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衡此時雖然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卻是性格怪異,與他父親正老太爺的那副沉穩截然相反。他常好打抱不平,還是少年時便每每與比他年長一歲的夏侯水以遊俠自居,遇有不平之事便無所顧忌的出頭,鬧出了不少笑話,好在夏侯家在蘇州當地頗有威望,擺平他們惹出的大大小小的麻煩也就不算什麽難事了。

    夏侯古對這個義子最是喜愛,認為他比夏侯水更要像是自己的親生兒子,無論行事方法和待人處世方麵都是圓滑而又不失立場,再加上正衡似乎在盜墓本領的學習上也要領先上夏侯水一大截,以至於僅在十幾歲的年紀時竟讓他有了教無可教的感覺,夏侯古本想著等他再長大一點帶他找位族內頗有建樹的前輩拜師學藝,卻沒想到時局越發險惡,無形當中也就耽擱了下來。

    如今,正衡與夏侯家失散了,北上的道路卻被戒嚴,一時之間受困在了兩廣,隻能靠著小偷小莫的本事聊以糊口,卻不想百密一疏,這次似乎是碰上硬茬了。

    正衡目光一掃,早把周圍的地形熟記心中,隻怪剛才自己隻顧找個僻靜所在,卻沒想到現在卻被堵在了死胡同裏,為今之計隻有硬著頭皮與對方周旋,以求得空溜之大吉了。

    他轉過身,把手中的錢包拋迴給了失主。

    失主三十多歲的樣子,軍銜似乎並不高,滿麵油光、肥頭大耳的。正衡眼看著對方在這大熱的天跟著他跑了這麽遠卻絲毫不見汗珠滴下,足可見其下盤穩健——說起來這也並不奇怪,當兵的出身麽,自然身體素質要比常人好上一點,要是真的比拚起拳腳功夫來,正衡倒是有信心能夠占得優勢,不過既然是自己偷竊在先,也就沒必要再惹出別的什麽麻煩了。

    失主見正衡眼珠提溜亂轉,似乎也並不著急,隻把錢包在身上蹭了蹭,放迴了口袋,然後深吸了口煙,悠閑地吐出了個白圈:

    “怎麽,想逃嗎?”

    正衡嘻哈一笑:“哪裏,小的眼拙,不小心衝撞了官爺,正打算找個地方反省呢!”

    “放屁——”失主把煙頭往地上一扔,“別跟我玩這個羊上樹,爺爺我走南闖北這麽多年,何曾被你這樣的小癟三摸過口袋,今天我倒是要見識見識,看看你這晚輩後生有何能耐……”

    正衡聞言正要發作,卻見失主在胸口的口袋上拍了一拍繼續道:“我跟你小子玩個遊戲,你隻要還能從這裏把錢包摸走的話,我不僅放你離開,還送你兩萬現鈔當做獎賞;若是摸不到,就不要怪我把你拉去見官了……”

    正衡一聽反倒來了興致,這個當兵的氣焰如此囂張,是該想想辦法挫挫他的銳氣,反正現在時候尚早,閑著也是閑著,就拿他來耍弄一番,聊勝於無。

    “一言為定!”正衡此話一出,早已經原地起速,隻一兩秒的時間便以奔到了失主的麵前,下蹲便是一個掃堂腿,直朝對方下盤攻去。

    對方開始還略微一驚,進而從容應對,隻是簡單的縱身一跳便躲過了正衡的襲擊,轉而剛一落地便腳尖前探,瞄著正衡的下巴而來。

    正衡剛才發出的一招不過是虛晃,隻是想試探一下對方的實力罷了,眼見失主輕鬆躲過,轉而還有還手的餘地,看來必是有些身手的角色,自是不敢大意,他上身向後一仰,同時雙手撐地,一條腿畫了半個圈,自下向上一個側踢,便把對方的招式化解幹淨,然後一個鯉魚打挺,自地上重新站了起來。

    三招下來,兩個人的距離在一瞬間拉的很近,失主胸口鼓起輪廓分明,此時自是城門洞開毫無防備,正衡哪裏肯放過這麽好的機會,“嗖”的出手,直接向錢包襲去。

    正衡來勢洶洶,失主一時之間無法閃避,隻好抬起右手橫在胸前,哪裏想到正衡不但沒有縮手,反而變掌為指,一下子點在了他的手背上。

    這一點勢如千鈞剛好戳在筋脈之上,失主頓時隻感到手背至下臂一陣酸麻,不由得一甩手臂,不住地反複握緊拳頭再鬆開,待到痛感終於消失掉後,但見對麵的正衡一臉得意之色,剛才還揣在自己口袋裏的錢包此時已經又在他的手上了。

    失主受此戲耍不怒反笑,拍了兩個巴掌道:“漂亮,年紀輕輕的就有如此身手,還是頭一次見到,也算我沒白在這裏找尋這麽多時日了,軍爺我姓韓,人稱韓四,任職於國民革命軍新編第五軍軍長侍衛長……”

    正衡滿心狐疑,琢磨著這個韓四既然輸了還不快點把之前答應的現鈔奉上,在這裏唧唧歪歪的自報家門,難道現在世道亂了,打了敗仗的人反而更加榮耀?

    韓四看出了正衡的疑惑,從口袋裏逃出兩捆鈔票來扔在地上:“小兄弟,在下願賭服輸,這些錢隻多不少,你要想要的話就拿去,不過眼看著鈔票貶值,說不定到不了明天這些錢就隻夠買兩個饅頭了——要說起來這個世界還是真金白銀的天下,如果你願意跟著我混的話,保你衣食無憂不說,兜裏還有永遠花不到的金銀,你看如何?”

    正衡何其聰明,早就從韓四的話裏聽出了他的伎倆,原來這個死胖子無緣無故的在此溜達,無非就是想找到像他這樣的有幾分手段的人,進而拉攏過去替他賣命啊!

    正衡心裏琢磨著,先別說他對那些黃白之物本就不感興趣,就算有也不可能會答應對方的要求,誰知道這個自稱什麽侍衛長究竟是哪路的神仙小鬼,說不定到時候自己被賣了還在幫著他數錢呢!

    正衡從地上把鈔票撿了起來揣進兜裏:“小的我隻愛吃白麵饅頭,其它什麽黃啊綠啊的從沒見過,自然也吊不起胃口來,不過仍要謝謝軍爺的賞賜,那我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了!”

    韓四沒想到自己竟會被個毛頭小子拒絕,一時隻能用身體擋住了正衡的去路,張大了嘴巴不知如何是好,好半天才迴過神來:

    “你想要什麽,我都會盡量滿足!”

    正衡走也走不成,不覺得無名火起,身手一揮便想將韓四推開,卻不想身材矮小的他哪裏能動得了對方分毫,反而自己一個趔趄,向後倒退了幾步。

    正衡雖小小年紀卻何曾吃過這虧,現在也來不及細細考量,一甩袖子,一條鐵鏈自袖管中飛出,直朝韓四飛去,隻一瞬間便把他捆了個結結實實,動彈不得了。

    受困的韓四卻出乎意料的安靜,就好像被捆是其他不相幹的人一樣。正衡走上前去,把先前的那個空錢包別在韓四的腰帶上,轉而搜羅起對方其餘的口袋來:

    “你說的很對,兩萬現鈔的確不太夠花,我就再多借一些,至於你麽,也算是好人做到底了……”

    韓四此時任由正衡的擺布,也不做抵抗:“小兄弟的功夫好俊,先前我還是小看你了。軍爺我受命在此招攬賢才,哪裏知道閑逛了三五日,碰到的盡是些外強中幹的地痞無賴,所以難免對你第一印象並不好。即便後來被你搶去了錢包贏得賭局,也不過是認為你有些小手段,充其量可以培養成個侍衛,侍奉在大帥的跟前而已,卻怎麽也沒想到原來你是深藏不露,險些讓我錯過了……”

    正衡在韓四身上找到了一把手槍和若幹銀元,一並放到了自己隨身攜帶的口袋裏,對於韓四的一番嘰嘰咕咕則是置若罔聞,直到最後才勉強答了句:

    “誰要給你們的狗大帥當什麽侍衛?小爺我現在樂得自在,給我大帥做做才會考慮考慮……”

    “哈哈,可是老弟你要知道我們大帥的名字,就不會再這樣口出狂言了。”

    “說說看嘍!”

    “我們大帥就是新編第五軍軍長孫殿英孫大帥!”

    “什麽鳥大帥,聽都沒有聽過……”

    韓四臉漲得通紅,從沒想過竟會受到眼前這個毛頭小子的冷遇,不過他壓了壓心中的怒火,自恃勝券在握地擠出個笑臉來:

    “孫大帥行伍出身,先前是與你們沒什麽瓜葛,不過十多年前做了那筆買賣之後全國都知道了他的名諱,更不要說在你們行內的威望了,如果你真的不太清楚的話,可以迴去問問你的老子,或許他還在仰慕我們大帥也說不定呢!”

    正衡搜羅完畢,又查驗了一遍口袋後開始有些心花怒放了,此前一直小偷小摸,卻從沒想過還不如直接搶劫來的如此容易並且所獲之豐,說來也要感謝這個韓四的配合,不然他在這裏稍一喊叫,自己做起事來就沒有那麽順手了。

    如此說來,聽了那麽多出自韓四口中的癡言妄語也並非壞事,正衡最後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便要離開了。

    見自己的話絲毫沒有打動對方的意思,韓四有些沉不住氣了,一點一點的挪轉過身體,對著正衡逐漸遠去的背影喊了句:

    “你是不是姓夏侯?發丘夏侯氏的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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