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墓賊帶來的黑驢蹄子十分管用,隻被塞進了“巨臉”口中便已令它動彈不得,剛才還抱定必死決心的正老太爺如釋重負,滿心想著終於可以逃出生天了,卻沒想到一轉身的功夫盜墓賊竟不見了蹤影,反倒是剛才他們躲避“巨臉”的那口巨大的棺槨不知什麽時候扭轉打橫,忽然一聲巨響之下,又自裏麵坐起一個人來。

    正老太爺心下一驚,癱坐在地上,不過借著驅鬼燈的燭光細細辨認,才發覺看到的並不是什麽妖魔鬼怪,而是那個盜墓賊不知什麽時候爬進了棺木。

    他鬆了口氣,卻開始有些氣惱起來:盜墓賊真可謂是不知輕重,兩個人剛從鬼門關裏溜達了一趟,能夠保全了性命已算是天大的造化了,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要盡快離開這個鬼地方,迴到地麵上去,卻不想他竟然死性不改,還有閑情雅致去翻騰那個差點要了他們的命的僵屍的老巢,實在是膽大包天啊……

    他從地上拾起驅鬼燈,繞開“巨臉”的屍體,走到了棺槨的旁邊,看到盜墓賊熟練地撿拾起散落在裏麵各個角落的珠寶美玉,一股腦地塞進了包裹,然後把包裹打了個死結,斜跨在背後,縱身一躍,跳出了棺槨,走到了正老太爺的跟前。

    “還未請教英雄高姓大名?”盜墓賊像模像樣的對著正老太爺一拱手。

    正老太爺勉強迴了個禮:“在下姓正,正廷玉!”

    “哦,原來是正兄,在下複姓夏侯,單名一個古字……”盜墓賊略一屈身,“剛才多虧正兄幫助,在下才能製服了這個黑煞,現在想來真是有些後怕啊,不過你我兄弟在此相見亦是緣分,你看這些古董應該如何分配呢?亦或是全部交與正兄之手,在下也決計別無二話……”

    正老太爺在鼻子裏發出了“哼”的一聲,不屑地擺擺手:“我想你大概是誤會了,在下隻是從此地偶然路過,被尊夫人哄騙下來的而已,先前若是知道你們二人的身份,是否還會出手相助亦是未知之數,現在既然轉危為安,自然是大道通天各走一邊,你那些拚了命才從死人身上搜羅來的東西,於我何用?”

    夏侯古聽到正老太爺的這番冷嘲熱諷,不免臉上燥熱起來,隻好尷尬的笑了笑:“正兄高士,自然對我等點燈摸金的勾當不屑一顧了,然而救命之恩非同小可,在下縱使不才,卻也通曉事理,今日之事暫且銘記於心,隻望有朝一日能夠加倍報還……”

    聽得夏侯古這樣說,正老太爺也無心再出言相諷了,隻問他該如何離開。

    夏侯古略一沉吟:

    “古今墓穴皆有生門死門之說,大體上生於東南,死於西北,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剛才也是順著我挖的盜洞進入到上麵的石室的,那個盜洞就是我按照生死法位推算而出,原本也應該是我們逃生的必有選擇。然而說來慚愧,在下枉為發丘中郎將後人,學藝不精,差點害死自己不說,也險些連累的兄長——想來這墓穴的主人,也就是那個黑煞當初為自己籌建死後之所的時候著實費了些腦筋,說不定也請了我們行內的個中高手為其參詳謀略,特意混淆古法,把死門設立在東南的方位上,一旦有人自此進入,便會激發屍變,好讓盜墓者有來無迴,用心著實險惡。現在我們用黑驢蹄子暫時將其克製住了,卻絕對不能再從原路返迴,如若不然,是否會引發別的惡果我就不敢妄下斷言了……”

    聽盜墓賊這樣說,正老太爺心下糾結起來,心想琢磨著難道沒有別的出路了嗎?不過轉念一想,既然對方從容收斂起了珠寶玉石,必然早已想好了退路,不然處在生死險境當中,哪個人還會惦記那些黃白之物呢。

    果然,夏侯古話鋒一轉,繼續說道:

    “不過這個黑煞也算是百密一疏了。想來他或許是前朝盛世時期的某個王爺貝子,大費周章的營造起了這個看似無法盜取的墓室,然後再把承建的術士和工人全部殺死在其中,自己的安身之所就會永世太平了。不想他機關算盡,反而深受其害,術士工人們早就提防著他這一手,承建過程當中暗留了密道,隻為應急活命之用,卻想不到他們此舉卻在無形當中暗助後來的我們,其中自是天理恢恢,我等凡人難窺一二是也!”

    正老太爺想到剛才受製於“巨臉”時不慎將牆壁撞破,後麵好像出現了條暗道,遙遙通向光亮之處,盜墓賊所言的密道應該就是指的那裏了,既然如此,自己自是命不該絕,終於可以重見天日了。

    同時,夏侯古的一番看看而談著實令正老太爺刮目相看,他雖然不懂他口中的“發丘中郎將”、“生門死門”之說所指何物,但看得出對方並非是單純的挖人墳墓盜人屍骨的盜墓賊,僅是觀他出口成章,便必定是讀過詩書之人,至於因何淪落至此,想來大概別有一番故事吧!

    夏侯古引領著正老太爺向密道走去,路過“巨臉”的屍體時停下了腳步。他告訴正老太爺這個黑煞煞是兇惡,要不是用祖傳的黑驢蹄子將其克製住了,任憑再多的人也無法活著出去,如今不如將其焚而毀之,免得讓後來人再平白丟了性命。

    正老太爺深以為然,雖然對自己侵擾了的墓主飽有歉意,但想到剛才“巨臉”兇神惡煞,必欲置他們於死地的情形仍舊心有餘悸。他幫著夏侯古把掉落在地上的棺材蓋子抬了過來用石塊砸碎成柴火,圍在“巨臉”的周圍,然後由夏侯古拿過驅鬼燈,對準火苗朝著“巨臉”的方向一吹,但見“忽”的一聲,“巨臉”身上立刻燃起火焰來,隨即木柴也被引燃,兩相助勢,沒多一會兒就這具僵屍燒的粉碎,隻留下黑漆漆的一團粉末了。

    僵屍既已焚毀,一直懸在正老太爺心頭的石塊也總算落了地,不過他依舊不想再這裏逗留哪怕一刻鍾的時間了,催促著夏侯古盡快離開。

    夏侯古也是思妻心切,更何況還從正老太爺口中得知自己新得一子,自然也是歸心如箭,兩個人扒開堆積在墓道口的碎石,然後由正老太爺執燈,夏侯古斷後,慢慢的從中穿過,大概行進了半柱香的功夫,隻見前麵沒了去路,一睹磚牆橫在麵前,不過其上縫隙頗多,自外斜射進不少的光線,看上去隻是虛設的屏障而已,正老太爺三腳下去,已然把磚牆踹出了個大洞。

    兩個人自洞中爬出,看到外麵早已日上三竿,迴頭望時,才發現這個墓道的出口建在一顆老槐樹的後麵,乍看上去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墳包,也算是極致的偽裝了。

    墓碑就在坡上不遠處,遠遠望去兩個女人倚靠在一起,焦急的等待著。還要算夏侯古的老婆眼尖,一下子就發現他們兩人自坡下小跑上來,不免喜極而泣,不顧身體不便站起來疾跑幾步,正佟氏抱著孩子尾隨其後,四個大人加上新生的嬰兒終於匯合到了一處。

    一夜未眠,兩對夫婦自然有頗多話語要說。夏侯古從正佟氏手中接過了自己的兒子,親昵之情溢於言表,在他妻子的提醒下才才戀戀不舍的送還給她,笑著對正老太爺夫婦道:

    “幹我們這行的身上難免沾染晦氣,尤其是剛從墳墓裏爬出來的時候,原本自己喜得貴子應是盡興親昵,對於我們來說卻隻有在齋戒沐浴三日後方可實現了——不過說起來我夏侯古能夠一家團聚多虧了兄嫂的幫助,大恩大德自是永生難報,在此請受小弟弟妹一拜……”

    說著夏侯夫婦兩人便欲跪拜,正佟氏連忙上前扶起,對夏侯正說到:

    “我和弟妹共處一晚,已能看出你們夫婦二人皆是性情中人,又何必拘於常禮?如今天下大亂,縱使是你等所作的營生難以對外人啟齒,也必定是身不由己,遇到的艱險豈是外人可以體會,家夫和我既是路過得見,便沒有不幫襯的道理,至於感恩戴德之說,不過是市井俗套罷了,萬勿再提……”

    正老太爺從夫人的話語裏聽出了什麽,大概是她與那夏侯富人共同熬過的一宿,夏侯夫人把她和她丈夫的營生都告訴了她吧,這樣說來她們的所作所為也算光明磊落,對於先前被騙下古墓的事情也便釋然了。

    夏侯古見正氏夫婦風塵仆仆的,聽口音似乎也不是本地人士,問他們緣何在此路過。正佟氏便把家門遭遇的不幸對他們娓娓道來,說到後來不覺潸然淚下。

    夏侯古再問他們作何打算,正老太爺隻說在南方還有幾門多年不走動的親戚,此去若能投奔最好,不行的話再另做打算。

    夏侯古沉吟了一下,隨即開口道:

    “小弟我本是蘇州人士,家裏頗有些田產,如蒙兄嫂不棄,可相伴同往,雖無大富大貴可享,但至少可保衣食無憂……”

    正老太爺連忙擺手,出言迴絕。

    夏侯古歎了口氣:“我知兄長雖口不言,實為心下嫌棄我等滿身的晦氣,殊不知在下雖然不才,卻滿懷知恩圖報之心,另觀兄長為人仁厚,仗義疏財,必定是萬裏挑一的人品,隻盼望能夠與兄長多相處些時日,也好增進彼此的了解,屆時是走是留全屏兄長一言,在下絕不阻攔……”

    正老太爺聽聞夏侯古如此說也有些動心了,剛才說是投奔親戚,其實自己知道那不過是一時的托詞,別說他在南方根本沒有熟人,就算有又有誰會在他落難之時施以援手的呢!不過話又說迴來了,自己與這夏侯古夫婦也是萍水相逢,再加上他們所作的營生實在有些那個……

    夏侯古見正老太爺有些猶豫,連忙道:

    “哥哥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嫂子考慮啊,你看她已是身懷六甲,難道還要這樣終日裏奔波勞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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