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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持手


    “真的能贏了嗎?”許仙好奇問道。


    潘玉一邊對鏡整理發冠,一邊道:“不知道,那彩鳳確實不凡。明天對試應是三題,一人出一題,最後再抽簽出一題,若是我出,她必敗無疑。若是她出,我也難以對付。”


    “那你還跟李思明說一定能贏。”


    “他也不過是來求個安慰,我就安慰安慰他好了。”


    許仙嬉笑道:“你真是太善良了。”


    一天時間不過轉瞬即逝,這一天西湖之畔圍的人山人海,卻隻為等一個結果,真正的比試他們是看不見的。因為場地是在湖心一個畫舫之上,除了極少數的一些核心人物外,想登此舟都是花了天價的。


    許仙這個覲天書院的小才子當然能夠免費登船,三層高的畫舫,人倒是不像想象中那麽稠密。畢竟麵向的不是平民百姓,像前世搞個春運,擠多少人都行,咱們也隻能受著。許仙算過,就這麽一船人,若是沉了,就算幹掉了杭州大部分富貴人家。基本上可以起到縮小貧富差距的效果。


    時間已經傍晚了,廳中氣氛凝滯,萬眾矚目之下,唯有二人。剛才兩場比過,果然是鬥了個不分勝負,各自準備的難題竟然都被對方答出。隻剩下最後定鼎之戰了。


    抽簽。


    “潘公子先請吧!”彩鳳笑語盈盈,沒有半分緊張,那種從容大方的態度不知令在場多少人想要一親芳澤,更不用說那絕世的才華與美貌了。


    潘玉也不客氣,信手一抓,看也不看,交給旁邊的簽官。


    “空簽,彩鳳姑娘出題,潘玉公子答題。”簽官高聲宣讀。每個人都忍不住發出一聲唏噓,雖然都盡力壓低了聲音,但不約而同之下,仍是一陣騷動。


    倒是潘玉依舊是淡然微笑的模樣,絲毫沒有失落。


    彩鳳微微一笑道:“這最後一題,就請潘公子來對詞吧!”此言一出,有不少人鬆一口氣,放下心來,都是讀書人,玩詩弄詞,正是看家本事。


    李思明也覺心安,看來這紅袖書院終歸是要放水了,不過轉頭一看,尹紅袖眼角正帶著淡淡的笑意,心中暗叫不好。


    果見彩鳳曼聲吟道:“


    一張機,曉塘六月荷花期,沾惹多少含情露。芙蓉如麵,此心誰係,對鏡理青絲。


    二張機,池旁綠柳漫飛枝,隨風揚去花千絮。魂飄萬裏,知共誰依,春盡聞吹笛。


    三張機,一行白鷺向南棲,紅雲漫天爭霞蔚。絲籮遙寄,平添舊憶,鬱鬱就新詞。


    四張機,碧水深處遊錦鯉,卻向人邊波瀾起。花間一擲,也盼人知,憑誰道心癡。


    五張機,千朵萬朵花滿蹊,人在花中同花睡。落紅鋪地,輕牽錦絲,纖纖素手織。


    六張機,青峰翠嶺伴雲織,澗中流銀成飛瀑。少年意氣,鍾離子期,山水皆入詩。


    七張機,淺扮紅妝凝暇思,織雲素手牽花鈿。浮生一夢,終無雲梯,香殘卻有期。


    八張機,鴛鴦織就清水溪,交首相共泣殘紅。細波層紋,曾同花戲,怎肯斷相依。


    九張機,素手挑針白羅衣,且將泣紅織繡裏。錦上添花,纏綿落日,相思傳絲綺。”


    吟罷道:“正是此詞,請君以對。”


    當世雖然詞風大興,但還是不及詩的地位,因為多在青樓楚館中被吟唱,也常被斥為下品。但這九首,一看便是精雕細琢,絕非等閑可比。而且吟唱都為女子心事,要男子如何對得,更別說還要勝過了。但偏偏考的又是最基本的東西,縱然有些取巧,但誰又能說些不是。


    潘玉也一時無解,隻是來迴踱步,百人廳中,針落可聞,唯有她的踱步聲,一下一下。


    香已燃上,煙霧嫋嫋。


    不知不覺間,香已燃了大半,潘玉倒是有了好幾個對策,但都難以勝過,勉強應和,還不如痛快認輸。隻是輸也就罷了,輸給一個女人確實不太好聽。


    許仙看的心急,心下定計,朝後退了幾步,見眾人都凝神看廳中比試,他退到一個無人處。拿出一個紙符來,心道全靠你了。正是前些日子做的那道隱身符。


    許仙微一動念,紙符無膠自粘,貼在身上。


    心中一喜,果然管用。輕輕繞過人堆,走到潘玉身邊,在眾目睽睽之下作弊,即使許仙也感到十分刺激。


    潘玉此刻正站在桌前凝神思索,完全沒有注意到一個隱形人的靠近,隱身符也有收斂氣息的作用。許仙怕讓人聽了,盡可能貼緊潘玉的耳朵,用細弱蚊呐的聲音道:“喂,明玉。”


    潘玉心中一驚,但畢竟養氣的功夫不凡,聽到的又是極為熟悉的聲音,也就神色不動的站在原處。隻是許仙口中吐出的熱氣,吐在耳洞裏,感覺有些癢癢的。


    青鸞神色有些疑惑,仿佛聽到了什麽聲音。


    許仙本想念給她聽,此刻隻得吩咐一聲道:“拿起筆。”


    潘玉立刻拿起筆,眾人立刻將目光放在她身上,誰也沒有看到她身後的人。


    許仙握著她的手,剛好比自己的小一號,正可籠在手中。柔若無骨,白皙如玉。


    兩人貼的極近,許仙的唿吸的熱氣吐在臉旁,耳鬢廝磨,許仙還不覺得,潘玉卻覺得身子都軟了幾分,耳廓已紅透了。兼是這眾目睽睽之下,更是別樣旖旎。


    許仙凝神想了一想,開始運筆。潘玉的武功極好,最知聽勁,許仙的手一動,她立刻跟著運筆,不差毫厘,仿佛自己寫就的一般,許仙的風骨,潘玉的氣韻,合而為一,天衣無縫。


    潘玉跟著許仙的手,慢慢寫著,人生之樂再無過於此時,此次比試的勝敗早已不放在心上,甚至連自己都消失,隻要跟著他的手寫下去,無論結果如何,已是無悔。直到許仙擱筆,才恍然迴過神來,再看麵前的白紙已經寫滿了字。身後的人早已不知去向,心裏一陣失落。但立刻收拾心情,將自己所做交給麵前的彩鳳。道:“這首詞可否令姑娘滿意呢?”


    彩鳳結果一看,得了旁人示意,朗聲誦讀道:


    “一張機,采桑陌上試春衣。風晴日暖慵無力,桃花枝上,啼鶯言語,不肯放人歸。”尹紅袖聽了放下心來,此句雖然清新,但太過尋常,若不能勝過彩鳳的詞,就算是敗了。


    “兩張機,行人立馬意遲遲。深心未忍輕分付,迴頭一笑,花間歸去,隻恐被花知。”彩鳳瞧了一眼麵前的風流公子,寥寥數字,詞中女子宛在眼前,羞澀甜蜜都入我心。這如玉公子可算得上金玉其外,金玉其中了。


    “三張機,吳蠶已老燕雛飛。東風宴罷長洲苑,輕綃催趁,館娃宮女,要換舞時衣。”並非什麽傾國傾城,而隻不過是個尋常織女,但女子心思總是一樣的心思。


    “四張機,咿啞聲裏暗顰眉。迴梭織朵垂蓮子,盤花易綰,愁心難整,脈脈亂如絲。”李思明驚喜的一合掌,此次勝利有望了。


    “五張機,橫紋織就沈郎詩。中心一句無人會,不言愁恨,不言憔悴,隻恁寄相思。”雖是潘玉寫就,但她聽了卻是一愣,‘中心一句無人會’,此心此情,他又是否能夠領會呢?還是要自己‘隻憑寄相思’。


    “六張機,行行都是耍花兒。花間更有雙蝴蝶,停梭一晌,閑窗影裏,獨自看多時。”李思明終於忍不住讚道:“好一個獨自看多時。”


    “七張機,鴛鴦織就又遲疑。隻恐被人輕裁剪,分飛兩處,一場離恨,何計再相隨?八張機,迴紋知是阿誰詩?織成一片淒涼意,行行讀遍,懨懨無語,不忍更尋思。九張機,雙花雙葉又雙枝。薄情自古多離別,從頭到尾,將心縈係,穿過一條絲。”


    彩鳳停了一停,一口氣將剩下三闕讀完,滿場寂然,李思明已經是喜形於色,尹紅袖皺著眉頭,但終歸隻能歎一口氣。場中無論會文與否都在默默品味這詞中的意境。


    彩鳳的聲音打破沉默“公子真知女兒家心意,清新淡雅,讀之齒有餘香,這場卻是彩鳳敗了。隻是能得這詞,再敗十場也無憾了。”


    此言一出,場中氣氛為之一鬆,誰都知道,今年的初雪試算是到此為止了。李思明大大抹了一把冷汗,此場若是敗了就是笑話,若是勝了就是美談。好在總算是贏了,長笑複長笑。


    而後就是有人說幾句話作為總結,大家再吃吃喝喝就算完了。


    這次初雪試的兩位主角此刻當然是眾星捧月,想要同潘玉這豪門公子搭上話的人多如牛毛。而想要為彩鳳贖身的人更是數不勝數。隻是他們今晚注定要失望而歸。


    彩鳳推卻了幾個人明顯的暗示,眼睛一直放在潘玉身上,閃著異樣的光華。本來還明爭暗鬥的幾個人也隻能相視苦笑“人家要續這才子佳人的千古佳話,我們這些俗物是插不上手了。”潘璋是什麽人,潘玉是什麽人,他們都清楚的很,若真隻是才子的話,怎能讓這群豺狼虎豹們退卻。另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富家公子還來糾纏,彩鳳卻已告罪退下了。


    她一直在看的人一直沒有迴頭看她,而東張西望的仿佛在人群中找著什麽,隻是不經意間的四目相對,才有一個極溫和的微笑遞過來,但又立刻轉過頭去。而後隱沒在人群之中。


    而此刻的潘玉同許仙在一起,等大船一靠岸就尋了個小道離開了。僻靜無人的小道,許仙興奮的說著,說他今天的隱身符,說潘玉超凡的表現,但身邊的人隻是默然無語。


    走著想著,該說什麽呢?謝謝他出手相助,他一定會說不用客氣吧!讚他詞做的好,他一定會說是路過道士教他的吧。說他隱身符很厲害,他一定大大咧咧的承認是很厲害。


    不,什麽都不想說,隻想要擁抱他,想要靠在他懷裏,想要……但會嚇壞了他吧,隻能這麽走下去。潘玉突然高聲吟道:“中心一句無人會,不言愁恨,不言憔悴,隻憑寄相思。”


    許仙撓頭,不知潘玉突然怎麽了。潘玉突然抓住許仙的手,許仙幹咳了兩聲“那個,這個,我說,哎,算了。”許仙終於還是屈服在潘玉的淫威之下,突然想起前世一篇文章,好像玻璃就是這麽煉成的,不由心中一寒,胸中湧出一股熱氣,慨然道:“好像快過年了吧。”


    潘玉抿嘴一笑道:“是啊,我也要迴家了。”她家是在京裏,來杭州不過是為了讀書。


    “迴家啊!”許仙歎息一聲,又要過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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