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南這些天一直處於體力和精力的雙重考驗之下,以至於有些時候甚至分不清楚眼前的東西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就比如他明明記得剛才還在圖瓦獵戶“哇啦”的小木屋裏喝茶,怎麽一覺醒來卻被五花大綁在了木樁之上?

    四下裏圍著幾十個跟“哇啦”身著同樣服飾的圖瓦壯漢,都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盯著他看。正南感覺頭腦昏沉,用力甩了甩卻仍舊沒有效果,“哇啦”此時倒是善解人意地上前來幫忙,驟然將一盆涼水潑在了他的臉上。

    正南打了個激靈,一下子清醒過來,同時意識到自己是被“哇啦”耍了,對方肯定是在給他喝的東西裏下了迷藥,也怪自己當時實在是沒有過多提防,誰會想到救命恩人竟會反戈一擊呢?

    這群圖瓦人究竟想幹什麽——正南腦中飛快地想著對策。

    圖財?他身上除了塊石頭外別無貴重之物;害命?這又於這些圖瓦人有何好處?

    難不成他們有剝皮挖骨的癖好,抓我來隻為享受其中的樂趣?難怪剛才“哇啦”將老虎的皮肉分離得如此敏捷,說不定等下我身體的某些部分也會被這群人認領迴去掛在自己的木屋的牆壁上了——不,這不合情理,我是在西伯利亞的圖瓦村落,而不是非洲的食人族部落,縱使他們是驍勇善戰的蒙古人的後裔,也絕對沒有嗜血殘暴到如此地步的可能。可自己分明自始至終都沒有表示出惡意來,發生的這一切總歸有個合理的解釋吧?

    正南思前想後,還是覺得這些圖瓦人目的在於洗劫錢財。出發前他曾經了解過當地的民俗,知道華裔商人和遊客受到俄裔居民的劫掠的事時有發生,當地的政府對此甚至都束手無策,更何況自己身陷在的是獨立於文明世界的圖瓦部落,方圓幾百公裏內恐怕都再無人煙,正是所謂的山高皇帝遠,如果對方有意敲詐搶劫,自己赤手空拳之下又怎能跟這麽多天生的獵手對抗,眼下被牢牢地綁縛在木樁上,唯一能做的就隻有等待對方會如何處置自己了……

    “哇啦”似乎在這群人中的地位較低,此時正指手畫腳地向他們講述俘獲正南的經過。正南看為首的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似乎是首領的模樣,他開始還麵無表情,聽了“哇啦”的講述後進而對自己轉成了怒目而視,最後震怒般地將手上的長矛在地上一頓,同時另一隻手臂揮了揮,立刻就有幾個人從他身後應聲而出,直朝正南這邊走來。

    “等等,等等……”正南看他們來者不善,立刻大叫道,“你們要錢嗎,嗯?人民幣,盧布,美元?我的朋友會帶錢來贖我的,那個,Дpyг(俄語意為朋友)——你們明白?我們都是Дpyг……”

    首領忽然將手掌舉過頭頂,朝這邊奔來的幾個人暫時停在了原地。正南舒了口氣,心想對方果然是為了錢財而來,隻是不知道他們的胃口究竟幾何,曹沝應該攜帶了足夠的現金吧——看在“哇啦”救了自己一命的份上,隻要他們開口就盡量滿足他們的要求好了,反正自己在曹沝那裏還存著一千多萬的賞金,能從老虎口中換迴一條性命也算值了……

    首領跟身邊的人低頭私語了幾句後,最後還是擺了擺手,那幾個人這才一擁而上,把正南從木樁上放了下來,順帶著解開了綁縛在他身上的繩子。

    “哇啦”湊了過來,對著正南擠了擠眼睛後道:洞裏黑,希望你沒怕!

    正南心想原來“哇啦”會講漢語,隻不過說得不很流利罷了,看他的樣子好像沒怎麽受過教育,又是從哪裏學來的漢語呢?他所說的“洞”會不會是首領下令暫時關押他的地方呢?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倒也沒什麽好怕的,無非是在裏麵多等待上半天一天的,等曹沝他們一到自己還不就恢複自由之身了麽!

    正南被他們推搡著繞過了幾座木屋,這才發現村子原來是依靠一處懸崖所建,走近時可以看到崖底有個剛好容得下一人通過的圓形洞口,應該就是“哇啦”所說的地方了。

    令他感到奇怪的是首領帶著一幹村民們都尾隨著他來到了洞口,照道理說如果僅是把他關押在此的話完全沒必要如此興師動眾才對,眼看著他們每個人好像都很興奮,就好像饑餓的猛獸麵對著它們的獵物一般,令正南忽然有了種不寒而栗的感覺。他心下暗自琢磨著難道之前是自己猜錯了,其實他們想要的並非是贖金,而是“哇啦”口中會讓他“怕”的東西所能觸發的後果所可能給他們帶來的快感?

    首領又在眾人麵前發布了一通簡短的演講,這才讓手下將正南推進了山洞之中,隨即又讓他們從旁側搬來若幹石塊壘砌在洞口。正南身處其中,眼看著山洞被一點點封死出口,隨著最後一塊石頭擋住了斜射進來的最後一抹陽光,他隻依稀聽到外麵的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得勝般的歡唿之聲。

    正南摸遍了身上的口袋,不禁對“哇啦”和他的族人咒罵起來——他們竟然趁他昏迷的時候從他身上搜走了龍尾石,現在可好,自己連個照亮的工具都沒有了,還被困在這不知所謂的山洞中,這群圖瓦人還真不如他們外表的那樣忠厚老實啊!

    說起龍尾石,正南依稀記起剛被推進來時好像看到山洞的深處有幾點亮光,他轉過身再去看時果然有所發現,先前因為洞口還沒有被封死的緣故,星光般的幾點並不顯眼,現在所站的地方倒是四下裏一片漆黑,反倒更加襯托出裏麵的別有洞天來了——雖然總覺得這或許並不像表麵顯現的這般平和,但正南還是不由自主地循著亮光的方向摸索著朝山洞的深處走去……

    這個山洞應該是圖瓦人人工開鑿出來的,平直得毫無半點彎曲迴環,甚至腳下的道路也用細碎的沙子鋪墊得平整異常,所以即便正南無法窺視到所處環境的全貌,至少不會有跌倒的危險,前行的速度自然也就不慢了。然而他感覺自己足足走了有百米之遙,那些亮光才逐漸由星星點點放大開來,再走了不短的一段後這才發現它們原來都是被安置在牆壁上的油燈而已。

    每隔差不多十幾米的距離山洞的石壁上都被對稱著鑿出了一個巴掌大的凹槽,其內各自放置著一盞油燈,油燈的火苗不大,散發著一股動物油脂的氣味,升騰起的黑煙更是在凹槽上方的石壁上熏出了一道長長的黑線,直達洞頂,看樣子是經年累月才能形成的效果,想來如果圖瓦人不是每天都要來添加燃料的話,那必定是這古怪氣味的油脂可以支撐油燈燃燒上很長的時間了……

    正南的視線經由油燈熏出的黑線向上轉去時忽然發現洞頂似有異常,仔細分辨才發現竟是一幅幅精美的壁畫,每幅畫都在左右兩對油燈照亮範圍的中心區域,再加上洞頂距離地麵原本就隻有兩米多高,所以隻要仰著脖子便能將其看個清楚了。然而令他更加驚奇的是這些壁畫乍看上去就有些眼熟,細細想來竟與天葬槨種的岩畫似有關聯,除了內容不同之外無論是筆畫風格還是線條輪廓都如出一轍,以此推之它們即便不是出自同一個工匠之手,至少可以斷定其成型於同一時期的某種獨特文化背景之下。

    天葬槨建造於元末明初,如此說來這些洞頂筆畫以及整個山洞也是差不多在那時候建成的了?難不成它也是當年王寶寶奉命修建的北海流宮的一部分?那外麵的圖瓦人與這山洞又有什麽關係,還有為什麽他們要將他關在這裏呢?

    正南覺得或許壁畫可以給他的疑問以答案,便一邊繼續朝前慢慢移動,一邊仰著頭細細查看揣摩起每一幅來。一路走下來脖子雖然有些酸痛,但正南卻對此全然不顧,因為他完全被壁畫記錄的內容所吸引,剛才困擾自己的幾個疑問也隨即被解開了。

    原來當年王寶寶帶著數萬大軍駐紮在這附近,監視工匠和勞役們修建流宮,待到完工之後分別在四座墓穴附近留下一個千戶的軍力用以守護陵寢。這些人化軍為民,成為了世代居住於此地的獵戶,並且傾全族之力開鑿了這處洞穴,作為銘記使命的圖騰和祭祀天地的處所……

    正南心想原來經曆這幾百年的變遷,此處的一千蒙古兵士竟然依靠山洞的作用將自己的使命一代代地傳承了下來,雖然現在人丁凋落到了僅剩百餘人的地步,仍舊竭盡全力地捍衛著祖先的遺訓,保衛者流宮不受到外來者的入侵。然而他們世世代代顯然都隻是一群被被遺忘的炮灰而已,還真當這陵墓是他們主人的埋骨之所而加以戍衛,殊不知他們四千人跟這流宮其實都隻是個引誘敵軍的誘餌而已,唯一起到的作用僅是讓陷阱披上更加真實的偽裝,借此達到迷惑明朝將領的作用,說起來他們的命運怎一個可悲能夠概括……

    正南覺得自己被囚禁在這裏大概是也是出於此種原因,這些人不知通過什麽渠道獲知他剛從古墓中逃出來,顯然無法容忍他對於祖先的褻瀆。然而他還是不明白的是即便如此,對方又如何沒有立即將他置於死地,反而是要讓他踏進祭洞來了解這段曆史呢?

    壁畫的記錄戛然而止,無法從中得知更多的答案,不過洞穴卻仍舊向內延伸及幾米,前方好像忽然變得開闊了起來,正南湊近去看時才發現,原來在洞穴的盡頭是一個相對較大的空間,其結構和大小竟然類似於天葬槨平台下的九邊形石室,隻不過在洞穴通道和這石室的連接處安裝有一扇鐵質的柵欄,一把巨大的生了鏽的銅鎖扣在其上,把正南阻隔在了外麵……

    隔著柵欄可以看到石室裏的油燈數量更多,照得整個空間如同白晝一般光亮,反而因此而一時看不清期內具體有什麽陳設了。

    正南從牆壁上取了個油燈下來,倒空鐵壺裏麵的固態油脂,用腳踩扁、彎折後再踩扁,拿在手中這才有了點趁手的感覺,他琢磨著柵欄上的銅鎖雖大,畢竟是有些年代的古物,隻要敲上幾下就將其打開,於是便一手舉著自製的錘子,一手將銅鎖托起,沉吟了一下後便準備手起錘落了。

    “哢——”還沒等他行動,自左手手心中的銅鎖內部發出了聲脆響,鎖舌便應聲從銅芯中彈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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