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


    因為收到信說家裏出事了,庫爾特急忙向法師學院請假,迴到鄉下老家。


    推開臥室門的一瞬間,他呆呆的望著母親,瞬間心頭像被什麽狠狠攫住了一般。


    她躺在床上,笑著望向兒子。


    可那笑容,卻寫滿了疲憊,仿佛僅如此便耗光了全身力氣。


    她整個人憔悴得很,即便因兒子到來而想起身,也完全沒那個力氣。


    媽媽張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麽,但最終發出的隻是陣陣咳嗽。


    咳嗽聲一下比一下劇烈,讓庫爾特變得越發揪心。


    他趕忙給媽媽倒了杯水喝,可她喝到一半便嗆到了。看她那虛弱的身體,庫爾特一時間慌了陣腳,不知該做些什麽好。


    他想給媽媽弄點粥喝,但她隻搖搖頭,說現在什麽都不想吃,隻想跟兒子說說話。


    “怎麽搞的,病成這樣?”


    庫爾特的語氣有些嗚咽起來。


    媽媽隻探口氣,微微轉過頭來換了個枕法,讓僵硬的頸椎能躺的舒服些。


    她也不知道是怎麽病的。總有病情會來得毫無防備。


    最開始她隻是覺得胸口有些發悶,後來滿滿變得全身都發沉、虛脫。這幾天,已經下不了床了。


    原本她覺得這病自己會好的,還是別打擾孩子在城裏學習了。然而,她的情況一天比一天糟糕,鄰居們勸她還是把孩子叫迴來好了,才寫封信寄到了學院。


    最近這些天裏,都是鄰居們幫忙在照顧她。家裏的田地也都多虧了他們才沒旱掉。媽媽叫庫爾特待會兒要去謝謝他們。


    庫爾特聽到這裏,確實對他們感激不已。媽媽就自己一個人在家,村裏也沒什麽親戚,鄰居們不幫忙的話,真的是平日生活都難以為繼。


    老爹、哥哥和妹妹在多年前便死於魔物的襲擊,隻有他和媽媽逃了出來,從此在這小村子相依為命——直到幾年前自己被送到法師學院為止。


    那時候,他在地裏玩時展現出了魔法掌控方麵的能力,指尖燃起、和那頭紅發一樣炙熱的火苗險些燒了麥田。媽媽發現後十分驚喜,覺得雖然家裏窮,但還是不能埋沒了兒子的魔法天賦,決定砸鍋賣鐵也一定要送他去魔法學院修習。


    庫爾特不記得她究竟怎麽成功湊到那筆錢的,隻記得她沒日沒夜的去給人做工,到處說好話、求情,借來一家家的錢,又把一個個名字和錢款的數額寫在賬本上,終於在新學期開始前湊足學費,將兒子送去城裏生活。


    在那以後,庫爾特吃住都在學院,努力學習著魔法。


    一年也迴不了幾次家,因為路費太貴。


    城市的種種美好與小鄉村的物質匱乏不斷產生對比、衝擊著庫爾特的心靈,但他始終沒忘記還獨自留在鄉下、用血汗供他來這兒學習的媽媽。他準備畢業後就在城裏找個賺錢的工作,還清債務,帶老媽來城裏定居,過上好日子。


    在鄉下一個人太難了。


    尤其是種地這種活計,最是不容易。


    他從不掩飾自己出身農村的身份,也確實因此遭到過他人的歧視和侮辱。


    學院裏有些人瞧不起農村孩子,其中一部分人會直接表現出來,另一部分則嘴上說著“平等”、“尊重”,骨子裏卻在各種地方流露出來深深的輕蔑與傲慢。


    敢直接表現出來的,都被庫爾特揍過,怕了他了——有些時候他根本打不贏對方,但就算如此也要和他們拚命。不管來幾個人都要衝上去打。對方表現出一次歧視,他就衝上去打一次,直到對方再也不敢說出那些話為止。


    尤其是說他媽媽壞話的那家夥,被他打折了一隻手臂和兩根肋骨:那家夥說庫爾特媽媽是個下賤的婊子,不知廉恥、為了讓兒子上學被全村的野男人上了個遍。


    校方當然會警告他這種鬥毆行為,可庫爾特不在乎。對方有錯在先,校方就不能拿他怎麽樣。


    有老師跟他說,你去打架也解決不了問題,他們不會改變想法,還是會歧視你。


    庫爾特才不在乎。讓他們改變想法,還不如讓太陽從西邊出來要簡單些。暴力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但至少能解決引起問題的人。


    和他一樣的農村學徒還有許多,有些對於歧視忍氣吞聲,有些則進行反抗。


    反抗的方式很多,比如言語上的,還有暴力上的。


    有些人覺得我們要拒絕暴力,可按庫爾特的經驗來看,跟他們講道理毫無用處,必須用拳頭說話,才能讓對方聽懂。


    雖然校方規定不得歧視,還是阻止不了那些本就有歧視的人陰陽怪氣的在各種地方展現他們的蔑視。似乎隻有這樣才能滿足他們的優越感。


    聊了沒一會兒,媽媽便再度發起了劇烈的咳嗽。隨後,還頭痛不已。庫爾特急得要命,忙問最近都是吃的什麽藥,怎麽會不見好。


    她說,村裏的醫生給看病後開了些藥丸,主要治肺病和胸悶,說病情有些複雜,修養下來吃這些藥看看情況再說。可是這幾天吃下來,非但不見好,反而越發嚴重了。


    庫爾特聽著覺得情況嚴重,說再去找大夫來看一下好了,卻被媽媽製止。


    她搖搖頭,說別白費力氣了。請他來看一次,也是要錢的。昨天大夫才又來過一次,搖著頭走了,說既然藥丸沒用,那他也治不了這病了。


    她天天祈禱,希望神明保佑,能讓她康複,可還是沒有用。村裏教堂的牧師也來看過了,為她念了悼詞,服了搗碎的草藥汁,當下感覺是好些了,可沒過幾個小時,便又覺得難受起來,想來隻是心理作用罷了。


    “怎麽這樣?”庫爾特覺得問題遠比他想象的嚴重,心一寒:“那不行,我得帶你進城看看!城裏好醫生多,一定能……”


    “別啦……到城裏,路遠著呢。那麽多天的顛簸,我這身子大概受不了。再說,也沒錢啊?借了再多錢去,恐怕也不夠的。沒錢,醫生肯定不給治……”媽媽再次擠出一副笑容,嗓音充滿了無力和強打的精神:“跟媽說說,在學校,過得怎麽樣?”


    忍著淚,庫爾特開始跟她說起學校的事情,並在黃昏之時,去給媽媽弄碗粥喝。


    端著粥迴來時,媽媽在閉眼睡覺。任憑怎麽叫,也再也不會動了。


    頓時,庫爾特從睡夢中驚醒,長舒一口氣,發現剛剛經曆的一切隻是噩夢。


    然後,想起媽媽早已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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