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那努,我帶你去冥界。”


    吉爾伽美什將快要喪失所有力氣的背在背上,堅定的說道。


    現在的他,不是烏魯克的王,不是天之楔。


    他隻是一個想要挽救友人生命的人。


    安那努的意識還沒有迴複,趴在吉爾伽美什的背上。


    但他的手攥得緊緊的。


    他的手中攥著一捧土。


    那是恩奇都最後留在他手中的東西。


    吉爾伽美什將安那努向上提了提,轉過身看向了西杜麗和莎姆哈特。


    雨水從他的臉頰上劃過,西杜麗和莎姆哈特都看不見吉爾伽美什流淚的痕跡。


    但吉爾伽美什的眼睛是紅色的。


    “照顧好烏魯克,等我迴來。”他的聲音之中還帶著顫抖。


    莎姆哈特已經沒有站立的力氣,隻有西杜麗一個人攥著拳咬著牙,用力地點了點頭。


    這是恩奇都的囑托。


    她必須,她必須.做到。


    為了這座城市,為了吉爾伽美什王.!


    吉爾伽美什看著西杜麗,輕輕頷首,然後轉過了身。


    雨水打濕了他的頭發,也打濕了安那努的頭發。


    安那努的下巴搭在吉爾伽美什的肩膀上,雖然他們的頭發顏色相近,但湊在一起的時候看,差別還是很大的。


    吉爾的頭發是那麽的生機勃發,仿佛黃金一樣,就算是有雨水沾濕,也反射著光芒,看上去仿佛永遠都那麽的高貴,那麽的英俊。


    而安那努的頭發,就仿佛秋天的落葉一樣,雖然也是黃色,卻是老黃。


    就像在風中翻滾,在浪中浮潛,被吹飛,被淹沒,代表了即將逝去。


    安那努是和恩奇都對應的,就像他們都是大自然的化身一樣。


    恩奇都是初生的嫩綠,而安那努,是將逝的枯黃。


    現在,世界已經失去了那根脆嫩的綠芽。


    而本就枯黃的落葉,在風中粉碎,是唯一的命運。


    但有些人,是不願意相信命運的。


    恩奇都已經失去,吉爾伽美什的胸口仿佛要被撕裂開一樣的疼痛,但他必須行動起來,他還有能做的事。


    就算最終一事無成,就算最終絕對會失敗,就算,就算——


    吉爾伽美什還是要去做。


    他不能再失去了。


    他已經失去了一個摯友,不能再失去第二個了。


    安那努和恩奇都就是他茫然生涯之中的稻草,是他的唯二,本質上更是唯一。


    正如安那努和恩奇都願意為了他和烏魯克去做任何事情一樣,他也願意為了安那努和恩奇都做所有事。


    安那努的白色袍子因為雨水的關係貼在了身上,雨水流過他的身體,帶走了一點他身上的溫度,然後順著他沾了些髒汙的腳尖落到了地上。


    吉爾伽美什走得堅定,快速,向著自己所知的冥界的入口。


    安那努偶爾恢複了一點意識,開口問了他一句。


    “吉爾.我們要去哪兒啊.”


    “去找恩奇都嗎.?”


    “嗯。”


    吉爾伽美什聽著安那努的話,隻是沉默著流淚,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那麽悲傷,然後輕輕點頭。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擅長安慰他人的人,更何況,他自己也身處一種巨大的悲痛之中。


    伊什塔爾迴到了烏魯克,沒有見到吉爾伽美什,南舍迴到了烏魯克,也沒有見到吉爾伽美什和安那努。


    西杜麗以執政官的身份,暫時代替吉爾伽美什王治理著烏魯克,庫爾伽盧和加拉圖盧,以及阿德卡特會是她的幫手,至於莎姆哈特,在伊什塔爾迴歸之後,她承擔起了西杜麗大祭司的責任,繼續主持有關神明的事宜。


    為我們擊退了天災的英雄,如今被神明殺害了?


    這個令人茫然的概念,橫衝直撞進了所有烏魯克人的內心之中。


    伊什塔爾並沒有在烏魯克長留,她要去尋找,可以顛覆恩利爾的統治的事物。


    經曆過諸多的事件,伊什塔爾雖然依然傲慢且自以為是,但她的眼睛已經清晰了起來。


    她知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究竟是誰在作為,自己的敵人究竟是誰,天空的女主人和大地的女主人終究隻是一個稱號,這個世界輪不到她做主,當然,她現在也不怎麽想去做主了。


    權利並非是她的貪戀,所有永遠的自由,能夠守護著重要的人和物,才是她現在想去做的。


    看著背著生命逐漸流逝的安那努行走在美索不達米亞這片土地上的吉爾伽美什王,她的眼中出現了為寧舒布爾哀悼的自己。


    為此,她專門使用馬安娜載了吉爾伽美什一程,吉爾伽美什隻能借助乖離劍的力量短暫升空,他本人並不會飛行。


    而南舍.


    她跟在吉爾伽美什的身後,一直跟著。


    如果安那努死了,自己該怎麽辦?


    這是南舍第一次思考這樣的問題。


    渾渾噩噩,傷心欲絕,痛苦到無法唿吸,即便身邊幹旱的土地開裂,南舍也沒有感覺。


    她隻是遠遠的跟在後麵看著,看著安那努被吉爾伽美什背在背上的身影,跟著他。


    有些東西,倘若你從來都沒有得到過,你永遠也不會知道那東西對伱來說到底有多珍貴。


    這並非是麻痹,而是一種貪婪。


    但現在,南舍即將失去這份東西了。


    失去這份,自己漫長生命以來的,唯一一次愛上的人。


    但她深知,自己作為神明,已經沒有資格站在他的身邊了。


    她隻能離得遠遠的,看著他一步一步的逝去。


    恩基無法找到機會洗刷天命泥板上的文字的時候,那文字絕對就會變成現實,安那努能夠一直撐到現在,完全是因為埃列什基伽勒在冥界之中種了不知道多少安那努之花,才換來的這一點苟延殘喘的事件。


    南舍有時候不禁會這樣想。


    自己已經這個樣子了。


    埃列什基伽勒得有多絕望?


    布滿冥界的,枯死的花朵.


    “吉爾.”安那努張開了自己的嘴。


    他的眼睛被頭發遮住,嘴唇幹裂,身體已經幹瘦不堪。


    昔日強大的感覺十不存一,所有的所有,都在告訴吉爾伽美什一個事實。


    安那努,要不行了。


    他要逝去了。


    “還有多久,能找到.恩奇都.?”


    安那努用沙啞的嗓子,帶著期盼的問道。


    他的眼眸,已經黯淡無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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