵲再生’,我們和此人比不過都是沽名釣譽之徒。若他能給雲姑娘看病,也許情形會大不一樣。”

    於安眼睛一亮,“那個人如今在哪裏?我派人去請。”

    張太醫搖搖頭,“若在下知道他在哪裏,早就求皇上派人去請了,身為醫者,卻不能救人,那種無力感。。。。。。唉!聽父親說,那個人很多年前就離開了長安,早已不知去向。隻希望他能收個有天分的徒弟,萬萬不要讓一身醫術失傳。否則不僅是醫界的損失,也是天下百姓的損失。”

    於安失望之色盡顯。張太醫行了個禮後,腳步沉重地離去。

    於安想進屋去寬解一下皇上,剛到門口,就聽到屋內眉清目朗。此時男子正坐在女子身側,為她吹蕭。

    皇上的蕭音如他的人,清淡冷漠。

    隻是這一次的蕭音和往日略有不同,清冷下流淌著思念多年的情愫。

    於安轉身退出了屋子。

    珠簾的世界隻屬於他們,是皇上等待了九年的相聚。

    劉弗陵看到雲歌緊蹙的眉頭,在他的蕭聲中有幾分舒解,心中略微好過。

    一曲終了,他俯在雲歌耳邊,輕聲說

    :“雲歌,我知道你不是一無所知。你一定可以醒來,我會一直在這裏等你。你答應過要來見我,你不能食言。。。。。。”

    “陵。。。。。。哥哥。。。。。。”

    劉弗陵的心驟然大跳,心頭狂喜,立即策頭看向雲歌,緊接著卻發覺那隻是雲歌昏迷中的一句胡話,人依舊是昏迷未醒。一瞬是失望後,心中又慢慢透出喜悅,還有絲絲縷縷的心酸。

    雲歌仍舊記得他,念著他。

    明知道雲歌聽不見,那句“陵哥哥”也不是特意叫他,可他依舊極其鄭重地握住雲歌的手,答應了一聲:“雲歌,我在這裏。”

    雲哥的眉頭又蹙了起來,似乎很痛苦。

    劉弗陵忙查看了下她的傷口,“傷口又疼了嗎?”

    雲歌的眉目間似乎凝聚了很多的難受,唇在微動,劉弗陵忙俯到她的嘴邊傾聽。

    “孟。。。。。。孟。。。。。。”

    “陵。。。。。。。”

    “壞。。。。。。石。。。。。。頭。。。。。。”

    “孟。。。。。。”

    一聲聲近乎聽不清楚的低喃,也似沒有任何意義。

    劉弗陵卻在一聲又一聲的低喃中,心漸漸發冷,向著一個沒有光亮的深淵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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