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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鬼巢


    許仙臉色一變,突然想起這兩個人今天怕是有殺身之禍,雖然是緣由是他們自己貪財好色,但許仙對這種“釣魚”殺法,實在不敢苟同,就生出了“救人一命”的心思。


    一個書生打扮的圓臉年輕人正站在廊下看風景,屋裏小書童正在收拾房間。


    “請問兄台哪裏人士?”許仙問道。


    書生皺眉道:“你是何人?”神色間卻不怎麽歡迎,他還以為許仙也是來應試。


    許仙道:“在下許仙,是覲天書院的學生,奉命來金華辦差。”


    “什麽!覲天書院?兄長在上,受小弟一拜。”那書生立刻傲氣全無,躬身行禮。稱明顯比自己小著幾歲的許仙為兄長。


    許仙心道:我就知道你吃這一套。儒林中人最重什麽?官銜嗎?錯了,是學曆。拋開正式場合,官員們聚會,分個上座下座,第一個要排的卻不是官職大小,而是學曆高低。秀才則比童生整整大了一級,也由不得這書生不恭敬。


    許仙坦然受了他這一禮,道:“你可知你危在旦夕。”


    書生心下不喜道:“兄長哪裏話,小弟好好的,怎麽會危在旦夕呢?”


    許仙具言寺中有鬼怪,傷人性命,並把昨晚之事與他說了。但那書生眼神閃動,似乎別有所想。許仙知道他將信將疑,但也知道,這種事確實是口說無憑。


    這時候,寧采臣走進來,隻瞥了那書生一眼,已知他身份,微微頷首,算是大過招唿,便轉向許仙道:“咱們這就走吧!東西且不用收拾,送完請柬,我們還要路過這裏,這種時候恐怕金華書院裏也沒有給我們留的空房,今晚再住一晚,明天到我家裏去盤旋兩日吧!”


    許仙趕緊道:“寧兄,昨夜是否有女子到你房中。”


    寧采臣雖然訝異許仙怎麽知道,但也不偽飾,道:“是有一個,不過被我說了兩句趕出去了。”


    “恐怕是鬼魅吧!”


    “什麽鬼魅,我們也是讀聖賢書的,難道不聞:子不語怪力亂神。而且就算是鬼魅又有何懼。”寧采臣一番話說的擲地有聲,他心裏也覺得痛快,終於把話說完了。


    許仙苦笑著站起身子,對那書生道:“話已至此,請君自決,最好是速速離去,若是不能也要學我這位寧不要動邪念,才能保得性命無憂。”說完一拱手就離去了。


    那書生唯唯諾諾,連聲道謝。


    書童聽聞有鬼早就怕的不行,問那書生“公子,我們走嗎?”


    “走?走個屁,我就不信這青天白日還能有鬼?他們自己不走,卻勸人家走,真以為本公子是傻子,覲天書院了不起啊!”有些話他卻沒同書童說,如果真是鬼,也是個豔鬼,兩個傻子不會享福。而且他猜測大概是勾引了附近的女眷,怕外人聲張出去才騙他走,若真是那樣,他非要分一杯羹不可。


    晚上,許仙二人迴到蘭若寺的時候,才知道書生死了。許仙聽到消息一愣,隨後歎息一聲,自己終歸是救不了他。但路是自己走的,別人所能做的隻是提醒幫助,而不能替你做選擇。


    兩人都是膽色過人之輩,到東廂房看了一看屍體,屍身上毫無傷痕,死去的書生臉上還帶著迷醉的笑意,隻有足心有一個小孔,隱隱有血流出。這種詭異的場麵,饒是二人膽氣不凡,也抽了一口冷氣。


    那書童隻是對著屍體哭泣,隻是哭的是自己,主人莫名其妙的死了,就算能洗脫幹係,他的下場大概也好不到哪去,細細的聲音更增添了一股陰冷的氣氛。


    許仙同寧采臣在佛殿內點起一堆篝火,趨一趨寒氣,今日二人買了些東西打算晚上邀燕赤霞共飲,算作答謝昨日的招待。火上煨了酒,紙包的熟食放在一邊,二人都有些沉默。本來也讓那書童過來,但那書童推說要收拾一下東西再來。


    許久之後,依舊不見那書童來,許仙耐不住去尋他,卻在院子的草叢裏發現那書童的屍體,胸口一個洞,心已經不知去向。旁邊一個包裹灑落些許金銀,想是這書童想卷了財物逃跑,卻不知邪念一聲,惡鬼臨門。


    篝火熊熊,身後便是莊嚴寶相的佛祖,是佛法無邊也拿人心沒有辦法?還是這惡鬼殺人也是佛法的一部分?不然為何有六道輪迴?為何有陰司地獄?


    許仙坐著,思量著,這二人的死本就是書中應有情節,他已經盡了人事,自問無愧於心。對於他們貪財好色的行徑,也沒什麽好感。但總有些煩擾糾纏著他,好好的人,就這樣死了嗎?貪財也好,好色也好,不過人之常情,就像釣者放下魚鉤,魚兒吞食魚兒,就算是活該嗎?


    燕赤霞迴來才讓這庭中凝滯的氣氛為之一送,肩寬臂長的他大步走進殿中,哈哈笑道:“我剛進這寺門就問道這酒味了。”卻又注意到兩人異樣的神色“怎麽了,都哭喪個臉。”


    許仙看著著粗豪漢子,也感覺多了些安全感,就把今日的事一說。


    燕赤霞皺著眉頭,兩道濃眉糾結在一起“怕是妖魅害人吧!不過人心不移,妖魅難以侵害。”語氣中含著輕蔑的味道,卻不知道輕蔑的是鬼還是人,或許是兩者兼而有之吧!


    寧采臣朗聲道:“正是這個道理,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燕兄,為你這句話,我敬你一杯。”


    許仙暗自皺眉,還是不能完全認同古人的思路,但燕赤霞長居於此,雖然每日早出晚歸,但以他的能力,該是知道這裏有鬼魅的,為何不管?


    想想妖魅殺人的方法,許仙感歎,這位大概感覺死的人都是咎由自取吧!隻是貪財好色就算是該死,也不該死在這樣陷阱之下。命由天定,路卻是自己的,許仙不想質疑別人的選擇,但卻下定決心要一掃這蘭若寺的鬼魅魍魎。青虹劍就躺在身邊,但還需借一人之力。


    三人飲酒吃肉,三個正直豪爽之輩遇到一起真有些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覺,黑沉沉的大殿裏,仰俯無愧於天地的豪氣、俠氣、正氣充斥整個殿宇。


    大殿外更深的黑暗中,無數幽幽窺視的目光,為這氣息所震懾,哪裏敢靠近。


    酒到酣處,許仙笑問燕赤霞生平所為。


    燕赤霞隻是略略談及,並無絲毫自矜之色。寧采臣這才知道麵前這男子是個劍俠,頓起興趣,也是連連追問,燕赤霞無所隱晦,也都坦然道之。既不故作謙虛,也不浮誇自矜。


    誅奸佞之徒,戮不義之輩,四顧而殺人,十步不留身。


    如此種種,聽得二人都是心馳神往,恨不能自己就是那仗劍之人,寧采臣當場便要從師此道。


    燕赤霞道:“君姓剛直,可學此道,隻是家中高堂尚在,怎能不取功名以侍奉老母。”


    寧采臣立刻正色道:“燕兄言之有理,是我唐突了,百善孝為先,不孝之人,也談不上什麽俠義。”說完就自罰一杯。


    談笑著,肉已吃盡,酒還有餘。許仙卻覺得對此二人,何須別人灌酒,自然酒到即飲,聽了燕赤霞那些事跡,更是不浮一大白不足以快己心。


    “我聞一詩,正是為君所做。”許仙說罷就高聲誦道:“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


    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


    救趙揮金錘,邯鄲先震驚。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燕赤霞念叨著“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眼神越來越亮,大笑道:“我輩也算修行中人,歲數卻不過百年,與常人無異,所求為何,不求長生不老,但求死而無憾。”


    飲熱酒澆胸中塊壘,持冷刃舒心中意氣。這世俗雖晦暗不明,但自有一人仗劍獨行。


    許仙深深的吐出一口酒氣,高聲道:“請借劍一觀!”


    燕赤霞慨然出示,長不盈尺,熒熒然一小劍也。目視許仙,濃眉下,一雙雪亮的眸子黑白分明。


    許仙又道:“請借劍一用。”直視著燕赤霞一雙利劍般得到眸子,因為無私,所以剛強。


    對視良久,燕赤霞縱聲大笑,“好好好,今日燕某人便為君蕩清妖氛,還此地一個朗朗乾坤。”


    說罷棄了劍囊,將手中小劍高高拋起,一聲長嘯,小劍迎風而長,化作一道劍光飛馳而出。燕赤霞一躍出了殿外,許仙也持了青虹劍緊隨其後。


    黑暗中傳來無數驚恐憤恨的叫聲,劍光照耀之處,立刻沉寂。燕赤霞的笑聲卻比這劍光更為耀眼。


    寺中許多年來害人的、被害的、被害化鬼又害人的。惡鬼夜叉不知凡幾,此刻遭逢大難,咬牙切齒,蜂擁而起。


    階下的荷塘中爬出幾個略似人形的鬼物,撲向燕赤霞,空中飛旋的劍光一閃俱都洞穿,鬼物癱軟看去卻是一灘腥臭的汙泥。一隻電目血舌夜叉嚎叫著飛來,燕赤霞並指如劍虛空一指,夜叉立刻墜地。疾步跨過走廊,卻在拐角處伸出一隻巨手虛抓過來,看它聲勢若是被握中金石也要碎裂,但抓到燕赤霞卻如被針刺,登時縮了迴去。


    許仙沒想到這裏竟然有如此多的妖魔鬼怪,想想自己竟然住在這麽一個鬼窟中,也冒出一陣冷汗。但看燕赤霞臉色如鐵,了無懼色,酒壯豪情,許仙高聲道:“燕兄,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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