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皚皚。


    北城的冬天美的不可思議。冰雕雪塑的一切,仿若神話夢幻般。宮城團迴凜嚴光,白天碎碎墜瓊芳。


    楊家層疊的烏青瓦頂也被蓋的嚴嚴實實。屋外白雪銀裝,屋裏溫暖如春滿室生香。


    幾枝盛開的臘梅開的嬌黃鮮嫩,吐著自然的芬芳,被插在了一個白底紅鯉錦的長頸窄口汝窯大妝瓷瓶裏。


    時氏穿了一件鵝黃盤領交襟的纏枝滿地小襖,下身是條瑩綠的襦裙,纖長白嫩的頸間係著一條白狐圍領,愈發襯著她膚色瑩白,一雙漂亮的鳳眸灩漣流光,顧盼之間,眼波生瀾,美如往昔。


    楊爚突然唇角微彎,甚是開心。


    時氏不明所以,對上那雙幽深的鷹眸瞧見裏麵的光華,鳳眸一轉,如嬌似嗔的看了他一眼。


    楊爚被這如水的目光引的目光更勝。灼灼熨燙。


    時氏煮了一壺小燒酒,咕嘟咕嘟的冒著聲,嫋嫋的冒著白氣,舒服的緊。喝了幾小杯後,心裏肚裏暖暖的,更是舒爽非常。


    楊爚看著對麵嫣然的如玉臉龐,唇角微勾。


    華發雖生,佳人依舊。


    他執壺給自己又添了一盞,低低的喚了她的名字。


    時氏正淺酌,聞言輕輕‘嗯’了聲。


    微糯的女聲自喉間輕輕溢出,聽在耳中好似一片羽毛柔柔拂過。


    楊爚忍不住閉了閉眼。


    有些事情難以開口,揭開了是生痛的疤痕。重建的溫馨也怕就此被打破。可若是不明明白白的說個清楚,他怕會成了隱患,再次呈現時變成了無法挽迴的遺憾!


    他咬了咬牙,睜開了眼睛對上了她的含笑的眼。


    “阿珍,我有話與你說。”


    時氏頷首。一邊往盞了添了許酒水。


    楊爚待她把壺穩穩的放下了,才繼續開口。


    “我想與你說說阿麗的事兒。”


    時氏放在唇邊的杯子一抖,灑了些許出來。


    她的眼睛一片迷茫的盯著楊爚。


    這幾日她很是舒心。幾乎忘了那個人的存在。她一時難以猜到他的用意想法,心中紛亂。不是說好往事隨風的麽?


    楊爚趕緊的接了她的杯子放下,用帕子給她擦了沾了幾滴酒水的衣衫,連手指也細細的給抹了幹淨。


    然後握了那有些冰涼纖細白皙的手指,一邊輕輕的搓弄著,一邊低低的開了口,“阿珍,你別亂想…從前是我不好----雖然你說過以往的都不作計較了,可我始終覺得應該給你個正式的解釋和道歉。”


    他看見她的不安和排斥。


    還是得繼續說下去。於是更握緊了她想縮迴去的柔荑,一雙英眸也緊緊的鎖住那雙漂亮的鳳眸,不讓她有一絲的逃離,也要她看清他的所有心跡。


    在時氏微微咬著朱唇,微微抵抗中,微微排斥中,楊爚用他低沉黯啞的華麗中音輕輕的說了這多年的辛密…


    當年,楊爚第一次見到時氏阿珍,就很是喜歡。無論是樣貌出身都極是他所期待的。很快的他們就成了親。那時候他還沒有正是的接管楊家,兩人紅袖添香,好不快活!偶爾時氏發點小脾氣他也當了閨房樂趣。很快,他們有了楊玉婉,後來時氏又懷了楊玉鴻,兒女雙全成就一個好字。那時候他們真的很幸福。


    身為楊家繼任家主,楊爚不但有一雙聰明漂亮兒女,還有一個期望中的美麗妻子,他自己非常的滿意。對於楊家家主不可納妾這一家規也聊以為意。他,覺得足以!


    可是後來,老家主倉促病逝,楊爚也即刻攬任千金壓肩。北城人大都目不識丁,諸多事務賬冊都需他親力親為,百種生計,忙乎非常。


    每天除了教導一雙兒女的功課,他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了楊家的事務上了。


    慢慢的,他和她便有些疏離了。幾個月的大半年的都不曾歇息在一個屋裏。


    她日漸冷淡。眉間也添了幾分傲嬌和不屑。


    他與生俱來的優越感是超越時氏的,見她的冷淡和譏諷,心中難免不暢。楊家裏頭又有不少自己人暗地裏扯著絆子,雜事一堆。心情更是擰著,不肯低頭。


    這時候,時氏已經迷上了打牌,日日流連坊間。兩人更是許久見不著對方。


    那個人也恰巧這時候出現了。


    楊爚外出平南,偶救一落水女子,便是薑氏阿麗。這薑氏也是平南府的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可卻是個庶女。隻因家中主母強勢欲把她嫁與個眼瞎腿瘸的山林鰥叟而心生輕念。


    楊爚給了她些銀兩就繼續辦事了。兩個月迴到北城後,竟然又見到了這女子。


    她幾經打聽終於得知了楊爚的家主身份,本就心生好感,這下子更是揚言非君不嫁。


    對於世家,救了落水的姑娘,本是件失禮的事。可北城大都百姓都不覺得這是個好的理由,再加上家主不可納妾這條鐵規,薑氏可沒少受到白眼和唾罵。


    楊爚本以為時氏會來找他理論,發脾氣,吵鬧。結果,她始終不曾出現。好似無所謂一般。


    楊爚氣結。


    冷著心,僵著。


    薑氏在北城虛耗了兩年,始終沒能得償所願。一狠心,便自許了楊家管事吳福。吳福當時已是五十有餘,是個半截身子都掩在了土裏的人。薑氏所圖,無非是他管家,近於楊爚的身份。


    時氏流連坊間,楊爚身邊亦不曾有丫鬟侍女,薑氏阿麗就有了光明正大靠近的理由與借口。


    防賊千日,難有一疏。楊爚雖是盡量的遠離薑氏,不理她的溫情媚好,可終是在一個雨後天晴的剛睜眼早上看見了她微眯的媚笑著的雙眼!


    他大發雷霆。她卻笑意妍妍,當著他的麵喝了一大碗的避子湯,還保證說再也不晚上到楊家上房來。


    楊爚想起種種,一時心軟就放了她。


    誰想,她迴去後竟用法子吐了那湯藥!待他知曉時,儼然已有七個多月!老吳又苦求保住“吳家”唯一的骨血,麵對侍奉了楊家上下三代家主的老管家的聲淚俱下,他再一次的忍耐了!


    …


    歲月匆匆。楊玉鴻自幼聰穎勇敢,小小年紀便可以為他分擔大部分的北城事務。他的閑暇時間就多了起來。轉眼楊玉婉出嫁了,他便開始為楊玉鴻物色妻子。


    當一幅幅卷軸擺在他的案幾上時,他想起了他們當年的模樣,想起了這些年莫名的疏離和冷淡。


    那種置氣的心態不知何時已經全無了蹤影,剩下的隻有滿滿的遺憾!


    他依然心係與她!


    …


    楊爚握緊了淚眼婆娑的時氏的手,溫柔的卻不容抗拒的宣布到“阿珍!我們從新開始,我定不會再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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