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褚迴來的時候不僅帶來生火的柴木,還帶了一些能飽腹的果子,都是山野裏摘來的,足足兜了滿滿一袖,沉甸甸迴到裏頭。找到凍得渾身發顫的容華,看她縮在黑暗角落裏,便將果子傾灑在地上,幾步上前將她攙扶起來。

    他為了找這些果子,時間去的多了些,本來他給她一顆藥丸能夠填腹,不過路徑塗上瞧見這些果子,想著兩人還要熬一夜才能啟程,之後這一路也沒什麽吃的,還是先以防萬一備著,便多摘了一些。

    等到迴來時,看到虛弱的容華,心裏升起一絲淺淺的懊意,將容華攙起來後,盯著黑暗中模糊不清的那張臉孔,輕聲道:“你再等一會兒,我來生火。”

    他說罷,將就身上的外衣拖下來罩在容華身上,轉身就要去生火,容華卻突然伸手抓住良褚的衣擺,聲音微顫:“不要……會被發現。”

    良褚聽到她的聲音,像是冬日裏被霜雪掩埋的柳條,在寒風裏瑟瑟戰栗,卻仍執著堅持自己的想法,不由地轉過身,把聲音沉下來,緩而慢地說道:“你放心,這裏,沒人會發現。不生火的,你這樣子怕會落下病根子。就算被人發覺,我也有法子,你無須擔心。”

    堅定的聲音裏帶著一股令人信任的力量,剛說罷,他起身來,容華的手從衣擺處滑下來,看良褚的背影在灰暗的月輝下開始忙碌起來,她心頭像是有水緩緩淌過,嘴角輕輕牽扯,露出感激的微笑。

    “謝謝。”

    良褚的人影一滯,旋即便繼續動作,她的謝語他大概是默認了。

    等升起一簇小火苗來,他添了幾把柴木,將剩餘的擺在一旁,幽幽的暗火靜靜燒著,火團碰撞間發出劈啪聲響,他將潮濕的地麵撲上一層幹燥的幹草,轉身走到容華身前,低頭:“我扶你。”

    容華已經受他太多幫助,此刻看良褚風輕雲淡的臉孔,唇角輕勾搖搖頭道:“我自己能行。”說罷就緩緩起身,腿蹲的久了,壓得有些狠,本來就走了一大段路,渾身被寒風一刮,都要凝成硬石,而今要像平常人一樣行動多少有些困難,可容華還是沒有讓良褚來扶她,而是自己站了起來,走到火堆旁邊。

    感受到火焰的溫度,身子也逐漸地緩過勁來,她抬眼一看坐在對麵的良褚,他身上沒有任何保暖的措施,就一件薄薄單衣,外衣還給了她穿,她心裏一麵佩服這位良大夫的毅力,一麵又心軟動容,將披在肩上的外衣取下來遞還給良褚,道:“良大夫你穿上吧,我已經不冷了。”

    良褚抬頭看了她一眼,一句話沒說就接過她手裏的外衣重新穿好,隨後繼續保持沉默。

    容華見他不作聲,也不曉得該說什麽,便相對兩無言,默默地汲取柴木的溫度,直到火有一些暗了,才起身撿起前邊的柴木,拿了幾塊放到火堆裏,令火燒得旺起來。

    身子骨暖和起來,關節也不再僵硬,加上她一直不停地揉腿,撫弄手臂,人泡在溫暖的氣氛裏,慢慢的睡意也襲上來,可容華曉得,這種時候不能睡,萬一有人來了,豈不是要遭殃?她強忍困意,頭歪斜擱在手臂上,眸光有些出神地盯著火堆。

    不知時間慢慢流逝,夜裏萬籟無聲,她也不知道這時候是幾更,隻覺得這一夜漫長難熬,困頓令她意識模糊而淺微,可下意識的警戒心也在提示她,千萬不要睡過去。

    到後頭,是真困得不成樣了,人歪歪扭扭,意識朦朧間差點就摔在地上,但她隻是撞到一處質地柔軟的衣料上,抬頭一看才發覺原來沉默寡言的良褚已坐到她身邊,看她眼神清明了些許,良褚的眸光在昏黃幽靜的暗火間微微閃爍。

    “你睡一會吧,明早還要趕路,我來守夜。”

    她揉著眼睛從他的肩膀上起來,抱著腿輕輕晃頭:“我能堅持。”明明是強撐,眼看就要倒下來了,多虧良褚才沒有造成尷尬的場麵,可容華卻仍就執拗,看到這樣的她,良褚眼神微變,他的臉龐看起來那樣清冷,似乎永恆不變的淡漠,可這時候,卻猛然間多了許多細微的變化。

    默然良久,他轉過頭,看容華的眼神裏……竟生出一絲困惑,他那種目光令容華也覺得奇怪,看良褚不吭聲,容華憋了好久才輕輕地喚了一聲:“良大夫?”

    良褚的目光飛快一變,又變成冷淡的樣子,張嘴的聲音帶著天然的命令口吻:“你現在苦熬也是浪費精力,到時候白日裏若是感到疲倦,反而會牽累我。我是大夫,我建議你現在睡一覺,恢複體力,這樣子天亮了會感覺舒服很多。畢竟,你如果太虛弱的話,我恐怕沒辦法看好你。”

    她一聽,先是愣了半晌,忽地嘴角一牽低低笑出了聲,這個良褚,原是麵冷心熱的脾氣,她確實很困,本來擔憂會有人半夜襲擊,看他這勸慰的口吻明顯生了些怒氣,容華終於不再堅持,很輕的嗯了一聲。

    “枕著我的肩膀。”他提醒她,看她猶豫,又抿唇淡淡地補充了一句,“這樣你就不會摔在地上。”這顯然是在說她剛剛一個人靠著手臂差點摔倒在地。

    親人不

    算,除了沈鑒,對其他人容華連手都沒觸碰過,倒是那殷延禾強製性地捏過她下顎,那副異常詭異的模樣她至今難忘,此刻要她靠著良褚肩膀,多少顯得太過親昵了些,她仍是遲疑,抬頭看良褚淡漠無聲的側臉,他真像個冰塊人,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感覺毫無溫度,誰曉得他的身體會這樣熱,好像身體裏醞著暖爐。

    想了半晌,這會兒誰也瞧不見,未避免再度發生意外,也就不再顧忌那些男女間的禮數,順了良褚的話額尖抵上他的手臂,調整好舒服的姿勢,又不那麽貼近,閉上眼後很快就睡著了。

    睡著後身體就軟了下來,她自是無意識,可良褚卻是清晰的,感到她身軀柔軟下來,良褚伸出手,為避免她從手臂上滑落,手握住她的肩膀扶著她。

    天色仍舊又冷又暗,四下裏隻有火堆發出劈啪作響的聲音。

    一直到晨曦初顯,冬日的旭陽微弱地上升,容華短暫的睡了一覺,因為心裏始終揣著不安感,天剛蒙蒙亮,她就醒了。

    良褚在她醒來的那一刻就將手從容華肩膀上挪開,收迴後拿了一根柴木,往火堆裏放了進去。

    沒事人一樣扭頭看她:“洗把臉,吃點果子,我們就啟程。”

    容華顧不上想別的,就聽他的話去前一處小溪流,手裏掬了一捧水往臉上撲,水非常的涼,像是裹了冰塊,她輕輕拍打著臉,感覺整個人瞬間都清醒不少,剛才走過來時的些許遺留的困意全部消散無蹤。

    她洗把臉後,又整理了一下衣領襟口,將身上的灰塵拍掉些許,便轉身迴到山穴裏,看到地上有一些昨日良褚摘來的果子,伸手拿了幾顆。

    容華倒是不怕這果子有毒,良褚是大夫這些東西自然能分辨,所以她很放心,拿著果子在溪邊清洗了一番,就往嘴裏丟了一口,脆生生的,口吻很淡,有一點點的清甜,連續吃了幾顆覺得差不多了,畢竟這大冬日,果子寒涼,她怕多吃會壞肚子。

    迴身朝良褚喊了一聲:“我們走吧!”

    良褚將火堆滅了,走了過來,一直走到容華身邊,問道:“感覺怎麽樣了?”

    “睡了一覺好些了。”她說罷,又想起良褚一夜未眠,心裏多少不是滋味,便關懷地問候,“良大夫……你……”

    不等她說完,良褚忽地看著容華的眼睛道:“你這時候不用叫我良大夫,我叫良褚,你喊我的名字就行。”

    容華一愣,表情鬆怔,少刻才無聲笑了笑,道:“好吧

    ……良褚。”

    良褚表情裏似乎生了很微妙的一抹笑容,可惜太淺微,不注意看的話,幾乎是難以察覺。

    容華未曾注意,自然無法發現,她仍是關心良褚的身體,一沒吃過東西,二又熬夜通宵沒休息,雖然不像她被殷延禾綁著捆了半宿,但後續的休整遠遠不如他,良大夫不會武功,他的身子能受的消嗎?

    “你一夜沒休息,真的能行嗎?”她不知道這是哪裏,但依照殷延禾那種人的脾性,絕對不會把她放在一個好找的地方捆住,也不曉得有多遠,沈鑒那邊如今又怎樣了,迴去的話不知道他還在不在客棧,這些念頭擠在腦子裏,讓容華頭疼焦慮。

    良褚點頭,淡淡道:“這些對我來說,並不算什麽。”他的人和來救她時似乎一點變化都沒有,依舊是張清冷寡言的漠然臉孔。

    見此,容華雖然還是不太放心,可別人既然這樣講了,她也就將心上的疑慮和擔憂強行壓下去,勉強地笑了一聲道:“那……我們上路吧。”

    良褚嗯了一聲,便走到前頭帶路,容華立即跟了上去,緊隨著良褚的腳步在茂密的樹林間穿梭,林子很廣,密密麻麻的大樹接連成串,斑駁的日光在繁密的枝段間灑下微弱的光點,照在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身影上。

    不知走到何處,良褚忽然停下腳步,容華也跟著停了下來,看良褚不動了,容華奇怪地皺眉,問道:怎麽了?”

    良褚轉身,表情淡淡:“到了。”

    到了?容華疑惑,良褚卻忽地往前快步走去,容華趕忙跟上他,幾步就跟著他出了樹林,一轉眼良褚的人影竟不見了,她分外疑惑,卻聽到身後有個熟悉的聲音叫了她:“容容……”

    這世上,隻有一個人會這麽叫她。

    她心口猛地一震,驟然轉身,明明是激動人心的一刻,可看到沈鑒站在她身後,微微笑著,就像是從來沒有一刻從她身邊離開過,那種感覺……瞬間就將她顫抖的心給溫柔撫平。

    他隻身一人,一個護衛都沒帶,走到她跟前,二話不說一把就把容華給摟入懷裏。

    撞進去的時候,好像心也被沉重的撞了一下,發出嘭的響聲。

    之後逐漸冷靜下來,心平順地跳動,手自然地依偎在他厚實的胸口,輕聲道問:“你……是你讓良大夫找幫我的?”

    他扶起她的身子,凝眸望了她好一會兒,那幽沉的眼裏閃過一絲寒色,手指輕輕摩挲她的頰麵,柔軟細膩,令

    人眷戀又癡迷的感覺。許久默然後,沈鑒才道:“你怕嗎?”

    他沒有迴答她的問題,反而關心她的感受,容華心頭顫動了一下,溫柔地笑道:“怕什麽?”聲音短暫的停頓後,她眼睛裏好像盛著璀璨的星光,柔婉啟唇,“你一定會來找我的不是嗎?倒是那四殿下,你究竟打算怎麽做?”

    沒說什麽膩人的蜜語,這樣淡淡一句,卻幾乎讓沈鑒那顆冷硬的心軟化,此刻聽到容華提及殷延禾,他眼神裏極力控製住那陰冷的狠勁,默然了一會兒,握住她的肩膀,道:“後事我來處理,你一定是餓壞了,我們迴客棧。”

    “嗯……”她道。

    沈鑒鬆開手,轉而牽住她的腕子,纖瘦的腕子握在掌心,像是有一股濃烈的力量從相握的地方變成暖熱的溫度,從她的手腕處順著血液往上湧,這冬日的寒意早在不自覺間被徹底清除。

    她轉頭看了一眼沈鑒,頭一次,這樣被握住,沒有靦腆,羞澀,不自在,而是坦然,靜怡,腳踏實地的真實感。

    就像當初他們說的,就這樣,安靜的把日子過下去,長長久久。

    這一刻,她竟有種……想要長久下去的心願。

    沈鑒拉著她的手,兩個人一起在無人的大道上走,她也覺得心裏很安定,原來殷延禾把她綁到的地方其實離客棧並不像她想象中那麽遠,良褚帶她在林子裏走了那麽近,沈鑒領著她沒走多久就迴到了客棧。

    客棧還是老樣子,什麽都沒變,伶仃的路人來往,都會在客棧落腳。經過這鬧劇般的一場煎熬後,沈鑒為她準備了溫水和熱菜,她沐浴過後換上新衣裳,一桌好菜都擺在麵前,即便是不如王媽媽親自給她做的,在看到這些美食後,肚子竟是異常饑餓,她也顧不得形象或者麵子,拿起筷子就吃了起來。

    吃飽喝足後,她摸著鼓起來的肚子,再看沈鑒溫柔的眸光一直凝視著自己,一刻沒有離開過,害羞感重新迴到身上,她不自然地動了動身子,突然,她想起之前失蹤的良褚,想到他與她一樣,也沒吃過什麽東西,還熬了一整夜守著她,不由地急問:“良大夫如今身在何處?”

    “他一早就離開了。”沈鑒迴道,忽然坐過了一個位置,挨著容華的肩膀,猛地湊近她:“你好像很關心他?”

    一口明顯的醋意,這樣直白的表達出來,反而讓容華噗嗤一笑。

    “你想什麽呢,不是良大夫,我還不能和你碰麵呢,他一整夜沒睡,也沒吃東西,剛剛走

    出樹林的時候一眨眼人就不見了,我還以為是你派人接他走了。”

    “他是個奇怪的人。”沈鑒忽然道,重新迴到正常的距離,說話的時候眼神顯得有些怪異,口氣亦是。轉頭看容華用困惑的目光看自己,沈鑒淺淺一笑,用手拭去她嘴角一點汙漬,語態溫軟寵溺,“你放心,這樣一個奇人,是不會有事的。”

    “奇人也是人,也和尋常人一樣要吃喝的,你這樣沒良心。”她皺眉,忽然又似想到什麽,拽住他的衣袖問道:“對了,良大夫怎麽會出現在這?你提前請了他過來?”應該不是這樣,沈鑒身邊帶了那麽多護衛,沒必要再請個不會武功的良大夫過來,況且他既然之前調查過薑府的情況,就該曉得良褚和大哥的關係,若真的請了來,不會一點消息不透露給自己。

    這麽一想,越發想不通,看著沈鑒一副執意要知曉緣由的架勢。

    他像水一樣包容著她,即便她不曉得,從她被殷延禾擄走後,他同樣恐懼難安,別說睡覺,連用膳的勁頭都沒有,直到她終於迴到身邊,這短暫一天,卻幾乎讓他整個人都要崩潰。

    他為了她和殷延禾對峙,為了不讓她受到傷害被迫接受了殷延禾的條件,並且還……思及此處,沈鑒突然眉心一攏,心底裏唿出一口氣。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觸碰到溫熱的人,緊繃的神經忽地裂開,一夜沒睡,也沒吃沒喝的沈鑒,卻依舊保持著完美的麵皮,仿佛天崩地裂都無法令他完美的樣子被撕開。

    在她的麵前,他就是一座山,一座永遠不會倒下的山。

    麵對她的責難,他隻是好聲溫柔地道:“昨日你被擄走後,就有人私密與我,說是讓我在這裏等著,就會把人送到這。”他注視著容華吃驚的表情,繼續說到昨日的情況,“之後我心生疑惑,派人在那裏堅守,隨後殷延禾也派人過來,我和他談了一宿,做了兩手準備,不論殷延禾提出什麽條件,我都會同意。我知道他不敢傷害你……但我怕,你會受苦。”

    “算不上什麽苦,那你……你真的答應了殷延禾的條件?他對你究竟提出了什麽?”容華此刻終於想起殷延禾的目的,急忙問道,生怕沈鑒真的因她而向殷延禾妥協。

    “他說,要我與他合作,壟斷整個商業通道。”

    “壟斷?”容華凝眉細細一想,頓覺一股寒氣從心底往上冒,一副駭然的模樣抓住沈鑒的袖子,剛要和他說不要同意,卻見沈鑒整個人輕微的搖晃了一下。

    話語戛

    然而止,她眉頭一擰,疑惑地盯著沈鑒上下打量,突然問道:“你……你是不是到現在為止,都沒有休息過?”他偽裝得再好,也讓容華察覺到他薄弱的氣息。

    他唿吸時的氣息很虛,盡管模樣仍維持著,可一觸到他的手心,容華終於察覺到不對勁,他的手掌——好涼!就像是冰塊!

    “沈鑒,你究竟……”

    “容容……”他低聲輕輕一喚,這時候門突然被打開,容華猛地扭轉脖子,朝門口看去,居然看到良褚出現。

    良褚先是看了一眼容華,便快速移開目光,幾個大步上前,就來到沈鑒身旁拽起沈鑒的手腕,指腹按上一探脈絡。

    那眉心越擰越緊,容華的心也越收越緊。

    “良大夫……”她終於忍不住,發出顫悠悠的小聲疑問。

    良褚忽地眸光一凝,低頭看向容華,聲音肅冷:“這個毒……不好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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