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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府家來人提親,林如海著實意外,自然也明白對方用意。隻他實在不願攪入皇子們的爭鬥,先前義忠親王的教訓還曆曆在目,唯有對聖上盡忠方是臣子本分。早先各方試探拉攏不斷,這迴卻是毫無征兆就上門,若不是知府自作主張,便是三皇子急躁了,皆非明智之舉。


    推掉親事,林如海照常辦公,至於林青筠那邊……兩個女兒皆那般聰慧,窺一知十,焉能猜不透此舉背後之意。得女如此,此生足矣。


    今日收到一封金陵來信,乃是張鳴之父張令聞托林如海尋門路。


    自殿試已過去一兩月,雖說每年許多人侯不到職缺,但張鳴顯見得不在此列。張鳴排名雖非頭等,勝在年輕,且出自寒門,當今最喜人才,不拘一格提拔寒門士子,依著張鳴成績應當第一批就有所著落才是。或者是有人暗中阻攔,然通篇之下,張令聞並未由此言語,卻說張鳴年輕希望在外曆練兩年。


    林如海想到了甄家,若甄家確實由此能力,然張家在林青筠一家的事上並無作為,不過是代林家三口收拾罷了。難不成知道了青筠未死?


    想不透其中緣故,隻能暫且罷了,當即修書一封給京城故交,請其幫忙周旋一二。旁人大多愛留在京中,張鳴想謀外放倒也不難,隻是好地方不容易,窮鄉僻壤才出政績。


    然而事情古怪,月餘後收到京中迴信,卻說有人快上一步已為張鳴謀了侯缺,在翰林院當值,乃是典簿廳筆帖式。這職務看似不起眼,卻因隸舒翰林院而格外不同,尋常人無門路根本進不去,每屆隻一甲三名有此殊榮直入翰林。張鳴能進翰林院實是好事,熬上兩三年,再謀外放,但凡有幾分功績,再調迴京便是直升。事情怪也怪在這裏,誰會平白無故為旁人使力?


    林如海想到前不久知府所為,不免有些擔心,但願不是某位皇子才好。


    寫信迴複了張令聞,林如海想起黛玉前兩日有些咳嗽,便起身去看看。


    江平寬慰道:“老爺放寬心,小姐已不是先前了。以往每年春秋兩季哪次不病上幾迴,今年入秋卻隻咳嗽了兩迴,請大夫吃了藥幾日便好了。聽許大娘說,如今小姐也不似往年似的飯隻吃一兩口,有大姑娘看著呢,每迴一碗飯都能吃完,早晚跟著大姑娘在園中散步,雖看著還柔弱,臉色卻紅潤多了,夜間也睡的安穩。不是我誇口,咱們小姐現在比別人可強得多呢,便是老爺也大不同了。”


    林如海亦有所感。


    以往公務沉重多耗心血,缺乏保養下時常有些小病症,精神也一年少似一年,又逢賈敏去世哀傷過度,身子險些垮了。青筠來了一年,平素裏關心飲食督促鍛煉,不知不覺竟有如此變化,怎不令他驚喜萬分。原以為看不了黛玉幾年,現在卻越發舍不得。


    江平留在二門處,林如海去了黛玉院子。


    “見過老爺。”幾個丫鬟上前見禮,嘴裏迴道:“姑娘往大姑娘那邊去了。”


    “姑娘的病好了?”


    “迴老爺,姑娘本也不是大病,隻咳嗽兩聲,藥都沒吃,隻每日晚間喝一碗冰糖熬雪梨,已是好了。”迴話的是紫鵑。紫鵑一貫不愛出門,隻守在房裏,每迴黛玉從外麵迴來,熱茶熱水都妥帖齊備,便是在外麵也有人送東西,冷不著熱不著。


    林如海點點頭,抬步往林青筠那邊走。


    剛入院裏,但見外麵隻兩個婆子在廊下閑話,丫鬟們則都在房門口引頸朝內張望,嘴裏嘰嘰喳喳。


    領路的丫鬟重重咳嗽兩聲,揚聲道:“老爺來了,都堵在門口做什麽!”


    丫鬟們聞聲忙趕來行禮,屋裏的人也隨之出來。


    “爹爹來了。”黛玉腳步輕快的出來,一身白底紅邊對襟長衣,大紅百褶裙,嬌俏清靈。見了禮忙請著林如海往一間屋子去,嘴裏還不停的誇讚著:“爹爹來的可真巧,青筠姐姐的畫剛做完,簡直栩栩如生,我還從未見過呢。”


    雖是義父女,也當有所避諱,閨房是決計不能進的。林如海特意從窗外往內看了一眼,屋內書架林立,案上四寶齊備,原來是書房。剛踏入書房的門,迎麵便有一股奇怪的味道縈繞鼻端,倒像是西洋畫顏料的味道。他本人對此並無涉獵,卻知當今對此很感興趣,請了西洋畫師畫了不少西洋景兒。


    循著味道腳步一轉,一個人赫然映入眼中,嚇了一跳。


    “爹爹可是嚇到了?那是姐姐做的畫,不是真人。”黛玉促狹的一旁偷笑,又怕他當真嚇著趕忙解釋。


    “妹妹可真頑皮,我說為什麽不準我出聲,竟是準備在這裏。”林青筠從旁邊的帳幔後走出來,親自斟茶賠罪:“義父喝口茶壓壓驚,都是青筠胡鬧,望義父寬恕一二。”


    林如海這才仔細看眼前之“人”,果然,哪裏是什麽人,竟是與常人等高的一幅畫。畫中畫的乃是黛玉看書,手中書還舉著,似來了什麽人,黛玉轉頭望來輕含一笑,恍若明珠生輝,仙子下凡塵,可若細看,會發覺黛玉眼中的絲絲狡黠,越發為此畫添了靈氣。


    林如海撫掌歎笑:“好畫!好畫!為父竟不知青筠有此等技藝,比之大家也不差了。”


    “義父過譽了。”這幅畫很費了些功夫,從黛玉迴來便在籌備,直至今日方才畫成。她喜歡畫畫,可如今身份畢竟不好平白無故露出來惹人懷疑,便借故說喜歡西洋畫,黛玉心熱,立刻給她準備好一切東西,找不到人請教,兩個便搜羅相關書籍自己摸索,她天分絕佳,已然是“學成”了。


    林如海又品鑒了一迴,讚賞幾句,問了兩人近來讀什麽書,兩人一一迴答。


    不得不說黛玉在詩書上自有一股與眾不同的靈性,青筠本是現代人,作詩實在勉強,卻不妨礙她品詩。黛玉的詩很美,風流婉約,靈氣逼人,一如其人。


    臨走時林如海突然問黛玉:“你外祖母疼了你幾年,今年不能過去,你可準備了什麽?”


    賈母便是在婚事上有所私心,終究是真心疼愛,兼之是長輩,林如海在當初氣惱之後也罷了。賈母年事已高,身為後輩何必過多苛責,總歸他不會將女兒嫁入賈府。


    黛玉雖不知婚事,卻知父親與賈府生了嫌隙,同時她也不願離家,所以提及賈府隻談論姊妹們。這會兒見父親詢問,便笑說道:“女兒已想好了,外祖母和姊妹們都說想我,可山水迢迢哪裏能輕易見到,正好,青筠姐姐竟有如此神技,我便請姐姐將女兒畫下來送給外祖母,外祖母見了畫像便似見了女兒,豈不好?”


    “你想的妥當。”林如海點頭。


    待其走後,林青筠想到這畫兒是送到賈府,未免橫生波折,便提議道:“既然妹妹要送畫像,何不順道題一首詩。”


    “姐姐這麽好的畫兒題詩做什麽?白糟蹋了。”黛玉覺得西洋畫兒上寫詩不大合適,也實在不舍壞了這畫的格局。


    “那便寫兩句話,也是為老太君看了高興的意思,你隻將字往下邊寫一點就是了。”林青筠提筆蘸墨,遞到她手裏。


    “姐姐可是難為人了,這可怎麽寫?”黛玉覺得寫什麽都不像,便不肯。


    青筠見狀,自己提筆在畫的左下處寫了一行小字:外孫女兒黛玉遙叩外祖母。


    黛玉一看就笑了:“姐姐這是做什麽?若要寫,信裏有的是地方,何必如此。快罷手吧,再寫畫兒就真毀了。”


    青筠暗歎,她這是為誰呢?還不是怕寶玉見了吵著要,賈母疼他跟命根子似的,又有心撮合兩個玉兒,能不給他?若真給了寶玉,傳出去像什麽?倒不如做個標記,便是給了寶玉也不怕了,上麵寫的明白,這是黛玉給老太君的一片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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