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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命數


    眾人都將目光放在金萬成身上。


    金萬成終於點頭笑道:“許公子博聞強記,老夫佩服。這六顆黑色的金剛石產自天竺,老夫差人想了無數辦法,花費了無窮手段,將原石削去大半才得了這麽六顆黑鑽。這次前來便想憑此物籌得三百萬兩紋銀。”


    他也沒想到這裏真有人能看出這六顆寶石的門道來。五十八麵的原則,也是手下工匠嚐試了無數次才得到的完美結果,一麵將工藝發揮到了極限,一麵將金剛石的所有華彩展現到了極致。如今卻被許仙一口道出,仿佛對這原則早就了解似的。不禁心中感歎:果然天下之大,能人輩出啊!


    此言一出,就算在場的都是富貴人家,也都抽了一口冷氣,一顆五十萬兩,當真是傾城之價。許仙也心中疑惑,就算再怎麽珍貴,這價也未免太離譜了吧!真的會有人花五十萬買這麽一顆石頭嗎?


    許仙突然感覺一道灼灼目光看著自己。許仙迴首,彩鳳正眼巴巴的看著自己。


    “珠寶對女人啊!”許仙心下一歎,走過去,把盒子遞給她。彩鳳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連忙低頭觀賞那六顆黑鑽。


    席上或有不悅的,皺眉許仙怎麽把這樣的東西交給一個歌姬。但都看王學政麵子未加苛責。彩鳳瞧了一會兒,終歸沒敢拿出來把玩,就還給了許仙。許仙接過還給了金萬成。三百萬兩,當真是重若千鈞啊!


    金萬成卻看也不看的接過,就那麽隨意的塞進懷裏,這種輕鬆的姿態旁人是無論如何都學不來的。


    “許仙,許仙。”幾聲嬌嫩的喊聲傳來,原來是筍兒在樓下等的不耐煩了,連師叔也不叫了。


    席上人都是一愣。


    許仙連忙到露台邊上一看,筍兒正蹦躂著朝自己揮手呢!她自化形就跟著魚玄機,哪裏會理會這裏坐著多少上官大人,隻想師叔趕緊下來,接著看花燈。魚玄機聽她亂叫,怕給許仙惹了麻煩,趕緊又把她拉迴去,呆在房屋的陰影處,臉上還帶著那個奇怪的麵具。


    “別喊了,這就下去。”許仙迴了一聲,不好意思的衝王學政笑笑。露台上有人瞧見那道鵝黃色的身影,也知其意,多是善意微笑。潘總督笑道:“文瑞啊,你可莫要攪了門下的姻緣。”


    一人忽道:“王大人不是說這弟子精於詞賦嗎?何不做來聽聽。”許仙一瞧,是那個夏子期的老爹,杭州的通判夏大人。


    王學政將桌上一杯酒遞給許仙,溫和笑道:“喝了這杯酒就去吧!”他卻沒有接這個茬,也是存了周全許仙的意思,畢竟詩詞也不是說做便做的。


    許仙接過一口飲盡,心中有些感激,今日讓自己登樓就算是真正的將自己同他的關係挑明,有點“這小子以後就是我罩了”的意思,不同於那次酒樓上隨意的一句話。這也算是對許仙這段時間表現的認可吧。


    以後許仙若走仕途,這層關係就是鐵打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雖然沒有擺一個拜師宴出來,但這在場的諸人就算是做了見證。


    許仙又道:“多謝恩師,學生無以為報,有一首詞奉上。”人家如此看重,自己總要給人家長臉才是。


    諸人都好奇這有才子之名的許仙能作出什麽詩,剛才他能一口叫出那六顆寶石的名字和其中的難得之處,都已高看他一眼,但像金萬成所說,不過是奇巧淫技。隻有這大好文章才能讓這群科舉出身的官員們心服。


    許仙被著手踱了兩步,想了一想,開口吟道:“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蕭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迴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在座的這些人或許對珍奇異寶不太明白,但對於詩詞,那絕對是識貨的。聽許仙吟罷,先是默然片刻,而後轟然叫好。


    潘總督大聲讚道:“好一個‘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迴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此句一出,諸詞無味。明玉那一首《九張機》已經是驚才絕豔,今日方知人外有人。文瑞啊,你的運氣我都要羨慕了,千古之下當有後人因此詞而記得今日,記得你我。”


    王學政一個勁的摸著胡子說好,酒水灑了都不覺。越看許仙越是喜歡,感覺自己雖然被貶到杭州,但能收這麽個學生,聽這麽首詞,真是福禍相依。“金老先生,你這六顆寶石一出,滿城燈火遜色。可這首詞一出,連你那寶石都黯淡無光了。這些佳句,我輩讀書人必要默而背之,傳而誦之。金剛可損,此詞不滅。”


    金萬成也笑歎道:“我本想博個彩頭,卻還是讓許公子拔了頭籌。這首詞的精妙之處,何止讀書人,連老頭子都忍不住默而背之,傳而誦之了。”


    誰沒有這樣的時候,千尋百覓遍尋不著,就在快要絕望的時候,驀然迴首,所求之物卻在那燈火闌珊處等待多時了。那時的心情是想哭還是想笑呢?千古之下總有這樣詞句,於不經意間觸動人心裏那根弦。


    王學政又轉臉對許仙道:“快去吧,莫要讓那燈火闌珊處之人久等了。”


    許仙應是,就此下得樓來,在樓梯上隱約聽樓上有人吩咐“還請彩鳳姑娘歌而詠之。”不禁微笑,這才子之名是背定了。不過背就背吧,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不知不覺間,他對抄詩背詞已經沒有多少罪惡感。這固然有習慣了的緣故,但更重要的原因卻是“出竅”。就像凡人之我總在影響那個出竅時候的我,反之亦然,因為那本是同一個人的不同麵。


    本來許多顧及的東西在不知不覺間變得無所謂,變得不在意。天道為溫水,許仙為青蛙,或許等到有一天他察覺這一點的時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但就如佛家舍利,雖劫火猛烈,猶燒之不失。許仙能否在自己的道路上凝成一顆,燒之不滅,煮之不失的凡人之心呢?連他自己都不能肯定吧!但人間珍貴之物,總無輕易得到之理,非要徘徊過失望過,但隻要不放棄,便總有驀然迴首的那一刻。


    許仙一直走到那燈火闌珊之處,此刻正有個穿著華貴的公子哥正在糾纏,魚玄機雖然帶了麵具,但筍兒的小臉還露在外麵,雖然看起來才十四五歲大小,許仙也一直當她小孩子一樣。但在這個世界卻是可以嫁人的年紀了。一副天然嬌憨的模樣也能勾得人心動了。


    許仙喝問道:“剛才哪個在這許仙許仙的亂叫,看我好好收拾她。”


    筍兒立刻躲到魚玄機的身後,偷眼的瞧許仙。許仙對魚玄機道:“走吧,接著逛。”又對那公子哥道:“兄弟,名花有主了,你就別浪費時間了。”擺脫糾纏,這種方法最簡單。


    那公子哥見許仙從定古樓上下來,知為不凡,也就不再糾纏,讚道:“這位兄台的胃口還真大。”他見魚玄機和筍兒都不反對許仙的話,就信以為真,畢竟這時候的女子最重名節。


    許仙也笑了一笑,拱拱手就帶著魚玄機和筍兒離去。


    公子哥愣了一會兒,歎了一聲“真想看看那張麵具下的臉啊!不知老爹在上麵談的怎麽樣,那彩鳳是否真像傳說中那樣美貌呢?若能一親芳澤,就不虛此行了。”


    他念叨著,旁邊一個路過的男子眼神一厲,又轉為平常,隨著人流走過這定古樓,若是平時,定有人能發現,他已經繞著這定古樓走了三圈了。但現在行人如織,誰又能察覺呢!


    許仙談笑著跟魚玄機說了樓上的種種。不理會身邊對他怒目而視的筍兒,捂著腦瓜,那裏被許仙彈了一個包。


    魚玄機聽了那首詞不由一愣,‘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那人”說的。是我嗎?


    為何要尋呢?我又是你要尋的人嗎?


    定古樓上歌舞升平,眾人都覺得盡興,那首《青玉案》讓彩鳳吟唱數次。金萬成告罪一聲便要離去,他也已經過了需要靠飲酒來和別人拉關係的年紀了。


    王學政早就醉了,那《青玉案》被彩鳳吟唱一遍,他就要飲酒數杯。席上若論最得意者,就算是他了。這時潘總督正要著人送他迴府,金萬成道:“老頭子剛好順路,就由我送王大人迴去吧!”


    金萬成親自扶著王學政,一下樓,樓上唿唿啦啦跟下來八個人,都是他家養的護衛。他還沒走到樓下,馬車已經停在門口,準備但妥妥當當。一個年輕人湊過來道:“爹,那彩鳳姑娘怎麽樣?”


    金萬成狠狠瞪了年輕人一眼,年輕人嬉皮笑臉不以為意。金萬成對這憊懶無賴的幼子也無可奈何,隻道:“上車。”孩子大了,也不好在人前給他難堪,要等到上車再加訓斥。


    年輕人做了個怪臉將王學政扶下,送到車上,三人上車,那八個護衛都騎馬隨行,兩名在前開路,兩名在後壓陣,車廂周圍圍著四個騎士。個個人馬精神,神氣不凡。


    馬車中大眼一看並不顯得奢華,但若懂行,便知坐下鋪的是口外上好的白貂皮,通體為白絕無一根雜色。車內發出異香的是百越來的奇楠,產於沉香卻比沉香還要難得的多。就是那一盞小燈,燃的是深海鮫油,有火無煙,長明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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