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內容為《罪惡之城》原作序章。


    如果把美麗的諾蘭德大陸看作一件綴滿奇珍異寶的華衣,那麽綿延數千公裏的永夜森林便是衣襟上的一塊翡翠。據說這片森林裏有著不止一個半位麵,而銀月精靈的王庭就坐落在它的正中央,不過傳說也隻是傳說而已,除了銀月精靈之外,沒有人類或是其它種族進入過精靈王庭。或許在漫長的時間裏總有那麽幾個人進去過,但是他們顯然選擇了保守秘密。


    一支商隊在距離永夜森林不遠的地方行進著,十多名護衛環繞在它的周圍,一點都不像急於趕路的樣子。對於信奉時間就是金錢的商人們來說,這可不常見。


    商隊的規模並不大,攜帶的貨物也不重,經驗老道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馬車上裝的都是永夜森林的特產:魔獸的毛皮和肉,還有一些珍稀木材。相對於這些貨物來說,護衛的規模就顯得有些奢侈了。那些護衛都很年輕,正處於武者的黃金年齡,他們穿著做工精良的鎧甲,武器是整齊劃一的製式裝備,身下的坐騎亦是標準的戰馬,這一切都表明了他們並不好惹。好裝備的擁有者往往具備著與之相配的武力,雖然這些護衛還很年輕,但是他們的主人顯然不缺錢,而在諾蘭德大陸上,金錢從來都是和實力掛鉤的。


    對於盜賊團來說,最重要的往往不是武力,而是選擇獵物的眼光。像這種渾身都是刺,卻又沒什麽油水的商隊,但凡有點頭腦的盜賊都不會將其當做目標。


    一個身穿華麗輕甲的少女正在車隊中東張西望,她有一頭栗色的美麗長發,靈動的雙眸如孩子般純淨,掛在戰馬側麵的雙手大劍顯示著她並不是個無害的洋娃娃。少女打了個哈欠,無聊地說道:“真安靜啊……怎麽連一個盜賊團都沒有?難道他們都變聰明了?”


    聽到她的話,旁邊一個年紀稍大的女孩笑著說道:“不聰明的盜賊團早就被滅了啊!”


    少女很不服氣:“可是,難道就沒有勇敢的家夥嗎?”


    “勇敢的盜賊死得更快。”


    少女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嘟起了小嘴,道:“伊蘭妮姐姐,反正我總是說不過你。”


    名為伊蘭妮的少女穿著一身素色長袍,這種裝束在魔法學徒和低級法師中很常見。她的容貌並不是非常出眾,但卻有一種獨特的氣質,讓人不自覺地把目光投過來。


    伊蘭妮顯然很喜歡馬尾少女,看到她氣鼓鼓的樣子,於是換了個話題,幾句話就讓少女神采飛揚。


    這時,商隊後方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護衛們立刻將手放到了武器附近,凝神戒備。


    一名騎士從滾滾的煙塵裏衝了出來,那是個看起來很粗獷的男人,一蓬亂發用紅布束著,皮甲內居然沒穿內襯的麻衣,而是直接套在身上,露出兩塊鋼鐵般的肌肉和一撮濃密的胸毛。男人騎著一匹黑色的馬,它比普通戰馬高大得多,明顯具有魔獸血統。這一人一馬的聲勢,就像一支真正的軍隊!


    感受到對方的氣勢,幾名護衛臉色劇變,不由自主地握緊了劍柄,有人更是直接把長劍抽了出來。空氣中閃耀著淡淡的魔法光芒,讓人一看就知道這些都是精製的魔法武器,光是這樣一把長劍的價值,就已經超過了一車普通的皮毛。


    馬尾少女握著大劍,興奮地盯著奔來的騎士,高聲叫著:“盜賊?!”


    “別胡說!”伊蘭妮攔住了她,並且示意護衛們從道路中央讓開。有幾名護衛流露出了不滿之色,但還是默不作聲地調轉馬頭,讓出了大路。


    騎士風馳電掣地奔了過去,交錯時帶起的狂風,將伊蘭妮的長發吹得飄了起來。


    奔出去幾十米後,黑色戰馬忽然人立而起,原地旋轉了幾圈,騎士在麵對著商隊的時候大聲叫道:“嗨!漂亮的妞,我叫歌頓!”


    說完便轉了過去,再一次奔向遠方,留下一群驚呆了的人。


    過了半天,馬尾少女才迴過神來,道:“伊蘭妮姐姐,他是不是想泡你?”


    “莤,他說的是你。”


    “不對,他明明在看你……”少女還想再說,伊蘭妮卻放出了一片小小的旋風,打在了她那匹馬的臀部,於是它長嘶一聲,帶著不情不願的少女遠去。


    除了這個小小的插曲,一路上再也沒有發生什麽。商隊在黃昏時分來到了預定的宿營地路德維克鎮,並且準備在這裏過夜。


    現在正是吃晚飯的時間,也是人們最放鬆的時間。伊蘭妮和茜在餐廳裏占據了一張桌子,護衛們坐在附近的位子上,形成了一道屏障,將她們保護在中間。


    三個吟遊詩人在靠近吧台的一側表演著,其中兩人彈著吉他,中間那個上了年紀的詩人正抑揚頓挫地敲打著手鼓,他吟唱的是蒼黑騎士王亞力山德拉的故事。雖然這個故事已經被傳唱了很多年,但那充滿滄桑感的聲音和洋溢著異域風情的音樂依然讓人們聽得如癡如醉,就連伊蘭妮和茜也被吸引了。


    這時,旅館外響起了一陣風雷般的馬蹄聲,到門口戛然而止,隨後便有一個雄壯的男人走進了餐廳。酒館大門容不下這個高壯的男人,以至於他不得不將頭低下,好讓自己進來。男人環視了一下餐廳,隨即眼睛一亮,大步走向伊蘭妮,完全無視了護衛們殺人般的目光。


    “嗨,漂亮的妞,又見麵了!我叫哥頓!”他旁若無人地盯著伊蘭妮,完全沒有考慮過這是否會引起對方的反感。


    莤的眼睛亮了,她毫無顧忌地盯著歌頓,問道:“盜賊?”


    “冒險者。”


    “真沒勁!”歌頓的迴答很讓莤失望。但她並沒有放棄,而是繼續追問道:“那你為什麽纏著我們?”


    歌頓咧嘴一笑,指著伊蘭妮道:“因為喜歡她啊!”


    “原來是隻色狼!”莤一臉失望。


    伊蘭妮安靜地坐著,身後卻響起了一片金屬碰撞聲,護衛們個個麵帶怒意,許多人已經抽出了武器。長劍一出鞘,護衛們的氣勢立刻就變了,身上隱隱透出凜冽的殺氣。餐廳中的溫度驟然下降,原本在旁照常喧鬧著的其他傭兵們也都安靜了下來,驚疑不定地看著這邊。常年冒險的他們當然明白這殺氣意味著什麽,這批年輕的護衛不但是高手,而且真的殺過人,不能從外表判斷他們的實力。


    伊蘭妮眉頭微蹙,淡藍色的眼睛看著哥頓,並不迴避他那火焰般熾熱的目光。她抬起手,阻止了正要發飆的護衛。那些人雖然坐了迴去,但還是用冰冷的目光鎖定著哥頓,一旦他有不軌之舉,護衛們的長劍便會將其刺穿。


    伊蘭妮淡淡地說道:“我討厭無意義的糾纏,你這樣做是不會有結果的。”


    歌頓大笑了幾聲,說道:“我喜歡你,而你也會愛上我!這可是預言中說的。”他的眼睛純淨清澈得就像兩顆深綠色的寶石,凝視得久了甚至會感覺有光芒在其中流動。


    “你喜歡我,就是因為預言?”伊蘭妮淡然地看著哥頓,她甚至沒問這預言從何而來。


    “後一半是預言,前一半可不是。我看到了你,然後喜歡上了你,就這麽簡單。”


    “誰的預言?”


    “我的!”


    伊蘭妮無奈地歎了口氣,現在她基本可以確定這人是個無賴了。


    和逐漸失去耐心的伊蘭妮相反,茜忽然對哥頓產生了興趣:“既然你喜歡伊蘭妮姐姐,那總要有所表示吧!要不請我們喝一杯怎麽樣?”


    伊蘭妮還沒來得及表示反對,歌頓就掏出了錢袋,嘩啦啦地把裏麵的錢幣都倒在桌上,指著商隊的人,大聲說道:“嗨,老板!我請客,給這些先生們每個人上一杯葡萄……啊,不,麥酒吧……”


    歌頓倒出來的錢不少,但大多是銅幣,銀幣都沒有幾個,金幣更是不見蹤影。這點錢,不要說價格昂貴的葡萄酒,就是每人一杯麥酒都不夠。歌頓抓了抓頭發,不好意思地笑著,說道:“這個……剛出來冒險,還沒有賺到錢……”


    餐廳裏的人們發出了一陣哄笑聲,冒險的生活枯燥而危險,難得有這樣的鬧劇可以讓人開心一下。


    莤似乎對歌頓更感興趣了,她笑著說道:“我比伊蘭妮姐姐更漂亮吧,身材也比她好,你為什麽不喜歡我呢?”


    這是一個充滿活力的少女,比伊蘭妮高了半個頭,常年鍛煉武技的身體如獵豹般優雅,對男人有著致命的誘惑力。


    “這個……喜歡可是沒有理由的,我一看到她就喜歡上了。”歌頓抓了抓頭,迴答道。


    然而,茜並不打算放過他:“那你說說自己有什麽本事,可以配得上我的伊蘭妮姐姐吧!”


    “你看,我是個貴族!”歌頓從口袋裏翻出了一個紋章,上麵的圖案已經有模糊不清了,不過仍然可以看出是個相當古老的東西。在諾蘭德,隻要有人類的地方,身份就相當重要,許多權利都是隻有貴族才能享受的。


    “那你的城堡在哪裏?有多少領民?”這可是判斷一個貴族實力的重要指標。


    歌頓臉色一紅,說道:“祖傳的城堡……早在幾輩前就賣掉了。至於我自己……現在還沒有繼承權。”這話說得委婉,翻譯過來就是這家貴族早已沒落,傳統的領地可能都已失去,屬於失地貴族,而且歌頓還沒有繼承權。


    “那其它的呢!”


    “我是三級戰士,還沒有選擇晉級方向。”歌頓展示了一下粗壯的手臂和岩石般的胸肌。但這也說明不了什麽,高級戰士大多是用鬥氣說話的。


    茜很不客氣地撇了撇嘴,說道:“三級戰士!那還不到處都是。”


    “那不一樣!我可是天才,身上能夠加載魔紋構裝的!你們看這裏!”歌頓伸出手臂,卸下了護臂。他的前臂上紋著一頭栩栩如生的蠻牛。這可不是簡單的紋身,而是具有魔力的魔紋構裝,相當於在擁有者身上加載了一個微型魔法陣,可以提供一定的屬性加成或是技能。


    “隻是蠻牛之力,沒什麽稀罕的,這也叫天才?”莤一眼就認出了歌頓手臂上的構裝,它能給戰士提供一定的力量加成,很實用,也很常見,在構裝中屬於最低級的貨色。


    伊蘭妮的目光在歌頓的手臂上多停留了一會,然後陷入了沉思。


    歌頓從容不迫地戴上了護臂,說道:“我沒有錢加載更好的魔紋構裝。不過等我發現了某個遺跡或是殺掉了高級魔獸,就會有錢了。看看我的身體,它可以承載四個魔紋構裝。”


    “這還差不多!”茜勉強滿意。一個人的潛力不光和天賦、職業等條件掛鉤,對構裝的承載能力也是一個重要指標。泰半的職業者一生隻能加載一個構裝,歌頓的身上能裝四個,已經算是相當不錯了,這意味著比普通職業者更多的屬性加成,或者是多出幾個強力技能。


    這邊沒有發生進一步的衝突,人們也就不再關注了。吟遊詩人的歌聲再次響起,食客們沉醉在烈酒和音樂中,茜和哥頓也變得越來越熟,她隻是個第一次出遠門的孩子,而哥頓的冒險經曆相當豐富,一個個故事從他的口中說出,讓少女聽得兩眼放光。


    第二天,商隊按照預定的計劃啟程,卻發現哥頓正在馬廄裏刷洗馬匹,幹著仆役的工作。


    “歌頓,你在幹什麽?”茜高聲叫著。


    “不夠錢付賬,沒辦法,隻好幹活抵債了!”歌頓一臉陽光,聲音也很嘹亮,雖然幹著仆役的活,但他本人似乎並沒有覺得難堪。


    茜這才想起昨晚的酒錢全都算到了哥頓頭上,於是她哈哈大笑,讓哥頓好好享受幹活的樂趣,然後騎上馬,揚長而去。


    伊蘭妮忽然迴頭,正好看到馬廄中那高大的男人在向她揮手道別。


    商隊沿著大路向東北方行去,接下來的半個月,他們始終沒有遇到茜所期待的盜賊團,倒是哥頓又追了上來。他每次都給茜和伊蘭妮講冒險故事,順便請護衛們喝酒,然後在旅店做工還賬。這一帶十分平靜,冒險者們幾乎沒什麽賺錢的機會,而茜毫不顧忌哥頓的錢包,每次都喝到走不動路才罷休,然後把賬記到哥頓頭上。


    有一次,她笑嘻嘻地對伊蘭妮說道:“這是懲罰,誰讓他總是纏著你呢!”後者搖了搖頭,沒有多說什麽。


    商隊就這樣一路前行,在每個宿點補充食水。但車上的貨物始終沒有增減過,還是那些永夜森林的特產。歌頓每隔幾天就會出現。當聽到風雷般的馬蹄聲和爽朗的大笑後,護衛們就知道他來了,也知道他剛剛還清了欠帳。


    兩個月過去了,歌頓請商隊中的人們喝了六頓酒,大家都知道,他其餘的時間都在做工,這讓人們有些於心不忍,就連起初討厭哥頓的護衛都開始同情他了,不過茜還是會笑嘻嘻地把賬單算到哥頓頭上。


    整整兩個月,伊蘭妮和歌頓說過的話不超過二十句,可是他眼睛裏的熾熱,卻讓伊蘭妮逐漸感覺到難以承受。


    這一天,旅程的平靜被打破了。


    在進入高爾伯爵領內的小鎮諾伊浮德時,商隊遇到了一隊飛奔而出的騎士,他們簇擁著一名魔法師,似乎是要出去執行任務。騎士們的披風上有高爾伯爵的徽記,看上去十分醒目,路上的行人們紛紛讓路,騎士們的騎術也十分精湛,操縱著戰馬繞開了少部分躲避不及的人,速度卻沒有降低半分。


    在經過商隊時,馬上的魔法師忽然咦了一聲,轉頭死死地盯著茜和伊蘭妮,陰鷙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他身上的法袍異常華麗,綴滿了繁複的紋路,那並不是裝飾,而是固化魔法所產生的魔紋。這樣一件法袍,隻有九級以上的魔法師才用得起。


    騎士們很快就遠去了,但是那名魔法師的眼神卻像是印在了每個人的心頭,讓所有人都感到沉甸甸的。商隊在預定的旅館前停下,護衛們紛紛下馬,正準備進店。伊蘭妮忽然說道:“我們立刻離開!”


    茜啊了一聲,說道:“可是今天歌頓會追上來的。”


    “立刻離開。”伊蘭妮重複了一次。這次茜不再說話,而是默默上馬。伊蘭妮很少說話,但她不會說到第三次。


    天色已經接近黃昏,而最近的小鎮還在數十公裏之外,離開諾伊浮德就隻能露宿野外了。不過茜並沒有反對,甚至沒有再問原因,而是直接對護衛們做了個手勢,於是人們紛紛上馬,繼續趕路。一走出諾伊浮德鎮,商隊就開始加速,而且還把幾輛速度較慢的馬車丟在了路邊,即使如此,他們還是在奔出十幾公裏之後聽到了急速接近的馬蹄聲。


    伊蘭妮指著大路旁的一座低矮土丘,沉聲道:“轉向,結陣防禦!”護衛們立刻丟下馬車,衝上了山丘,然後下馬,取出武器。每個護衛都有一把長劍,而拿出長弓作為主武器的人卻超過了一半。對於普通的傭兵團來說,這可不是一個正常的比例。


    一匹匹覆蓋著鐵甲的戰馬從後方的道路上衝來,上麵的騎士亦是全身重甲,手裏拿的是長達兩米的巨劍。足足五十名重裝騎士,這已經是高爾伯爵近半的身家了!


    上百名輕騎兵保護著重裝騎士的兩翼,隊伍中央則是那個眼神陰鷙的魔法師,他的手裏多了一根法杖,上麵鑲嵌著一枚流光溢彩的水晶,與法袍上的紋路交相輝映,向世人展示著主人的財富和地位。


    當重裝騎士出現的時候,護衛們全都變了臉色,他們隻是輕裝戰士,數量還不到五十人,普通弓箭對於重裝騎士的威脅也很有限,何況還有一個魔法師!從那人散發的魔力波動來看,至少是一名十二級的大魔法師!


    土丘上的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做好了戰鬥的準備。雖然希望這些人的目標不是自己,但他們知道這種希望很渺茫。


    騎著黑色戰馬的歌頓衝進諾伊浮德鎮,停在了這裏最大的旅店門口,但是他並沒有看到熟悉的商隊馬車,馬廄裏也是空蕩蕩的。最近兩個月,哥頓不知道刷了多少次馬,商隊裏的坐騎更是每一匹都認識,但它們現在都不見蹤影。


    哥頓的濃眉皺了起來,他一夾馬腹,黑色戰馬立刻就明白了主人的意圖,如風馳電掣般衝出小鎮,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此時,商隊據守的山丘上已經成了一片屠宰場,鮮血浸透了山坡上的泥土,戰馬的屍體和人類的殘骸堆疊在一起,而蹄聲卻依舊奔湧如雷,穿梭往來的重裝騎士們正在山丘下列陣,準備發起第二次衝鋒。在第一輪戰鬥中,他們受到了出乎意料的打擊,竟然損失了九名同伴,護衛們的弓箭威力大得出奇,甚至能穿透厚重的板甲,對裏麵的騎士造成巨大傷害,而負責掩護他們的輕騎兵就更倒黴了,足足有二十多人倒在了商隊護衛的箭下。


    茜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雙手持劍平指前方,微微躬身,保持著一個隨時可以撲擊的姿勢,眼睛卻死死盯著百米外的魔法師。茜的等級並不是很高,但她的劍技十分可怕,手中的武器更是一把高品質的魔法劍。就算是重裝騎士,正麵受她一劍也會被劈成兩半。


    戰場上到處是烈焰、颶風、閃電和爆炸的光影,伊蘭妮正和對麵那名魔法師激烈對攻。她的法師等級最多隻有六級,但對魔法的操控精妙無比,一時間居然頂住了對方的魔法攻擊。然而,等級上的巨大差距還是無法彌補,她臉色蒼白,額頭上已經布滿了汗水。


    魔法師忽然打了個寒戰,感受到了莫名的威脅。他掃視著對麵的敵人,很快就發現茜的手裏多出了一把精致而華麗的短弓,小巧得就像孩子的玩具,卻給他帶來了真實的死亡威脅。魔法師忽然對茜笑了一下,那陰森的表情讓她下意識地打了個寒戰,不過她的手依然穩定,顯示出了極好的戰鬥素養,一支精致的小箭搭上短弓,隨後便如閃電般劃破空氣,瞬間射到魔法師的前額!這支箭的去勢完全違背了常理,甚至連飛行軌跡都沒有,仿佛跨越了空間,直接來到目標所在之處。魔法師身上的防護法術在箭鋒前悄然湮滅,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射手的最高技藝之一,破魔!


    箭已離弦,茜不由自主地吐出一口氣。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卻是令她目瞪口呆。


    魔法師依然保持著陰森的笑容,在他身後有一團仿佛是法術爆炸產生的煙霧,凝而不散。一把巨劍無聲無息地探了出來,橫在魔法師麵前。小箭撞在了巨劍上,隨即被彈開,仿佛它真的是個玩具。


    煙霧漸漸消散,露出了一個全身都被重甲覆蓋著的騎士,他身上散發著強烈的鬥氣光芒,騎乘的戰馬也比普通戰馬大兩圈,戰馬的身上沒有護甲,但卻爬滿了繁複的魔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構裝騎士!”茜失聲叫著,臉上也露出了恐懼之色。


    就在她失神的瞬間,一片碧綠的樹葉橫空飛來,貼在了少女的身上。樹葉中瞬間激發出龐大的魔力,將她包裹了起來。


    “伊蘭妮!”茜大聲叫著,但是她無法抗拒魔法的力量,很快就被傳送到了某個地方。離開之前,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鋪天蓋地的魔法洪流將伊蘭妮淹沒。


    伊蘭妮倒在地上,劇烈的疼痛讓她兩眼模糊,目力所及之處已經看不到幾個還在抵抗的護衛了,魔法洪流過去後,他們擋住了隨之而來的輕騎兵,但是對麵的重裝騎士也在加速了。下一波衝鋒到來時,這些年輕而勇敢的戰士便會被死神帶走,而她也不會讓自己落到敵人的手中。


    一把玉製匕首抵在了伊蘭妮的胸口,上麵閃動的灰色光芒昭示著即死魔法的可怕力量,被它殺死的人會迅速化為一堆灰燼,軀體和靈魂一起湮滅,什麽都不會留下。伊蘭妮的身上還有最後一個護盾,那是項鏈裏儲存的魔法。當護盾破裂時,她便會終結自己的生命。


    就在這時,伊蘭妮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歌頓出現在戰場邊緣,構裝騎士那猙獰的身影讓他瞳孔一縮!他下意識地想要撥馬離開,卻又看見了倒在地上的伊蘭妮。最後的護盾已經搖搖欲墜,少女的生命危在旦夕。


    哥頓臉色一白,隨即又泛起了一片潮紅,雙眼中更是布滿了血絲。他歇斯底裏地咆哮著,徑直衝向了那名構裝騎士!


    “什麽都來不及了。”伊蘭妮的意識已開始模糊,她握緊了匕首,向自己的胸膛插下!


    啪的一聲,她的手腕突然受到重擊,匕首遠遠地飛了出去。一隻強勁有力的胳膊攬住了伊蘭妮,將她提了起來。熟悉的味道傳進了鼻子,讓驚慌不已的少女放下了心。緊繃的神經驟然放鬆,伊蘭妮眼前一黑,暈了過去。最後的一點意識,是從背後傳來的感覺,沒有想到那個人的身體如此熾熱,卻又像鋼鐵般堅硬。


    不知過了多久,伊蘭妮悠悠醒來。睜開眼睛,首先看到的是一個赤裸的脊背,皮膚黝黑,肌肉虯結,還有一道道縱橫交錯的傷疤。雖然男人沒有迴頭,伊蘭妮卻立刻知道了這是歌頓,他們所在的地方是一個山洞,而不是哪座城堡裏的牢房。


    伊蘭妮掙紮著坐了起來,忽然感到胸前一涼,這才發現法袍的胸口部位已被完全劃開,就連具備良好防禦功能的內衣也隨之破裂,這麽一坐起,衣服向兩邊敞開,立刻把整個胸部露了出來。歌頓聽到身後的動靜,迴過頭來看了個正著。


    “你!”伊蘭妮大怒,抬手就要釋放一個瞬發的魔法。然而她的魔力早已耗盡,這一下強行調動魔力,眼前頓時一黑,腦海中劇烈的疼痛差點讓她再次暈過去。少女的身體一軟,倒了下去。


    歌頓大吃一驚,衝過來抱住了伊蘭妮。少女劇烈掙紮著,卻聽歌頓喝了一聲:“該看的早就看過了,別亂動!”


    歌頓的聲音似乎有種奇異的力量,而濺在臉上的溫熱液體和撲鼻而來血腥氣也讓伊蘭妮從羞怒中驚醒。傷口在歌頓的左胸,正好是心髒的位置。少女一掙紮,歌頓的傷口立刻裂開,鮮血噴了她一臉。


    看到伊蘭妮的臉色,歌頓倒是和往常一樣輕鬆自在,哈哈一笑,指著胸前的傷口說道:“構裝騎士刺的,沒事!不挨這一劍,可沒辦法從那家夥手下逃出來呢!黑炎的年紀還小,跑得不夠快。”


    伊蘭妮沒有再動,也沒有去擦臉上的血。雖然胸口還是裸露著,但她已經不在乎這些了。少女凝視著男人的胸口,她無法想象一個三級戰士是如何從構裝騎士手中救人的,就算哥頓運氣再好,也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如此深的傷口,心髒肯定被刺穿了。


    “你……”伊蘭妮沒有說下去,因為歌頓已經拿起了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前。在那鋼鐵般的肌肉下,伊蘭妮感覺到了強勁的心跳。


    “我有兩顆心髒,恢複力比巨魔還強,少了一顆也沒什麽。”歌頓的笑容依舊充滿陽光。伊蘭妮忽然感覺到很寧靜,也很安全。所以當歌頓的吻落下時,她沒有拒絕。


    夜色悄然降臨,山洞中燃起了篝火,驅散了夜間的寒氣。


    歌頓和伊蘭妮圍坐在篝火旁。火上烤著野兔,伊蘭妮卻像是沒有什麽胃口,她把頭擱在自己的膝蓋上,怔怔的出神。剛剛在親熱的最後關頭,伊蘭妮卻忽然推開了歌頓。要是換成另一個人,或許會惱羞成怒。而這個男人卻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興致勃勃地做著晚餐。他的眼睛依然純淨,伊蘭妮從裏麵看不到一點怨恨與不滿,有的隻是幸福與愛戀。


    “你喜歡我嗎?”


    “當然!”


    “理由呢?”


    “沒有理由。”


    伊蘭妮整理了一下思緒,才說:“我們僅僅是認識,你不了解我,更不知道我的過去。你就沒想過我們為什麽會受到高爾伯爵的襲擊嗎?你應該知道我身上是有秘密的。”


    “這又不妨礙我喜歡你。我們阿克蒙德家族的男人,喜歡就是喜歡,不需要那麽多理由。”歌頓大大咧咧地說道。


    “付出什麽樣的代價都無所謂?”


    “當然。”


    “如果我要你去死呢?”


    “如果有必要的話,也沒問題。”歌頓笑著說道。


    伊蘭妮沒有再說什麽,她並不相信歌頓的話,這個男人才和她認識了幾天?就可以為她去死?


    人類總是輕易做出承諾,卻從不準備兌現。


    然而,看到他胸前那仍在滲著鮮血的傷口,伊蘭妮又動搖了。


    過了很久,伊蘭妮才打破了沉默:“你們家族的人,都是這麽……”


    “愚蠢?”歌頓笑了笑,繼續道:“也許吧!我們年輕的時候都很笨。可是笨不要緊,隻怕遇不到讓自己變笨的人。”


    “理由不充分。不過阿克蒙德這個姓氏有些奇怪。能不能把你的名字告訴我?”


    “歌頓·以塞亞·塞坦尼斯托利亞·阿克蒙德。”


    伊蘭妮有些吃驚地抬起頭,看著歌頓。他那雙眼睛仍然純淨得如同最完美的寶石。可是她的心卻再也無法平靜。這個名字長得離譜,發音也和傳統語言不一樣。淵博的學識告訴她,中間的那段名字和惡魔有關。如果這個男人真的具有惡魔血脈,那麽這個名字就會對他產生強大的約束力,或許不如惡魔真名的作用那樣強大,卻也差不了太多。


    伊蘭妮沉默了一會,才說道:“這個名字不能隨便說出去,你的家人沒有告訴過你嗎?”


    “你是說我的真名?”歌頓笑了:“在我剛懂事的時候,老媽就說過了啊,真名是不能告訴別人的。如果有,也隻能有一個。”


    原來,他什麽都知道。


    伊蘭妮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隻是覺得和這個男人有關的一切都很荒謬,卻又很真實。在虛幻和真實之間,有著一點觸動心扉的東西,那是毫無保留的付出。歌頓說願意為她去死,那並不是妄言,而是真實的承諾。把真名告訴了她,也就相當於把生命交給了她。


    “那你將來要做什麽呢?一直當個冒險者嗎?”


    “當然不!我會創建一支屬於自己的軍隊,去征伐異族,開疆拓土,建立自己的國度!”說這話的時候,歌頓身上產生了一股凜然的氣勢,就像一個真正率領過千軍萬馬的將軍。


    伊蘭妮沒有說話,隻是怔怔地看著跳動的篝火。火光將她的臉映得忽明忽暗,也映出了眉宇間一縷淡淡哀傷。


    月亮被天邊飄來的雲朵遮住,夜更加暗了。


    伊蘭妮忽然站了起來,說道:“我要走了。”


    歌頓愕然:“走?你要去哪裏?”


    “去我該去的地方!”伊蘭妮頭也不迴地向外走去。


    “那我們以後……”


    “沒有以後!”少女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隻有那清冷的聲音還在山洞中迴蕩。歌頓愕然地站著,沒有追出去。他剛剛失去了一個心髒,根本追不上一個恢複了魔力的法師,而且伊蘭妮身上還有著不屬於魔法師的神秘力量。


    歌頓頹然坐下,用力抓著頭發。過了片刻,他忽然放聲大笑:“沒關係,反正阿克蒙德總會發瘋的。‘不在瘋狂中變態,就在沉寂中消亡’,咦,這話是哪個混蛋說的?”


    寧靜的夜裏,歌頓的笑聲傳出了很遠。


    篝火依舊燃燒著,上麵的兔子早已變成了焦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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