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南聽曹沝不由分說的一通唧唧歪歪後也不免大吃一驚,低頭去看時才發現剛才那一揮實在是用力過猛,一不小心把石棺上的緬甸翡翠給敲得粉碎,碎片猶如玻璃渣一樣落在地上,而現在石棺上隻剩下下一個燈罩型的凹槽孤立地存在了……

    正南首先想到的是“危險”一詞,警覺的望向四周,過了一會兒並未發現任何異常,這才放下心來。迴身拾起幾片緬甸翡翠的脆片在手,發現它真的是已經報廢到了無可恢複的地步,看來是沒有任何補救的可能了。他不免有些慚愧和冤枉——剛才他還對於曹沝的路作亂為而橫加幹涉,現在卻不幸遭了現世報,反被曹沝冷言相向了。其實要說起來這也不全是他的過錯,誰能想到那該死的穿雲甲竟會忽然出現,並且在眾人中偏偏選擇了他來發動進攻呢?算起來曹沝對此應該也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誰讓他先前把三腿蟾蜍的肉藏在口袋裏,肯定是這穿雲甲實在饑餓難耐,又循著細微的味道而來的。

    然而正南與曹沝最大的不同就是不會在事情發生後推卸責任,這個突發事件究竟造成什麽樣的後果目前還不得而知,當務之急應該是做好充分的應對準備,以免再像剛才那樣受困於忽然出現的肉骨僵屍窘境。然而說來容易,現在一行人除了各自身上的半濕不幹的行頭外,就隻有一個幾乎空空如也的背包以及一把工兵鏟了,若想僅憑這些裝備支撐上一天半天的尚且困難,更不要說隨時做好迎戰強敵的準備。

    一向不相信宿命的正南忽然覺得或許自己真的不適合幹這一行,自從到了北海後三步一溝五步一坎,細想下來似乎沒有哪件事是順順利利的。更為重要的是身為隊伍領導人的他甚至沒能盡到保全隊員安全的責任,自己也被區區一個穿雲甲搞得狼狽不堪,受了不小的皮肉之苦尚且不說,竟然還捎帶著做了件天大的錯事出來,實在是自覺有愧。然而現今說什麽都已經晚了,唯一能做的就隻有盡力補救,如果這次能夠僥幸逃出生天,以後可再也不幹這力所不及的勾當了……

    正暗自懊惱的時候,正南忽然聽見於世達在叫他,抬頭去看時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所有人都圍到了遠處穿雲甲的屍體旁,此時似乎有了什麽發現,召喚他過去一起看看。

    正南心下奇怪,雖然聽曹沝介紹過穿雲甲在世間極為少見,但也隻不過是個被盜墓賊豢養用以倒鬥的工具而已,哪裏值得勞神費力的查看。他走到人群邊,學著大家的樣子蹲下身去,自頭到尾地打量了一番,隻看到穿雲甲的體型和外貌都與美洲獅類似,不過通體黑色不見一根雜毛,腳掌異常厚大,尖利的趾甲此時隱匿在腳趾之間,雖然不見鋒芒,卻還是令吃過苦頭的正南心生畏懼……

    於世達問正南可從屍體上看出了什麽異樣?

    正南說:這才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在如此近距離見到穿雲甲,如果非要說有什麽異樣的話,那就是從頭到腳都看著奇怪,因為它畢竟不同於我以往見過的任何動物,但我想這應該不是你所指的異樣吧?

    於世達說這個自然,不過你剛才第一次見到穿雲甲的說法似乎並不準確吧,我聽青山說你們在之前就與它有過一次遭遇,難道沒看出這隻穿雲甲前後的變化嗎?

    正南想了想後搖搖頭。於世達指著穿雲甲的眼睛問他:還記得第一次看到它的時候眼睛是什麽顏色的嗎?

    正南剛才被穿雲甲襲擊的一瞬間曾經注意到它的雙眼通紅,在四周灰暗的環境下顯得特別紮眼,現在仔細看來才發現是在其上布滿了血絲的緣故,然而在旋梯上那次與它的遭遇發生在極短的時間內,並且當時有雲海等人擋在他的身前,別說是眼睛的顏色,就連它的身形看得也不甚清楚,實在無法據此做出比較了。

    於世達“嗯”了一聲後說:你沒注意的話也是合情合理的,畢竟隻是紅眼這條線索我對此作出的猜測也不敢十分確定——早些年我對這穿雲甲也有些耳聞,從來沒聽說過它的攻擊性如此之強。先前在旋梯上它為了搶奪食物尚在情理之中,但這次毫無緣由地襲擊你就有些奇怪了。剛才我檢查它的屍體的時候忽然注意到了眼睛的怪異之處,因為但凡被鬼附身的人才會有如此特征……

    聽到“鬼附身”這個詞正南首先想到的是早幾年港片裏的經典鏡頭,繼而又想到了附在自己那塊龍尾石上的三個邪魔,雖然其間並沒有什麽太大的聯係,卻是正南腦海裏對這三個字為數不多的概念了。然而於世達非要說這穿雲甲的眼睛紅腫是被鬼附身造成的,那是不是有些太牽強附會了呢!或者說這所謂的“鬼”不在他們這些人之間選擇一個附身,偏要找個畜生,難不成隻為了在別人的臉上留下一道傷痕?

    於世達對於正南的質疑不置可否,隻說永遠不要以人類的行為標準來衡量鬼的所作所為,更何況你現在甚至根本都不知道鬼為何物,先前碰到的僵屍不過都是些不入流小角色罷了,哪裏能想象的出大鬼們的出牌路數呢!要說起這鬼附身的典故,我在三十年前曾有過這樣一次經曆,不妨現在就跟你們講講吧:

    在六十年代初自然災害最為嚴重的那幾年中,全中國都找不出幾個能吃飽肚子的人。即便手上有錢也無處換糧,所以我也就暫時收手,不做這摸金倒鬥的買賣了。說起來這忍受饑餓的滋味可是你們所不能體會的,當時我還住在鄉下,某一天約了幾個同村的好友,趁著夜色摸進了大隊的菜地裏偷蘿卜吃。

    同伴一共有三人,一個叫鐵蛋,是我的遠房表弟,另一個叫柱子的是鐵蛋家的隔壁鄰居,還有一個住在村尾,與我們都不大相熟,村裏的人都叫他王強。

    當時我們都是二十歲出頭的小夥子,除了我在外麵跟著師傅混飯吃算是見多識廣外,其餘三人都在農村土生土長,所以凡事都為我馬首是瞻。

    要說偷蘿卜本是沒什麽技術含量的活,隻需在看園人覺察不到的情況下溜進去,信手連根拔出來就地就啃,待到吃飽肚子後即便被發現也可以揚長而去,畢竟世道艱難,沒有人會過分為難同命相連的窮苦人的。然而王強卻似乎異常膽怯,剛隨著我們進了園子就渾身發抖,不停地流汗,如果不是怕被看園人發現的話,恐怕早就拔腿開溜了。

    我示意他不要緊張,隨手拔了根蘿卜遞了過去。那天沒有月亮,四周漆黑一片,但我卻分明注意到了王強的眼睛通紅,像是很多天都沒有睡過覺一樣,即便是我這樣跟著師傅做過幾年倒鬥買賣的人看上去都會感到異常的怪異,不過也沒多想,隻當是他因饑餓過度所致……

    柱子和鐵蛋對我將王強帶來很是不滿,迴去時一路上極盡能事地對他報以嘲笑和戲弄。我們在村口分手前王強曾經低聲跟我說了句謝謝,看著他慢慢走近了一間破敗且長滿雜草的院子裏,我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竟然不是同情,而是有點幸災樂禍般的得意。那之後我再也沒見過他,沒過多久就聽說他還是餓死了,而我也為了混口飯吃而遠走他鄉,待到十多年後才重又迴去。

    那時老家裏已經沒有別的親戚了,我的二哥臨死前將綠水青山這對孤兒托付給我,所以我是特意去接他們兩個的。觸景傷情之下,原本就隻打算在老宅裏住上三五日就走,卻沒想到在與老鄰居閑聊時知曉了個驚人的故事。

    故事出自鐵蛋的父親之口,說是我剛走的頭幾年裏村子裏不住的鬧鬼,被惡鬼纏身以至於最後送掉性命的村民不下十餘人,其中就包括了柱子和鐵蛋在內。開始村民們驚恐萬狀,後來才慢慢發現這惡鬼專門為了懲治那些曾經欺辱過王強的人而來,及至後來“該死”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才終於慢慢恢複了平靜。

    那之前我已經著實倒了幾個大鬥,很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氣概,聽到這裏禁不住插嘴說王強這個人我認得,當年不就是個矮小幹瘦並且十分害羞的愣頭小夥子嘛,怎麽可能會變成如此兇惡的厲鬼來索命呢,是不是村民們搞錯了啊!

    鐵蛋爹恨恨地說:哪裏是王強變成的厲鬼啊,分明是他那早死了幾年的老娘——當年她一個寡婦費力地把王強拉扯大了,卻沒想到先於王強餓死了。人都說王強之所以後來還能多活了幾年,全要仰仗她老娘的鬼魂附在他的身上四處求食,但飽受了那麽多冷眼甚至欺辱,最終也沒逃過一死,這令她非常惱怒,以至於遷怒於曾經奚落過她們母子的所有人,這才有了後來的鬧鬼事件。我聽我們家鐵蛋臨死前還在不住地念叨,說是不該帶王強去偷蘿卜,更不該在那時候嘲笑他,對了,他還說過當時在菜園裏就看出王強和你都有些不對勁,眼睛通紅行為怪異的,與以往大不一樣,可惜當時沒多細想,總之你小子能活到現在也算是造化了,隻是可憐了我那年紀輕輕的鐵蛋……

    鐵蛋爹說著早已淚流滿麵,我在一旁聽得確實汗如雨下。經過十幾年在外的打磨,對神鬼之事早就有所了解,直到剛才聽到鐵蛋爹的話才如夢方醒——原來在村子裏那場厲鬼風波中並非是我的運氣獨好躲過了劫難,而是我在這裏麵充當了特殊的角色,說到底能夠活命全然是個莫大的獎賞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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