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由京城出發,一路向南匆匆而行,這倒比不得朱祁鎮北征時的那副光景,慢悠悠得像是在旅遊,加上此時天氣嚴寒,所以也沒有什麽樂趣可言。


    好在越往南走,天氣便越暖和了些,因此眾將士倒也沒有什麽怨言,而令紀淩驚詫的是,一直到進了浙江地界,程林才若有所思地歎口氣道,“這是快要路過我老家了啊!”


    “什麽?原來……你是浙江人?這一路也沒聽你提到過啊!是浙江哪裏?如果離得近,不妨順路去看一眼。”


    “重任在身,不敢有片刻耽擱。”程林擺了擺手,爾後歎口氣道,“之所以一直未提家鄉境況,隻不過是自幼貧苦,實在沒有什麽好說的。”


    “哦,這樣啊……”紀淩會意地點了點頭,“我本來還想著程大人的老家附近若是有銀礦,倒可以了解一下情況。”


    “我老家是義烏的,附近確實有不少銀礦……不過家父為了供我考取功名,隻是埋頭種田,從不與那些礦民接觸。”


    紀淩聽程林這樣一說,心中不由得起了興趣,剛想要詳細詢問一番,卻聽董興突然在車廂外輕叩道,“忠勇伯,浙江布政使、都指揮使等人聽聞您途經杭州府,全都過來迎候了!”


    “哦?他們的消息倒是挺靈通!”紀淩說著,便要作勢起身,結果卻被程林一把拉住道,“忠勇伯,我這一路叨擾甚多,如今到了杭州府,我也可以轉水路去嶺南,就先行一步了!”


    “那好,就此別過!後會有期!”紀淩笑著衝程林拱了拱手,爾後便跳下馬車,目送著程林的車駕漸漸遠去了。


    董興不知道紀淩為何會對程林這個書呆子青睞有加,但他明著也不敢有何微詞,隻是在一旁笑道,“忠勇伯,咱們最好快點過去,要不然讓浙江布政使他們等久了,麵子上須也不好看。”


    “成,那就趕緊過去吧!”紀淩接過侍衛遞上來的鞭子,爾後翻身上馬,率著大軍直奔杭州城的方向而去。


    杭州城外,一幹官員早已在縮著手踮腳眺望,其中尤以一個身形高大的太監態度最為積極。


    此人名叫陳立新,當初投效於王振門下,也算是他的心腹之一,所以才被派到浙閩,做了當地的礦監。


    這本是一個大肥缺,陳立新在任上也狠撈了不少,可如今王振身死名裂,他的後台也就沒了,因此這段時間來一直是戰戰兢兢的。


    現在聽聞朝廷派了欽差過來,名義上是平叛,可要真想剿滅陶得二、葉希八那幫亂民,最後還能不查到銀礦上來?到時候自己的生死,還真就握在這個欽差手裏,畢竟老祖宗人都沒了!


    陳立新越想越怕,於是還沒等紀淩縱馬過來,他便趕忙小步跑著迎了上去,“忠勇伯一路辛苦了!”


    此時幾個官員也都跟在後麵,和紀淩互相見禮通過了名姓後,便熱情地表示為紀淩在城內準備了接風宴。


    像曹吉祥和董興這樣久處京城的,到了地方那也算威風凜凜,因此他們便打算借機炫耀一番,可誰知紀淩卻伸手攔道,“多謝幾位大人美意,不過在下軍務在身,實在不敢有片刻的耽擱,否則傳到了京城,麵子上須也不好看。”


    陳立新聽紀淩這樣說,還以為他是故作推辭,於是連忙拱手讓道,“不過一頓飯的功夫,哪個不長眼的敢多嘴多舌?常言道,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這說辭雖然誇張了些,但忠勇伯既然路過了杭州府,總也得嚐嚐……”


    “陳公公客氣了……”陳立新還沒有說話,紀淩便笑著打斷了他的話,“聽說那幫亂民已經把遂昌(注:今屬麗水市)給打下來了,我怎麽著也得在明兒個天黑前趕到處州。”


    陳立新見紀淩雖然麵帶笑意,但態度卻很堅定,於是便不再勉強,隻是衝身後的人吩咐道,“牽匹馬過來,無論如何我得送忠勇伯一程。”


    “那正巧了,我倒是有些事兒想請教一下陳公公!”紀淩說著,便抬手牽起了馬韁,“如此勞煩陳公公跟我走幾步?”


    “這是應該的……”陳立新本就不會騎馬,此時見紀淩主動表示願意一起走路,心中自然高興,“難得忠勇伯體諒咱家。”


    紀淩此時可沒心情跟陳立新再說什麽廢話,於是便開門見山地問道,“聽說葉宗留、陶得二等人之前都是礦民?後來因為官府剿殺,這才起兵作亂?”


    “根本不是什麽礦民,他們一開始就是亂民!”葉宗留等人起義給陳立新帶來了不少麻煩,因此提起這幾個名字,他便氣不打一處來,“朝廷在永樂年間便下了禁令,不許民間私自開礦,可葉宗留那幫亂民還聚眾私自采礦,這都是殺頭的罪過!”


    陳立新提到的這些,紀淩自然都打聽過了,他之所以問這種算不得什麽秘密的事情,不過是為了降低陳立新的戒備心,以免其在話語間遮掩罷了。


    “那這樣說來,銀礦都收到了官府手裏,自然就要由官府親自派人去開采嘍?”


    “那倒不至於,開礦還得讓普通百姓來,隻不過這收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嘛!”


    “陳公公說得在理!”紀淩衝陳立新豎了豎大拇指,“不過銀礦既然都在官府手裏,那陶得二他們是怎麽私自占的?”


    “忠勇伯有所不知,銀礦是都在官府手裏,可這麽多也管不過來啊!況且許多銀礦收益低,就隻能荒著……”


    “既然沒有收益,陶得二那幫亂民當初忙活個什麽勁?而且開礦應該需要不少人手吧?怎麽還出了陶得二這幫子遊手好閑的?”


    此時紀淩這幾個問題句句都在點上,陳立新不自覺地就被繞進去了,於是說話也變得結巴了起來,“這……這……”


    紀淩現在已經確定這其中肯定大有問題,而且基本也有了頭緒,便不再與陳立新作糾纏,隻是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成了,陳公公,我就是隨便問兩句,不過想知道陶得二那幫亂民是個什麽來頭,至於銀礦上的事兒,還得多多仰仗陳公公啦!”


    紀淩說罷,便翻身上了戰馬,爾後迴身朝陳立新一拱手道,“陳公公,咱們迴見,我就隻是個會打仗的粗人,至於銀礦上那些細活,可離不了陳公公!”


    “忠勇伯太客氣了!”陳立新躬身朝紀淩一拜,直到看著他率大軍出了視線,這才斂了臉上的笑容:這個人……到底是什麽來頭?說他粗吧?話裏頭似乎又挺細!可說他細吧?性子看著又挺粗……尤其他最後那句話,竟然強調了兩遍,難不成是提醒似的一語雙關?


    想了半天,陳立新的眉頭也沒能舒展開來,最終隻能憤憤地看向身後官員,同時在心裏默道,“真要出了事兒,誰也別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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