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小婉既然見到了她的親生哥哥,該是歡天喜地才對,可沒想到她卻反而表現出讓人難以名狀的恐懼,幾次三番地催促正衡,說是要快點離開此地。

    正衡看女人如此古怪,必定是在心中隱瞞了什麽重要的事情,便和金不二暗中互遞了個眼色,雖然都不開口詢問,可又有意耗在高台上,任憑女人如何央求,就是沒有表現出半點想要退迴到溶洞中去的打算。

    女人費盡唇舌,卻見正衡根本不為所動,一時間手足無措起來,忽然轉過身,對著身下吹了聲口哨。隻見先前潛入這裏的那六個人魚應聲而動,浮出了睡眠,圍在高台的周圍,雖然沒人說話,可又都用一種近乎於哀求的眼神看著正衡,直把他看得心神騷動起來。

    正衡先前領教過人魚的厲害,此時見她們又要故技重施,趁著自己尚且清醒的時候,趕緊扭過頭,並且還不忘提醒金不二,千萬不與人魚的對視,免得被她們左右了意識,受人擺布……

    女人見正衡竟然軟硬不吃,頗感無奈,隨即轉過身,向著通往溶洞的方向走了幾步,作勢要將他們留置在這裏,自行和其她的人魚們一起返迴溶洞去了。

    正衡見女人越走越遠,幾次都張了張嘴,想要就此屈從於她的安排,可轉念一想,這又無異於放棄了眼前這個了解真相的大好機會,既然人魚現在擺明了是在對他們有所祈求,正是可以加以利用的契機,即便她們打定主意就是不說,他和金不二也大可以多在這裏呆上一陣,再看情況選擇到底是堅守不走,還是也一並退迴到溶洞中去再作計議。

    正衡既然已經打定了主意,對人魚小婉的行動的真假也就並不不過關注,轉而正想和金不二閑扯幾句,可還沒等開口,就見女人重又氣鼓鼓地折返了迴來,三分無奈摻雜著七分惱怒道:“人類真的太壞,非要打聽那些本不該知道的事情,就算聽我把哈赤的事情說了出來,又能對你們有什麽幫助?”

    女人連珠炮似的發了一通感慨,在正衡看來無異於是她瀕於屈服的表現。他索性也不多作迴應,隻是故作一臉無辜,卻又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隻待女人轉入正題。

    人魚小婉自覺碰到了正衡這個潑皮無賴,實在是有理也說不清楚,隻好略一沉吟,繼而將她所知道的事情講了出來:

    她說:

    人魚的世界,就像人類一樣按照不同的地域和文化區分出若幹不同的部族,但因為海洋較之陸地更為廣大,並且人魚的數量遠遠不如人類那般眾多的關係,絕大多數的部族都是各據一方,彼此之間少有往來。

    我們的部族主要活躍於東海島礁的周圍,全族一共有兩千多人,首領是一個叫“哈赤”的男性人魚,亦是我的遠房叔叔。他從上代首領那裏接過部族統治權後,一直都在致力於和黃海水域的葉赫部族爭搶領地,在七十多年的時間裏,哈赤部和葉赫部展開了幾場大規模的混戰,雖然到頭來仍舊不分勝負,可葉赫部族勢頭日衰,逐漸北遷而去,讓出了最為肥沃的一片海洋……

    得到了垂涎已久的領土,令得哈赤叔叔越加得意忘形起來,他不顧族人在多年的戰爭中死傷過半,人人都翹首期待和平的事實,又強行征集了五百名男性人魚,親自帶領他們一路向北行進,意圖對葉赫部趕盡殺絕。

    這五百多名戰士幾乎就是多年戰爭中,幸存下來的所有男性人魚,一旦在戰場上有所閃失,必定會給我們的部族帶來毀滅性的打擊。哈赤叔叔被勝利衝昏了頭腦,根本就不會顧及任何風險,五百名戰士也被他鼓動得慷慨激昂,一個個都誌得意滿意氣風發,好像隻需旦夕之間就可以得勝凱旋一樣……

    族內唯一還清醒的人就隻剩下了我的母親,她心知如果讓哈赤叔叔這麽折騰下去,即便這次能夠僥幸獲勝,也終究無法填滿他那顆日益膨脹的野心,到那時候戰火無疑還要繼續向周邊擴展和延伸,引得更多的人魚部族加入進來,如此這般無休止的征伐和殺戮,其結果必然是沒有任何一個人魚能夠獨善其身。

    我的父親是哈赤叔叔的堂兄,曾經是個在部族裏享有僅次於族長的榮譽和地位英雄,可他在與葉赫部的戰爭中慘死,這件事對我母親的刺激很大,為了不讓部族僅剩下的五百多名勇士重蹈覆轍,她隻好痛下決心,發動一場針對哈赤的政變。可她畢竟隻是個女人,雖然憑著死去丈夫的威名,又策動了不少人追隨左右,可大抵都是和她一樣毫無戰鬥力的女性人魚,別說跟哈赤五百人的軍隊相抗衡,就連他的十三名近衛士卒都無法打敗,更別提能夠接近哈赤本人了。

    母親也是實在沒有更好的辦法,這才會想到暗中與元氣大傷的葉赫部結盟。時值哈赤帶領五百士兵一路北行,卻怎麽也沒想到,母親竟然會與葉赫聯合起來,在北海水域設下埋伏。一時間激戰之聲四起,哈赤軍四散潰逃,五百族人大多都被生擒,唯有哈赤叔叔在十三個近衛士卒的護衛下,才能勉強得以脫身,一路向北遁逃而去了。

    這本來是一個很好的計劃,卻沒有如願取得最好的結果——葉赫部出爾反爾,非但沒有將我們族人的戰俘全部放歸迴來,還將他們全部斬殺,並且揮軍南下,搶奪先前失去的海域的同時,還要反而將我們置於死地。母親扶老攜幼,率眾奔逃了幾天幾夜,直到輾轉著抵達南海,才算最終逃離了葉赫部族的圍捕,從此就在那裏偏安下來。

    經此挫敗,母親雖然坐上了族長的位子,卻又不得不背負部族因她而滅的愧疚,沒幾年就病死了。我最年長的一個姐姐接過族長之位後,雖然可謂是殫精竭慮,可也隻能做到勉強維持而已,失去了部族裏中堅力量的支撐,我們的命運似乎早就注定了要走向衰亡……

    可偏偏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剛過了幾年太平日子,我們竟又遭遇到你們人類的圍攻,幾番爭鬥下來,包括我在內的幾乎所有的族人都被俘虜,分別裝進開有通氣口的水箱裏,沿著陸路,一直運送到了你們人類的京城裏。在京城停頓了幾天,繼而又轉向東直到此地,再到後來被置於孝陵的墓室裏,就是你們已經知道的事情了。

    一轉眼三百多年過去了,姐姐和族人都在試圖從這裏逃迴故土的嚐試中殞命,原本我已經不再抱有任何希望,卻沒想到你們竟然會出現在這裏,冥冥中感到或許真有天神相助,保佑我們幸存的七姐妹能夠達成所願,逃出生天,卻怎麽也沒想到,一直都致力於阻擋我們獲取自由的,竟然不但是我們的族人,更有我的親生哥哥身在其中,如此看來,天神並非是眷顧於我們的苦難,反而更像是在對我們部族曾經發生過的內亂,施以頗具諷刺意味的懲罰,不但令我們永世不得活著離開,甚至還要不得不麵對手足相殘的局麵。正因事已如此,我才會想讓你們暫且退迴到溶洞中去,即便是無路可逃,至少也能跟你們的同伴死在一起,了無遺憾了吧……

    人魚小婉說到這裏,早就已經潸然淚下,楚楚動人的神情,令得正衡不得不為之神迷和傾倒。這種情愫在心中蓄積得多了,倒讓他忍不住暗地自責起來,心想女人講述的故事如此哀傷,自己卻從中感受出別樣的意味,著實不該。

    想到這裏,正衡開口勸慰女人道:沒必要把事情想得如此悲觀,若是變換到另外一個角度來看,如今兄妹相聚,亦可以稱得上是件難能可貴的事情。你想想,先前你們五百名族人都被敵人殺害,唯獨你的哥哥竟然還能幸存,並且輾轉著來到這裏,跟你同處在地宮中三百多年,不得不說這也是某種上天注定的緣分,或者以你們信仰的天神來說,無異於是出自於他的一番善意的安排吧……

    正衡越是說到後麵,就越是覺得無趣,因為他分明看到人魚小婉正用一種近乎於嘲諷的眼神看著他,待到他終於收住話頭,這才聽小婉說道:

    “當初我們被押解到了京城的時候,作為族長,姐姐曾被你們的統治者單獨召見,隻是她對此事一直緘口不談,直到我們被關進孝陵當中,循著通道一路找到這裏,並且初戰失利,被五個金甲戰衣的勇士擊潰,不得不退迴到上層時,她才把那個驚天的秘密告訴給我聽。雖然一轉眼三百多年過去了,期間我一直都不敢相信,她當時所講的話竟然都是事實,直到剛才看到守在高台上的人裏,竟然出現了哥哥身影,方才意識到,我們族人的經曆,是多麽的荒唐……”

    小婉吐了口氣,好像極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不要受到她即將講出的話的影響一般,過了良久,才一字一頓地繼續說:

    “原來,當年哈赤叔叔帶著包括哥哥在內的十三名近衛士卒,一路向北逃上了陸地,臥薪嚐膽、曆經磨礪,終於組建起一直強大的軍隊卷土重來,及至他的兒子那代,更是將你們人類的統治者盡數征服,從而一統天下開元建朝,取國號為‘清’,用以彰顯他由水中而來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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