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初期,軍閥混戰長達十幾年,社會動蕩,民不聊生。在這亂世之中,周家的興旺持續了十二年。好景不常在,高峰過後,必然就是下坡。

    從1924年開始,周家連續多人相繼去世。總之,這幾年是周家多事之秋,也是武昌周家逐步衰亡的過程。

    首先,四爺官運亨通,自然招風。1924年(民國十三年),四爺在一次辦案途中,遭到土匪的襲擊。衛兵一死一傷,四爺也在搏鬥中重傷,不治身亡。當年,此事曾在武漢轟動一時,喪事也相當隆重。四奶悲痛欲絕,正懷著的第二個孩子也流產了,從此一病不起。

    第二年,六房的長子光帥叔因病夭折,時年十二歲,年事已高的曾祖母和全家人十分傷心悲痛。

    第三年,光楣姑已經八歲。剛過完新年不久,大家還沉浸在失去親人的悲痛之中,太奶已經臥病在床。就在正月初八的這一天,距離周家老宅不遠的電話局失火了,光珩姑(17歲)領著光端姑(9歲)和光楣姑跑到門外去看熱鬧。光楣姑媽在跟我講這段經曆時,還沒忘記當年那驚恐的感覺。

    這一年,曾經在江西當過縣長的三爺周樹德病逝。他隻有兩個女兒,由二房過繼的光豐叔為他送了終。

    不久,北伐軍攻下了武昌城。

    1927年,三奶董佩蘭夫人(即光元姑媽的生母)去世,從此雙元巷11號三房隻剩下三奶張夫人撫養了光豐叔、光元姑和光雲姑。

    這一年,四奶也病逝了,扔下了一個五歲的女兒光端姑,就托付給六房照顧。

    1928年8月,爺爺全家從北平迴來探望太奶。這時七爺在北伐結束去南京述職後,受命擔任陸軍大學教育長,又迴到北平來。七爺每次來北京,都住在棗林街爺爺家裏,這次怕是要長住了。在陸大籌備期間,七爺推薦了留學德國多年的六爺周樹廉擔任陸大教官,正準備找六爺征求意見,於是七爺就和爺爺一起迴到了武昌。

    當時,擔任湖北宣撫使的蔣作賓聽說七爺周斌迴到武昌,就邀集在湖北的日本士官校同學聚會,設宴招待七爺,並慶祝北伐的勝利。

    席間,談起七爺的夫人去世已十九年,女兒已長大成人,七爺為國為民、戎馬一生,勞苦功高、可欽可敬。又談起沈鬱文被陳炯明關押,在昆明犧牲,他的兒子沈德甫在蔣作賓資助下,也在北大念法律係。蔣作賓提議,何不把光珩嫁給德甫?七爺正中下懷,於是就定下了這門親事。

    (蔣作賓,湖北應城人。辛亥革命後,曾任九江軍政府參謀長和南京臨時政府陸軍部次長。沈鬱文,湖北孝感人。辛亥革命後,任北京政府陸軍部軍務司司長,1912年12月16日授陸軍少將,1923年3月29日授陸軍中將,不久被陳炯明軟禁時死於昆明。其子女受蔣作賓的資助,才得以繼續求學。沈德甫字秉成,北大法律係畢業,曾在南京曉莊師範教書,其妹沈蔚德嫁與劇作家陳瘦竹,曾在南京師大任教。蔣作賓和沈鬱文都是七爺在日本士官校四期的同學,都是同盟會員)

    太奶看到兩兒一侄相聚,她最最想念的兩個孫子(父親和二叔)都在最高學府念書,感到十分欣慰。太奶聽說七爺已將孫女許配沈家,更是特別高興,了卻了一樁心事。於是,太奶心血來潮,又給父親訂了一門親事,女方就是常年給太奶看病的老中醫的女兒高瑩璧。其實,太奶早就看好了高家的女兒,太奶說,將來周家一定會得濟於她的。

    迴顧周家七房的發展史,如果沒有能幹女人的支撐,男人即使有再大的本事,也隻能是風光了個人,挽救不了家族衰亡的命運。太奶的一生就是證明。我想不僅是周家,這也是一條普遍的真理吧。

    這次,周家七房在武昌相聚,在世的人都到齊了。在族長二爺的主持下,大家祭拜了祖宗,續了族譜。太奶還囑咐後世不要忘記:周家的原籍原為山陰,希望有朝一日能夠認祖歸宗。

    最後,太奶平靜地去世了。她一生撫養了五、六、七房的子孫,最小的光森叔已經三歲了。太奶是武昌周家當之無愧的老當家人。

    子孫們為太奶送了終。然後,各房坐下來商量後事和各房的去留。

    六爺自從迴國後,沉悶了十幾年,當然感激七爺的推薦。去陸軍大學當教官,終於有了用武之地,發揮所學專長。後來,六爺在陸大當了十年教官。

    這時,奶奶也極力主張六房搬到北平去,和五房住在一起。棗林街正好還閑置著一套院子,迴去馬上收拾出來。當年奶奶在上海時,就很喜歡這個未過門的弟媳,這迴妯娌相見,分外親切。原來,這幾年奶奶一個人悶在家裏十分寂莫,正想家裏有人熱鬧熱鬧。

    正巧,奶奶的貼身傭人田媽聽說太奶已去世,奶奶一家人從北平迴來送終,就急忙從鄉下趕來看望。父親和二叔正在院子裏給弟弟妹妹們講北平學校裏的新聞,二叔一眼就看見田媽一腳邁進了大門,大聲就喊:“田媽來啦!”

    田媽原來是奶奶從溫家帶到周家來的,跟著奶奶從武昌到上海、天津,又到北京,一直把兩個少爺伺候大了,所以父親和二叔對田媽親如姨娘。不久,田媽迴湖北鄉下,結婚成家了。

    這次見麵,田媽嘮起他的丈夫病逝已一年多,又沒有留下一兒半女,自己一個人在鄉下,過得也沒意思,到城裏來也是想再尋個主顧。奶奶一聽,樂得嘴都合不上了。奶奶和田媽從小就在一起,情如姐妹。現在六房要搬到一起住,家裏也缺少人手,於是就讓田媽跟著一起迴到了北平。

    六爺和七爺也一起迴北平,到陸大報到。在離開武昌之前,七爺親自把光珩姑送到孝感的沈家,當然,也順便慰問慰問老同學沈鬱文的遺孀。自從沈鬱文昆明遇難之後,他的子女一直受到蔣作賓的資助照顧,現在,又是蔣作賓做伐,促使沈、周兩家結了親。

    六奶留下把家事處理完畢,趕在過小年之前,才帶著四個孩子遷到北平。從此,玉樞殿烏魚池二號人去樓空。

    三房的孤兒寡母繼續住在雙元巷,因為光豐叔是二房過繼來的,當然二爺是責無旁貸地照顧她們母子。1935年,就是父親和二叔二嬸在武漢辦培文女中那一年,他們曾經到雙元巷和得勝橋看望過二房和三房。那時,光元姑媽已經十五歲了,對二嬸很有印象。十年後,光元姑媽在重慶又見過一次二嬸,至今不忘。

    七七事變前,三奶張夫人帶著一子二女也離開了雙元巷,迴到江西南昌張夫人的娘家。從此,武昌隻剩下得勝橋二房一家了。

    1972年,二叔退休以後,曾經去武昌老家看過。他說,那裏已時過境遷、麵貌全非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家世春秋(第三版)最新修訂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周元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周元培並收藏家世春秋(第三版)最新修訂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