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

    上官桀原本就因為皇上未讓他隨行同赴甘泉宮而心中不快。此時聽聞皇上因為在山道上受傷,所以命霍光代他宴請三王,氣怒下將手中的酒盅砸在了地上。

    早就想擺脫霍光鉗製的上官安,立即不失時機地勸父親放棄以前和燕王的過節,不妨先假裝接受燕王示好,聯手鏟除霍光,畢竟霍光現在才是上官氏最大的威脅。否則,萬一霍光和燕王聯合起來對付他們,形勢對他們可就極度不利了。

    等鏟除霍光,獨攬朝政後,想收拾偏居燕北之地的燕王,並非什麽難事。

    至於廣陵王和昌邑王,封地雖然富庶,可一個是莽夫,一個是瘋子,都不足慮。

    上官桀沉思不語。

    自從在霍府見過孟玨,上官桀就花足了心思想要拉攏。

    雖然彼此言談甚歡,孟玨還暗中透漏了他與燕王認識的消息,並代燕王向他獻上重禮示好,可最近卻和霍光走得很近。

    女兒上官蘭對孟玨很有好感,他也十分樂意玉成此事,將孟玨收為己用。

    但孟玨對女兒上官蘭雖然不錯,卻也和霍成君來往密切。

    的確如上官安所說,燕王既然可以向他們示好,也很有可能在爭取霍光。別人被霍光的謙謙君子形象迷惑,他和霍光同朝三十多年,卻知道霍光手段的狠辣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

    先發者製人,後發者製於人。

    上官桀心意漸定,怒氣反倒去了,很平和地對上官安說:“我們是不能隻閑坐著了。”

    甘泉宮。

    剛送走三王的霍光麵對皇上給予的榮耀,卻無絲毫喜色。摒退了其他人,隻留下孟玨喝茶。

    兩人一盅茶喝完,霍光看著孟玨滿意地點點頭。

    深夜留客,一盅茶喝了有半個時辰,他一句話沒有說,孟玨也一句話沒有問。

    他不急,孟玨也未躁。

    別的不說,隻這份沉著就非一般人能有,女兒的眼光的確不錯。

    是否布衣根本不重要,他的出身還不如孟玨。更何況,對他而言,想要誰當官,現在隻是一句話的問題。重要的是這個人有多大的能力,可以走多遠,能否幫到他。

    “孟玨,你怎麽看今夜的事情?”

    孟玨笑著欠了欠身子,“晚輩隻是隨口亂說,說錯了,還望霍大人不要見怪。今夜的事情如果傳迴長安,大人的處

    境隻怕會很尷尬,霍大人應該早謀對策。”

    霍光盯著孟玨,神色嚴厲,“你知道你說的人是誰嗎?”

    孟玨恭敬地說:“晚輩隻是就事論事。”

    霍光怔了會,神色一下變得十分黯然,“隻是……唉!道理雖然明白,可想到女兒,總是不能狠心。”

    不能狠心?行小人之事,卻非要立君子名聲。燕王的虛偽在霍光麵前不過萬一。孟玨心中冷嘲,麵上當惡人卻當得一本正經,“霍大人乃正人君子,但對小人不可不防,畢竟霍大人的安危幹係霍氏一族安危,如今社稷不穩,也還要依賴霍大人。”

    霍光重重歎了口氣,十分無奈,“人無害虎心,虎卻有傷人意,隻能盡量小心。”話鋒一轉,突然問:“你怎麽看皇上?”

    孟玨麵上笑得坦然,心內卻是微微猶豫了下,“很有可能成為名傳青史的明君。”

    霍光撫髯頷首,孟玨靜坐了一瞬,看霍光再無說話的意思,起身告退。

    霍光臉上的嚴肅褪去,多了幾分慈祥,笑著叮嚀:“我看成君心情不太好,問她又什麽都不肯說,女大心外向,心事都不肯和我說了,你有時間去看看她。”

    孟玨沒有答腔,隻笑著行完禮後退出了屋子。

    道路兩側的宮牆很高,顯得天很小。

    走在全天下沒有多少人能走的路上,看著自己的目標漸漸接近,可一切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快樂。

    雖然知道已經很晚,也知道她已經睡下,可還是沒有管住自己的腳步。

    本來隻想在她的窗口靜靜立會,卻不料看到人去屋空,榻鋪零亂。

    他的唿吸立即停滯。

    是廣陵王?是霍成君?還是……

    正著急間,卻看到桌上擺放的三小片草藥:生地、當歸、沒藥,他一下搖著頭笑了出來。

    不可留是生地,思家則當歸,身體安康自然是無藥。

    什麽時候,這丫頭袋子裏的調料變成了草藥?

    孟玨笑拿起桌上的草藥,握在了手心裏。似有暖意傳來,從手心慢慢透到了心裏。

    突然想到生地和當歸已經告訴了他她們的去向,既然能迴家,當然是安全,何必再多放一味沒藥?

    沒藥?無藥!

    無藥可醫是相思!

    這才是雲歌留給他的話嗎?她究竟想說的是哪句?雲歌會對他說後

    麵一句話嗎?

    孟玨第一次有些痛恨漢字的複雜多義。

    左思右想都無定論,不禁自嘲地笑起來,原以為會很討厭患得患失的感覺,卻不料其中自有一份甘甜。

    握著手中的草藥,孟玨走出了屋子,隻覺屋外的天格外高,月亮也格外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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