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窗外太陽照得屋內透亮時,雲歌眼睛半睜不睜,心滿意足地展了個懶腰,“紅日高掛,春睡遲遲!”

    窗外一把溫和的聲音,含著笑意,“既然知道春睡遲遲,那就該趕快起來了。”

    雲歌立即臉麵飛紅,隨即自己又掩著嘴,無聲地笑起來:“孟玨,你能借我些錢嗎?我想買套衣服穿。心情好了,也不想做乞兒了。”

    “好!你先洗漱吧!衣服過一會就送來。”

    孟玨的眼光果然沒有讓雲歌失望,衣服精致卻不張揚,於細微處見功夫,還恰好是自己最喜歡的顏色。

    雲歌打量著鏡中的自己,一襲綠羅裙,盈盈而立,倒是有幾分窈窕淑女的味道。她朝鏡中的自己做了個鬼臉,轉身跑出了屋子。

    “孟玨,你是長安人嗎?”

    “不是。”

    “那你來長安做什麽,是玩的嗎?”

    “來做生意。”

    “啊?”雲歌輕笑:“你可不象生意人。”

    孟玨笑著反問:“你來長安做什麽?”

    “我?我……我算是來玩的吧!不過現在我已經分文沒有,玩不起了。我想先賺點錢再說。”

    孟玨笑看向雲歌:“你打算做什麽賺錢?雖然是大漢天子腳下,可討生活也並不容易,特別是女子,不如我幫你……”

    雲歌揚眉而笑:“不要瞧不起我哦!隻要天下人要吃飯,我就能賺到錢,我待會就可以還你錢。我打算先去七裏香工作幾日,順便研究一下他們的酒。你要和我一塊去嗎?”

    孟玨凝視著雲歌,似有幾分意外,笑容卻依舊未變,“也好,正好去吃中飯。”

    孟玨和雲歌並肩走入七裏香時,整個酒樓一瞬間就變得寂靜無聲。小二愣了半晌,才上前招唿,沒有問他們,就把他們領到了最好的位置,“客官想吃點什麽?”

    孟玨看向雲歌,雲歌問:“想吃什麽都可以嗎?”

    “我們的店雖然還不敢和城內的一品居相比,可也是聲名在外,很多城內的貴公子都特意來吃飯,姑娘盡管點吧!”

    “那就好!嗯……太麻煩的不好做,隻能盡量簡單一點!先來一份三潭映月潤喉,再上一份周公思鄉,一份嫦娥舞月,最後要一壺黃金甲解腥。”

    小二麵色尷尬,除了最後一壺黃金甲隱約猜到和菊花相關,別的是根本不知道,可先頭誇下了海口,不

    好意思收迴,隻能強撐著說:“二位先稍等一下,我去問問廚子,食材可齊全。”

    孟玨笑看著雲歌,眼中含了打趣,雲歌朝他吐了吐舌頭。

    店主和一個廚子一塊走到雲歌身旁,恭敬行禮:“還請姑娘恕罪,周公思鄉,我們還約略知道做法,可實在慚愧,三潭映月和嫦娥舞月卻不甚明白,不知道姑娘可否解釋一下?”

    雲歌抿唇而笑:“三潭映月:取塞外伊遜之水、濟南趵突之水,燕北玉泉之水,清煮長安城外珍珠泉中的月亮魚,小火燉熬,直到魚肉盡化於湯中,拿紗過濾去殘渣,隻留已成乳白色的湯,最後用浸過西塞山水的桃花花瓣和沙鹽調味。嫦娥月舞:選用小嫩的筆杆青,就是青鱔了,因為長度一定不能比一管筆長,也不能比一管筆短,所以又稱筆杆青。取其脊背肉,在油鍋內旺火烹製,配以二十四味調料,出鍋後色澤烏亮,純嫩爽口,香氣濃鬱,最後盛入白玉盤,盤要如滿月,因為鱔脊細長,婉延其中,恰似嫦娥舒展廣袖,故名嫦娥舞月。”

    雲歌語聲清脆悅耳,一通話說得一個磕巴都未打,好似一切都簡單得不能再簡單,卻聽得店主和廚子麵麵相覷。店主一個深深作揖:“失敬,失敬!姑娘竟是此中高手。嫦娥舞月,倉促間,我們還勉強做得,可三潭映月卻實在做不了。”

    雲歌還未答話,一個爽脆潑辣的女子聲音響起:“不就是炒鱔魚嗎?哪裏來的那麽多花樣子,還嫦娥舞月呢!恐怕是存心來砸場子的!”

    雲歌側頭一看,竟是許平君,她正扛著一大罐酒走過桌旁。一旁的店主立即說:“此話並不對,色、香、味乃評價一道菜的三個標準,名字好壞和形色是否悅目都極其重要。”

    雲歌淺淺而笑,沒有迴話,隻深深吸了吸鼻子,“好香的酒!應該隻是普通的高梁酒,卻偏偏有一股難說的清香,一下就變得不同凡響,這是什麽香氣呢?不是花香,也不是料香……”

    許平君詫異地迴頭盯了雲歌一眼,雖然認出了孟玨,可顯然未認出挑剔食物的雲歌就是昨日的落魄乞丐,她得意一笑,“你慢慢猜吧!這個酒樓的店主已經猜了好幾年了。那麽容易被你猜中了,我還賣得什麽錢?”

    雲歌滿麵詫異,“此店的酒是你釀造的?”

    許平君自顧轉身走了,根本沒有理會雲歌的問題。

    雲歌皺眉思索著酒的香氣,店主和廚子大氣不敢喘地靜靜等候,孟玨輕喚了聲“雲歌”,雲歌方迴過神來,忙立起向店主和廚

    子行禮道歉:“其實我今日來,吃飯為次,主要是為了找份工作,你們需要廚子嗎?”

    店主驚疑不定地打量著雲歌,雖然已經感覺出雲歌精於飲食一道,可怎麽看,都看不出來她需要做廚子為生。

    雲歌笑指了指孟玨:“我的衣服是他給我買的,我還欠著他的錢呢!不如我今日先做嫦娥舞月和周公思鄉,店主若覺得我做得還能吃,那就留下我,如不行,我們就吃飯結帳。”

    那個年老的廚子大大瞅了眼孟玨,似乎對孟玨一個看著很有錢的大男人,居然還要讓身邊水蔥般的雲歌出來掙錢很是不滿,孟玨隻能苦笑。

    店主心內暗暗合計,好的廚子可遇不可求,一旦錯過,腸子即使悔青了也沒有用,何況自己本來就一直琢磨著如何進入長安城和一品居一較長短,這個女子倒好象是老天賜給自己的一個機會,“那好!姑娘點得這兩份菜都很考功夫,周公思鄉,食材普通,考的是調味功夫,於普通中見珍奇,嫦娥舞月考得是刀功和配色,為什麽這道菜要叫嫦娥舞月,而不叫炒鱔魚,全在刀功了。”

    雲歌對孟玨盈盈一笑:“我的第一個客人就是孟公子了,多謝惠顧!”站起身,隨著廚子進了內堂。

    頓飯功夫,菜未到,香先到,整座酒樓的人都吸著鼻子向內堂探望。

    周公思鄉不是用一般的陶罐子盛放,而是裝在一個大小適中的剜空冬瓜中,小二故意一步步地慢走。冬瓜外麵雕刻著文公思鄉圖,瓜皮的綠為底,瓜肉的白為圖,綠白二色相映,精美得象藝術品而非一道菜。菜肴過處,香氣浮動,眾人都嘖嘖稱歎。另外一個小二捧著白玉盤,其上鱔魚整看如女子廣袖,單看如袖子舞動時的水紋,說不盡的嫋娜風流。

    “周公思鄉。”

    “嫦娥舞月。”

    隨著小二高聲報上菜名,立即有人叫著自己也要這兩份菜。

    店主笑得整個臉發著光:“本店新聘大廚,一日隻為一個顧客做菜,今日名額已完,各位明日請早!”

    雲歌笑嘻嘻地坐到孟玨對麵,孟玨給她倒了杯茶,“恭喜!”

    “怎麽樣?”

    雲歌眼巴巴地盯著孟玨,孟玨先吃了一口剜空冬瓜內盛著的丸子,又夾了一筷子鱔魚,細細咀嚼了半晌,“嗯,好吃,是我吃過最好吃的,也是最好看的燉丸子和炒鱔魚。”

    雲歌身後立即傳來一陣笑聲,想是許平君聽到孟玨說“最好看的燉丸子和炒鱔魚

    ”,深有同感,不禁失聲而笑。

    雲歌側頭看許平君,許平君一揚眉,目中含了幾分挑釁,雲歌卻是朝她淡淡一笑,迴頭看著孟玨筷子夾著的丸子也大笑起來。

    許平君一怔,幾分訕訕,嘲笑聲反倒小了,她打了一壺酒放到雲歌的桌上:“聽常叔說你以後也在七裏香做工,今日第一次見麵,算我請你的了。”

    雲歌愣了一瞬,朝許平君笑:“多謝。”

    孟玨笑看著雲歌和許平君二人:“今日口福不淺,既有美食,又有美酒。”

    三人正在說話,昨日被許平君揪著耳朵罵的少年,旋風一般衝進店堂,袖子帶血,臉上猶有淚痕:“許姐姐,許姐姐,了不得了!我們打死了人,大哥被官府的人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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