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南的父親正衡曾經留給他半本日記,記載了正家從正老太爺開始一直到正衡年少時被迫跟著別人去北京的經曆,其中很多遭遇可以稱之為驚險異常,如果正南沒有這次來北海的經曆的話,恐怕會一直將日記中的記載當成驚悚小說來看待,而不能想象這世間還有如此懸疑詭秘的存在。

    記得半本日記的gao潮出現在祖父正老太爺南下時與夏侯一家於荒郊野外結識,正老太爺當時還對摸金倒鬥的買賣知之甚少,卻不小心卷入了夏侯古夫婦盜墓行動當中,兩個人在地下與黑煞周旋直至逃出生天,這樣的經曆即便落實到相對呆板的文字上也不禁會讓正南後背發涼、汗毛直立。而現在,在麵對著與祖父的遭遇相類似的情形時,他才真正體會到了恐懼這個詞匯的含義。

    正南在這一瞬間忽然聯想到了祖父的經曆,記得日記中記載過祖父也是在地下墓室中忽然聽到棺材裏的怪異聲響,後來才發現那是夏侯古在躲避黑煞。然而現在他分明聽到自平台中央的棺材裏傳來了求救的聲音,不知道這又是怎麽迴事。同伴中的王貴和司徒浩方已經死亡,剩餘的六個人此時還在水中向這邊遊來,除此之外,還能有誰會被困在棺材中呢?難道是王寶寶的陰魂不成?又或者是感受到生人的靠近,裏麵的屍體變成了黑兇或者白煞?

    想到這裏,正南的情緒反而平穩了下來——人類對未知的恐懼往往隻是恐懼本身而已,當了解到自己麵對的究竟是什麽後,甚至會讓懦弱的人都多出一分視死如歸的勇氣出來,更何況正南原本就自認為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不然也不會在安逸的生活之餘還非要置身於危險當中了。

    他暗自沉了口氣,朝著石棺走進了幾步,同時低聲細語地連續問了幾句:誰在那?

    沒有答複,四周一片死寂,就好像之前的一切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正南的腳步並沒有停止,心下卻泛起了嘀咕:難道是自己出現了幻聽,棺材裏根本沒有誰?

    這個想法剛一冒出,耳朵裏忽然鑽進了個聲音道:不,我在裏麵,快來救我!

    正南被這個聲音嚇了一跳,驟然停在了原地,有些歇斯底裏般地喊叫了出來:你究竟是誰?

    等了一下,依舊不見答複。

    正南似乎想到了什麽:或許他和棺材裏的人的交談並不用話語來實現的,所以當他發出聲來的時候卻不能得到答複,反而是每次內心的疑問不知通過什麽渠道傳到了對方那裏,這才有了相應的反應——這樣的推斷雖然不合情理,卻是他眼下唯一能夠想到的解釋了。為了驗證自己是否正確,正南又心中暗想道:你是誰?

    這個想法剛一發出,他立刻就聽到——或者說是通過耳朵感覺到——了答複:我是王貴,快救我!

    這個迴複足以驗證正南先前的推測,但卻令他陷入了更大的困惑當中——王貴與眾人是在天葬槨下落的時候失散的,現在怎麽會忽然出現在天葬槨當中的石棺中呢,這無論從時間還是空間上都說不過去啊,難道是自己碰到了曹沝所說的鬼引魂,墓穴中的怨氣凝聚偽裝成了王貴,想借此來迫害他嗎?

    雖然有所懷疑,正南卻不由自主地繼續朝石棺走去,此時整個天葬槨上忽然變亮了幾分,抬頭上望的時候才發現是水上繁星當空,雖不及先前太陽的光亮,卻也足夠讓他把石棺所在的地方看個清楚了。石棺是相對於他的來向橫著擺放的,長度大概三米有餘,其上凹凸不平,似乎雕刻著什麽飛禽走獸,但從側麵卻看不出獨立於棺材身體的蓋子的存在,兩者好像合成了一體,沒有絲毫縫隙,甚至沒有任何痕跡可循。

    正南放著膽子在石棺的上麵拍了拍,隻感到其上冰涼徹骨,並且沉重異常,連聲悶響都沒有發出,他又試著向側麵推了推上部,一如所料的紋絲未動,如果真想將其打開的話,看來不僅需要等待旁人涉水過來幫忙,甚至還要借助特殊的工具才能做到了……

    他又想:你是怎麽跑到這裏去的?你真的是王貴嗎?

    王貴說:我也不知道是怎麽迴事,醒過來的時候就發現在這裏了——你又是誰,於老爺子還是司徒浩方?不管怎麽說快把我弄出去,這裏屍臭味道太重了,怎麽好像有什麽動物死在哪裏了……

    正南覺得奇怪,繼續想道:我是正南!

    王貴的語氣有些懷疑地說道:正南?你什麽時候跑到這裏來的,咱們不是分頭行動,你帶著一隊人先去烏斯季巴爾古津鎮了嗎,怎麽也來這了呢?

    正南越發覺得奇怪,心想:你怎麽都忘了,先前我們在地下的古墓中匯合了,後來為了躲避巨石才又失散,大家還以為你已經死了呢——等等,你說你真的是王貴?

    正南忽然生出的警覺是有道理的,石棺中自稱王貴的人說出的話前言不搭後語,並且忽略掉了一大段經曆,如果不是他忽然患了失憶症的話,那就隻有一個可能——裏麵不是王貴,而真的是鬼引魂了。

    正南記得曹沝曾經跟他提及過,鬼引魂的強弱取決於凝結的怨氣大小,辨識它與真實世界的唯一依據就是鬼引魂並不具備被偽裝者的記憶,比如說,一個人在古墓中碰到了鬼引魂幻化而成的他的父親,如果粗心大意的話自然會被其所害,但隻要隨便用一兩件往事考驗之就會發現其中的破綻,說來破解也不是什麽難事,隻不過時常出現在像古墓中這種極端條件下,再加上被害人總是處於精神和體力都被消耗和折磨殆盡的時刻,真正能夠從容應對的人屈指可數了。

    而現在,石棺中的這個王貴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恰巧表現出了鬼引魂的某些特征,這讓正南不得不對其產生懷疑,進而琢磨著堆砌測試一下的方法了。

    正南腦筋一轉心生一計,繼而對著石棺想道:王貴啊王貴,虧你也是國家考古隊的專家,怎麽會選擇這麽個露營的地點呢,你也不看看周邊寸草不生,連我這個外行都知道內有玄機,聽於世達說你卻非要堅持呆在這裏,這下被困住了吧……

    正南曾聽於世達說過他們選在盆地裏露營是司徒浩方的主意,講這些話的時候王貴就在旁邊,沒有提出過任何異議,現在正南偏把這個黑鍋背在王貴的身上,為的就是測試一下石棺裏的究竟是不是真人。根據他的料想,如果對方立刻出言反駁,指出這並不是他的過錯,那就是王貴本人沒錯;反過來如果他對正南的指責胡亂應承或者幹脆全盤承認的話,其中則必然大有蹊蹺了。

    哪知道王貴聽他這樣一說立刻發出了疑惑的聲音:什麽盆地?我們沒有在盆地裏露營啊。我們在半路上碰到了個背包的旅客,看他與我是同鄉,就跟於老爺子商量能不能帶上他在執行完任務後一同去烏斯季巴爾古津鎮,後來見實在趕不到目的地了,這才在山腳下找了個露營的地點搭起兩頂帳篷來,我和同鄉一頂,司徒浩方和與老爺子住另外一頂,哪知道半夜醒來就發現被困在這個黑咕隆咚的地方了,四周還有臭不可為的氣味,好在你來了,快讓與老爺子和司徒浩方一起幫我出去啊……

    正南越聽越奇怪,隻覺得王貴的描述與於世達的說法大相徑庭,反倒和天台上司徒浩方的說法不謀而合,不過於世達曾經說過司徒浩方已經死了,不可能在後來出現在平台上,正南在當時沒辦法深究,此事也便被擱置了下來,卻不想現在又被重提,並且是在如此怪異的情形下出自同樣被認為已經死去的王貴之口,前後唿應之下,不知道究竟是起到了互相佐證分辨真偽的作用,亦或是讓他再一次碰到了難以解釋的咄咄怪事呢?

    三個人兩套說辭,必定有一方是撒謊的,究竟是誰,目的又是什麽呢?

    神秘的背包客應該是問題的而關鍵——不管他是否存在,因為這是兩套說辭中的最大出入。

    依照於世達所說,這個背包客根本沒有出現過,三個人隻是一如計劃地來到了目的地,卻不想在夜晚遭遇洪水的襲擊,至於後來是怎麽陷入了古墓當中就無法講明白了。他的說法雖然大部分合乎情理,卻也有牽強附會的地方,其中的一個疑點就在於並未將司徒浩方的死因解釋清楚。

    反過來如果王貴和司徒浩方誠心欺騙的話為何要編造出這樣一個並不存在的人物呢,那樣豈不是更容易被人識破嗎?但如果他們講的是實情,同樣無法解釋並沒有死的司徒浩方是怎樣在前一分鍾還在平台上出現,卻緊接著在墓室中又無緣無故地消失的呢?

    正南頭痛欲裂,閉上眼睛用力地甩動了幾下腦袋,隻想把縈繞在其中無法解釋的諸多疑問都倒空出去,甚至如果可能的話把此行的一切詭異經曆也一並從記憶中消除幹淨。然而他也明白這個動作對他的幫助不會太大,逃避並不是解決問題的有效地方法,縱使現在自己處於筋疲力盡且思維混亂的狀態之下,也要盡可能的保持鎮定,努力找尋一切可以解開迷題的方法……

    冷不丁地感覺有人在自己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正南睜開眼,隻看見滿目的波光粼粼中有幾個人影不停閃動著,並且逐漸向這邊靠攏了過來。青山站在身側又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關切地問他怎麽迴事,為何在這裏發呆呢?

    正南兀自地在原地轉了一圈,發現自己仍舊站在水邊,而不是石棺的一側。再看圍攏上來的眾人都對他投以關切地眼神,於世達更是從人群後麵擠了上來,兩個人四目相對之下,正南分明看到他的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就好像剛才正南所經曆的事都被他看在了眼裏一樣,嘴上無需贅言彼此心照不宣。

    正南冷汗直流,心想怎麽覺得眼前這個並不是先前他所認識的那個於世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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