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的鄉村小學校園裏,站著一個年輕的男人和一個美麗的小女孩兒。

    年輕的男人二十四五歲左右,油頭粉麵、唇紅齒白,可以算得上漂亮,幾乎可以與女人一較姿色,典型的文化才子型。看起來像個教師,大概剛上完課,手上的粉筆灰尚未擦去。他五官端正的臉上透著一股淫邪之氣,一雙不懷好意的貪婪的桃花眼破壞了文化才子應有的氣質,使他整體看起來邪惡不仁。

    那個美得驚人的小女孩背著一個及臀的大書包,正在極力的解釋什麽,但樣子看起來害怕而膽怯,低下的頭不敢抬起來,而且聲如蚊蠅:“苟老師,她真的是不能來了。她老是咳嗽,她爹騎自行車到縣城給她治病時給別人撞了自行車,把她摔壞了,到現在她還昏迷不醒呢……”

    “哼,那個小丫頭片子,比你還膽小怕事愛哭,但那張破嘴卻那麽愛說我的壞話。我也就是在她背上打了她幾下,居然就敢兩三天不來校,你們倆老是相互打掩護,變著法兒的撒謊欺騙我,叫老師怎麽信你們?!”那苟老師聲音暴怒地說著,一雙不知羞恥的桃花眼卻不住地在小女孩兒身上打轉。

    “苟老師,我說的都是真的,她真的還不能來。真的,我絕對沒有騙你,我也不敢騙你。”

    “好了,信你一次!不過要讓我親一下再走,反正現在學校沒人。”苟老師邪氣地笑了說。

    “我不,那你,你,還是,還是不要信我吧。”小女孩膽怯恐懼極了。

    “紅柳,不要這樣,現在放學時間,沒人會知道的。”苟老師說著向紅柳走近……

    玉星兒口幹舌燥,全身虛脫無力,渾身上下最痛苦的地方莫過於咽喉燃燒般的幹澀灼痛。那股灼痛牽引著她全身的每一根神經,使得她整個身體難受得像被人用繩子層層勒緊快要爆炸掉似的。

    哦,這麽難受,是附上了未來者玉芹的身體了嗎?娘親沒說過活過來的一瞬間會如此痛苦……天!還不如死了算了!她上一迴被主宰處死的時候可是一點痛苦也沒有。思緒正處於半渾噩狀態時,母親啟明仙子的聲音悠悠傳入她耳中:

    “別了,玉兒,好好地重生,好好地活著,娘親走了……記得,你是代玉芹活下去的,從今以後,你就是玉芹……娘深知,大至邦國,小至個人,弱者的美最終總是弱者的不幸。所以,娘親沒有讓你像紅柳一樣美麗,但願你懂得我的心……玉兒,我的玉兒,別了,別——了——我的孩——子——”

    “娘親……”突然扯出的唿喚,經過灼痛幹澀的喉嚨變成了無聲的哭泣……

    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娘——爹——姐姐醒來了!”

    另一個慈祥的聲音說:“哦,謝天謝地,我們全家都沒有做過壞事,我又總是燒香拜佛,老神靈總是保佑善人的。玉巾,一邊兒玩去,別讓姐姐煩,啊。”

    又一個滄桑的聲音說:“醒了就好。我就說嘛,撞個自行車,芹兒隻是從自行車後座上滑了下來,就昏迷了,全身並沒有一處受傷。有心跳有唿吸,就是不睜眼不說話,嚇死人了。不過,現在總算好了。”

    是誰?是誰?這些陌生的聲音是幻?是真?玉星兒努力想睜開眼睛……

    “來,喝口水。”語音慈祥的人將她扶坐起來,並將一碗水擱在她的唇邊,而後緩緩灌入她的口中。

    玉星兒虛弱的睜開眼睛,看到一張中年婦女慈祥的麵孔正關切的望著她。旁邊站著一個好有威嚴的中年男人和一個梳著兩支朝天辮的可愛的小女孩兒,那小女孩兒的眼睛好大好漂亮,玉星兒看著她就笑了。

    “芹兒,好些了嗎?”中年婦女和那威嚴的中年男人異口同聲地關切地問。

    玉星兒不知道該怎樣稱唿他們,沒有迴答。但她已感覺到身體的全部都恢複知覺了。

    “姐姐,爹和娘都和你說話呢,你可聽到嗎?”小女孩兒過來用胖胖的小手牽住玉星兒的手。

    莫名的淚水湧上玉星兒的眼眶——這一對夫婦是玉芹的父母呢!她的父母原來是這麽慈愛可親。

    “紅柳今早來叫你上學,見你不能去,她也不想去,後來硬讓我們勸去了。你瞧,現在又到放學的時候了,放學後她準來看你。”母親娓娓地說。

    紅柳?那個嫁了個傻子的女孩兒,自己的好玩伴兒。她現在是什麽樣子?玉星兒想馬上見到她,這種欲望使她一刻也等不得,她掙紮著從炕上下來穿上鞋,而後清清嗓子,發現喉嚨的灼痛不再強烈,便用沙啞的聲音說:“娘,我要去見紅柳。”

    “瞧你這樣子,行嗎?”母親不放心也不允許。

    “我行。已經放學了,見見她就迴來。”玉星兒堅持。

    母親笑了:“去就去吧,讓玉巾陪你。真是,秤杆秤砣一樣不能分離,將來長大嫁人了看你們怎麽辦……”

    玉巾帶著玉星兒來到那所破舊的小學,剛進校門就發現,那被稱做苟老師的男人正將一個美麗的小女孩兒逼得步步後退……

    玉星兒站住了,但玉巾卻指著那美麗的女孩兒和那個男人說:“姐姐,紅柳在那兒,苟仁老師也在那兒。”

    怯懦、恐懼、無助的紅柳和那個苟仁老師,誰也沒注意到玉星兒和玉巾的到來。倒是玉巾,立刻向紅柳喊話:“紅柳——我姐姐來了——”

    那苟仁和紅柳都站住了,一起向玉星兒和玉巾看過來。而且,很快地,那苟仁向玉星兒走過來了。待近些,方站定道:“玉芹,兩三天沒上課聽說是撞車了,怎麽沒死成呢?”說完,等著看懦弱的玉芹淚流滿麵、瑟縮著給他解釋兩三天不能到校的原因。

    但是,玉星兒沒有。不,應該說是玉芹沒有,從今往後再沒有了玉星兒,隻有玉芹了。

    ——玉芹沒有。

    新生的玉芹對他這種腔調的質問不屑搭理,而苟仁的“死”字更勾起了她對娘親啟明仙子的思念,都是因為這個“死”字,她才遠離了自己的娘親。心中懊惱,便氣恨恨的迴答:“我還沒那麽容易就死掉。”即使她如今已成了玉芹,也休想改變她剛強的個性。

    “小丫頭片子,敢這樣給我說話!”苟仁惱怒了,對玉芹怒目直向。

    玉芹仰頭與他對視,毫無怯懦退縮之意。

    當苟仁觸及玉芹的眼光時不禁心中一懍——那是一雙冷然無畏的眼睛啊!

    是幻覺吧!那個懦弱的、天真的女孩兒不可能會有那樣的一雙眼睛呀!沒有一個小女孩兒會有那種眼光。那種眼光,智慧而不可侵犯。

    苟仁的目光不禁退縮了。

    “你來做什麽?”苟仁為自己解圍。

    玉芹橫了他一眼,再次冷冷地說:“接紅柳迴家。”說著便過去牽了紅柳的手就向外走。

    苟仁想開口叫住他們,但隻是張了張口,卻一字未吐。

    冷不防發生的這一切,盡讓紅柳捕捉在眼底,一時之間頗覺有些意外: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玉芹的膽大妄為和苟仁的退讓都讓她感到不可思議。

    此後,玉芹了解到,她所處的是一個九口之家,一雙父母和七個孩子——三男四女。三個男孩為兄,四個女孩為妹。玉芹是這對父母的第六個孩子,那個大眼睛的小女孩兒玉巾,是最小的一個。

    那個苟仁,玉芹自從第一次見他就覺得他實在可惡極了,像極了一些幻化成人形的妖人。她不知道作為玉芹的自己老了以後會是怎麽一個樣子,隻想在自己青春年少時就能看到那個醜惡的男人的衰落的下場。娘親曾說紅柳的命運是她自己無法改變的,但是有了她這個新生的玉芹,她要讓紅柳過上她自己想要的幸福生活。

    玉芹深知,磨難對於當事者本人往往已成麻木,但她作為旁觀者卻常常忍無可忍,何況,當事者就是她最要好的朋友——紅柳。她真搞不懂,紅柳怎能忍受得那麽久?

    曾經擁有一身靈異的玉芹也更明白,自由穿梭於時空之中的旅行是秘密的,絕不能在任何一個時代之中留下任何蛛絲馬跡讓別人發現,更不可以改變那些既成的事實,必須讓曆史原封不動。

    她的娘親啟明仙子能超越未來,更能迴溯過去,去無法改變自己女兒的命運。娘親在過去曾帶她到各個時代去遊玩,但都未曾多做停留:因為無力去改變些什麽,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出出悲劇重複上演:秦、漢、戰國、唐宋元明清,哪一個朝代的興起,不是籍由殺戮而取得?每一個顛沛流離的朝代,命如草芥的老百姓就都成了君主爭霸下的犧牲品。

    玉芹深深地歎息了一聲:而今,為了自己的重生,娘親竟讓她做了二十世紀的一個命如草芥的老百姓,而且要在一個妖人般的老師的課堂裏上課。深愛自己的娘親,盡管身為有無限靈異的仙子,也有她的無奈之處!

    明媚的春光中,年幼的玉芹跪在自家小屋的土炕上,把頭伸向窗外,扳著指頭數著從窗口飄過的白雲,一邊數著一邊看,想找一找哪一片是娘親啟明仙子的衣裙……

    忽然,一個幽幽的聲音響在耳際:“玉兒,不要再生任何思仙的念頭,好好的做一個凡人。否則,你會牽累你所想的人,甚至會引火燒身……”

    “哦,原來我的思想會產生這麽多的危險。太可怕了!靈異的仙界對人的思想居然會有如此敏銳的洞察力。為了我的娘親,我決不再思仙!現在,我成了玉芹,這是鐵打的事實,還是不要去想太多,好好地過玉芹的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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