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啓祥想還原一個真實而完整的喬嵐,最應該問的是她的左膀右臂,葉飛天和俞大拿,可這兩個人,一個在喬嵐墜海的同時也跳入海中,同樣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而俞大拿,他在聽到主子的死訊後,心灰意冷,匆匆將唯一的閨女小蝶嫁給方小勇後離開鳳陽,至今不知所蹤……


    入夜,封啓祥撚著佛珠看自己整理出來的《吾妻劄記》,有幾件事他怎麽想都想不透他的嵐兒意欲何為,包括她奇怪的夢話,她對糧食的執著,她與通州唐家的交易,她去南疆之前將曆山縣產業悉數轉給妹妹陳月牙……


    這些事情單個來看沒什麽,湊一塊來看,總讓人覺得背後頗有深意。


    他翻到自己出征前的筆記,那段醜通過唇語讀到的喬嵐的話:你不能跟我走……你無需擔憂我,我與溪公子完全能應付……我是要迴到原來的地方,那裏有我割舍不下的人,哪怕對不起他,我也要離開……


    他的心隱隱抽痛,腦子裏有一個念頭一閃而過,快得讓人捉不住,他潛意識裏覺得這個很重要,想要細究,卻又沒了頭緒。


    “子!”封啓祥喊完,暗衛頭領應聲出現,“主子!”


    “讓醜來見我。”


    “醜……”子的遲疑令封啓祥心下不快,問道,“怎麽?”


    “需要點時間!”


    “一天之內,我要見到人。”


    “是!”


    第二天晚上,醜被人抬到桃莊。他沒能護住喬嵐,嚴重瀆職,南疆戰事一結束,就被召迴暗衛營領九百九十九杖刑,撐過了再斷一臂,並從暗衛營裏除名。為了讓受刑的人撐過九百九十九杖,杖刑分期進行,並輔以治療。直到這一天,醜的杖刑還有三百八十八杖……


    封啓祥隻知道醜受罰,卻不知道具體,冷不丁看到癱躺在地上的醜,他愣住了,“這是何故?”


    “暗衛營的規矩!”子迴複道。


    封啓祥見慣生死,比醜更慘的人不是沒見過,此時卻有點於心不忍,他知道他的嵐兒與波汶軍周旋時一定曾千方百計保住醜的性命,如果她知道醜現在落得這個樣子,一定會難過的吧。“把他抬到軟榻上!後麵還有什麽懲罰,都取消,再找人給他好好醫治。”


    “主子,這不合規矩。”


    “什麽是規矩,我就是規矩!”封啓祥眉毛一橫,子隻能妥協,“是!”


    服用清神丸的醜很快蘇醒過來,看到封啓祥,他竟然眼前一亮,好似等這一刻很久了,“主子!屬下……有要事……迴稟!”


    “你傷得不清,先療傷,旁的……遲點再說。”


    “不……主子,這個很……重要,屬下決定……嵐公主的事……有幾個……疑……疑點。”


    聞言,封啓祥渾身一僵,這不正是他找醜來的原因。他心裏有點不是滋味,原來不是自己感到奇怪,旁人也有所察覺。


    封啓祥莫名覺得自己不會喜歡醜給自己帶來的消息。


    “屬下以為,嵐公主好似曾計劃著要去什麽地方。”


    嵐公主好似曾計劃著要去什麽地方……嵐公主好似曾計劃著去什麽地方……嵐公主好似曾計劃著去什麽地方……簡簡單單一句話,炸響在封啓祥的腦海裏,這一瞬間,他捉住了事情的關鍵節點,所有的疑點也迎刃而解。


    她籌集大批糧食,她答應通州唐家的事,她將產業係數交給妹妹,她和葉飛天之間奇怪的對話……這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如果前提是她打算離開這裏去什麽地方,所有的問題將不再是問題。


    隻是……真的如此嗎?再怎麽不敢相信也抵不過基於現實的懷疑。


    嵐兒有許多事情瞞著自己,她從未真正信任過自己,原來琴瑟和鳴是假的,夫唱妻隨是假的,舉案齊眉是假的,都是假的,那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而已……這些想法噴湧而出,令封啓祥心肺欲裂。


    看到主子幾欲瘋魔的狀態,醜大驚失色,“主子!主子!嵐公主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最終,她也為了您奔赴沙場,所以她對您的情義絕不摻假。”


    “對!對!對!”封啓祥一連說了三個對字,才將情緒壓下來。她心裏有我,所以才不顧自身安危,去戰場上找我……


    冷靜下來後,他將所有的事情串聯起來,還真發現了一些新的情況。我受傷是意外,所以嵐兒去南疆也是意外,她本來要去的地方好像是她的封地鳳陽,那麽……她有無可能沒死……


    小騙子,既然騙,就一騙到底吧!


    這時候,封啓祥居然希望喬嵐從始至終都在騙自己,包括墜海,起碼她還有可能活在這個世上。如果她還活著,他便是上天入地也要把她找迴來。


    這天,陳月牙已經準備就寢,單紅萱進來稟告說大姑爺來了。


    “姐夫?!”姐夫不是莽撞之人,半夜三更來過來,定是什麽十萬火急的事情。


    陳月牙重新穿好衣裳出去見封啓祥,結果人家來卻不是找她,而是見了單紫萱、寶石和俞小蝶。她差人把三人叫過來,問怎麽迴事?


    “大姑爺問了奴婢夫君的事。”寶石不幸喪夫,成了寡婦,黑色的衣服令她看起來分外淒涼,“他看上去有點著急,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前後不到一炷香時間。


    “大姑爺找奴婢也是為了奴婢爹的事。他想知道奴婢爹走之前有沒有說什麽奇怪的事,做奇怪的事。”俞小蝶的麵色十分憔悴。


    “俞總管還是沒有消息?”


    “……”俞小蝶沒有說話,垂著頭搖了搖。她爹突然出走,音訊全無,她也是急得不行,又毫無辦法。


    單紫萱被問及的人是玉溪!


    自家姐夫來了又走,陳月牙一時間也抓不到頭緒,想著第二天再去問清楚,可當她第二天去桃莊,卻被告知,她姐夫已經連夜離開桃莊,約莫是從西岸迴去後就火急火燎地走了。


    封啓祥騎著驚風,馬不停蹄地北上,他要去一個能為自己答疑解惑的地方。


    京城東北,天湖山上護國寺。


    在護國寺慘案裏受傷不輕的向圓大師已經基本痊愈,但他已經不參與寺裏的庶務,平時基本上都在閉關,潛心修行。這天,向圓大師的淨室破天荒地敞開門口,看到的和尚趕緊去報告虛雲主持,虛雲小主持又去找向圈大師。


    兩人來到向圓大師的淨室前,“師兄/師祖!”


    裏麵傳出一個輕緩而空靈的聲音,“虛雲,來。”


    堪堪七歲的虛雲被推上主持之位後,迅速成長起來,小小年紀已經有兩分少年老成的感覺,他上前,施了一禮,“師祖請吩咐!”


    “有貴客從遠方來,你代我前去迎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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