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龍衛軍步兵線列已經開始向南移動。


    朱琳渼一抖韁繩,率禦營跟了上去,不由自語道:“卻沒想建虜不在錦州城下與我決戰,而是跑來鬆山這狹窄處送死,也算是蒼天有眼啊。”


    ……


    乳峰山上。


    張履祥手中抬著一筐火藥,神色焦慮地望著漫山遍野湧來的清軍,又看看身側這些心肝寶貝般的大炮,終於按捺不住,幾步來到正手持望遠鏡查看敵情的慕寒身側,“慕連總,虜賊實在太多,還是得調些倭兵來守護大炮吧……”


    留在鬆錦的明軍大多被天子調去了錦州,隻因那些四十二磅巨炮實在不易挪動,負責這些大炮的慕寒所部炮兵連才隨炮留在了鬆山。


    不料昨日前方警戒的驃騎兵迴報有數萬虜賊洶湧而來,慕寒才急令人將大炮拖上了乳峰山,又仔細做了一番布置。


    好在那些倭兵、朝鮮兵以及澳洲土人因戰力不濟,未隨天子大軍而去,此時卻成了乳峰山上的主要作戰力量。


    而這裏軍階最高的慕寒也臨時擔起了禦敵指揮之職。


    慕寒聞言轉頭微笑道:“張大人無需擔憂,我自有分寸。”


    “慕連總,這些炮價值千金啊……”


    慕寒擠了擠眼,“要不我們打個賭?我說虜賊絕不會靠近這裏,便是靠近了,也不會對這些大炮有絲毫念想。”


    “慕連總所言當真?”


    “大人,”一旁有士兵打斷了他,指著山下對慕寒道,“南麵的虜賊已至兩裏內。”


    “好,讓那些小炮也開始擊敵。重炮要準備散彈了。”


    慕寒所說的“小炮”是從乳峰山的棱堡上拆下來的,其實也都是些九磅和六磅炮,隻是他近來看慣了四十二磅炮,其他炮都覺得又輕又小。


    “是!”


    很快,山間炮聲驟然變得密集起來,這意外多出來的十多門炮立刻令攻山的清軍出現一陣慌亂。


    不過大小一共也隻有十五門炮,即便火力再猛,落入上萬人群當中卻也隻如同在數尺長的畫卷上點了幾個墨點一般。


    由於豪格下了死命令,故而雖不斷有虜兵被炮彈撕碎或是哀嚎著滾下山去,但在瓦克達親率督戰隊逼迫之下,大隊清軍仍在緩緩地向山腰逼近。


    終於,當衝得最快的建虜來到距離明軍還有不足一裏時,那些四十二磅炮炮換裝了散彈。


    這一炮之下足有上千鐵珠、鐵渣之類爆射而出,殺傷力比先前的實心彈大了數十倍。


    同時,樺山久守、東鄉利重所部倭兵在李業誌指揮下,將早已備好的石塊、巨木推下山去。


    在散彈和滾木礌石的合擊之下,建虜突前部隊傷亡慘重,當即便有人抱頭朝山下逃去。


    瓦克達遠遠看到南側出現動搖,忙親自趕去彈壓,一麵派人催促負責主攻棱堡的屯齊加快速度。


    屯齊那邊也是拚了命,帶了百餘名巴牙喇精銳衝在最前麵,身側千餘步甲呈分散陣型緊隨他向上爬。


    或許是因為他們運氣好,一路上僅有六七十人被大炮擊斃,眼見那破敗的棱堡已在眼前。


    屯齊到此時才看清楚,明軍的防線竟還在棱堡後麵二百多步外。他也顧不得多想,深吸了一口氣,頂著隆隆炮聲緊躥出一段,閃身間人已蹲在了棱堡外牆之下。


    待他所部陸續趕至,他拔出佩刀猛地從藏身處跳出,高聲喝道:“都給我上!率先登上城頭者賞銀千兩,升三級!”


    他身旁的虜兵立刻嚎叫著從棱堡外牆的缺口處翻了進去,同時用弓、銃沒頭沒腦地便朝城上亂射而去。


    然而,他們預料中的猛烈反擊卻一直沒有出現。


    不到一頓飯工夫,屯齊便已站在了棱堡內牆的牆頭上,不由心中大喜,原來蠻子已棄了這城壘!


    他忙吩咐手下,“快,快去稟告將軍,說我已經奪下敵壘!”


    恰逢清軍右翼已衝至距明軍三百多步處,山坡上的倭兵開始換用鐵炮向下發射。火銃借居高臨下之勢,竟有不少將虜兵射翻。


    雖說因距離太遠,命中率極低,但火銃連番發射的聲勢駭人,令早已被大炮和滾木礌石搞得焦頭爛額的虜兵士氣更為低落。


    瓦克達一連砍了五六個欲逃跑的士卒,而他身旁的督戰隊砍死的逃兵更有數百之多,才總算令虜兵斷絕了逃跑之念。


    但前方守軍的攻擊實在令建虜士卒驚懼,正在此時,便聽到有人興奮高喊:“屯齊大人已攻下了那城壘!”


    眾虜兵一齊轉頭望去,果見棱堡上換了鑲黃龍旗,立刻便有人撒腿朝那邊跑去——在城壘下藏身總不算怯戰脫逃,既能躲避明軍的炮火,又不會被督戰隊砍了。


    隨著越來越多的虜兵發現這個“避風港”,棱堡下很快便聚集了兩三千人,後麵還不斷有人朝這邊湧來,簡直“寸土難求”。


    棱堡裏麵,一名滿臉麻子的建虜小旗帶著幾名手下,小聲嘀咕著,“找個藏身之處,躲到仗打完便好。”一麵快步向棱堡底層溜去。


    幾人推開一扇緊閉的木門,竟赫然發現這間空曠的屋子角落裏堆了幾十隻箱子,中間還墊了厚厚的幹草。


    “這八成是儲糧室,”麻子臉道,“蠻子走得慌忙,沒來得及將糧草運走。”


    他說著上前搬起一隻木箱,立刻疑道:“這麽輕,難道不是糧米?”


    有虜兵拔出單刀,上前將那箱子撬開,指著裏麵暗黃色的棉狀物笑道:“難怪被他們丟在這兒,卻是些破舊棉花。”


    “他娘的,本想著搜出些糧米,迴頭還能計我一功。”麻子臉罵咧咧地又撬開一個箱子,見裏麵仍是“舊棉花”,不由心中惱怒,順手將那木箱仍在地上,還嫌不解氣,又上前狠狠踢了一腳……


    慕寒正對張履祥頗為得意道:“張大人且看著,隻待虜賊再聚得多些……”


    毫無征兆地,山腰處突然爆發出一聲天崩地裂般的轟響,直震得慕寒等人耳朵一陣刺痛。


    與此同時,山間的那座棱堡中噴出衝天火光,簡直像是乳峰山火山爆發了一般。大量磚石被巨大的爆炸衝擊卷得飛起十多丈高,而後又重重砸下。


    原先躲在棱堡周圍的建虜士卒可就慘了。先是有四五百人在爆炸產生的烈焰與劇震中當場身死,隨後又有數百人被迸射或當空落下的磚石砸死。


    幾乎是一瞬間,那棱堡附近就變成了無盡煉獄,數不清的殘肢斷臂四處翻飛,鮮血順著山坡流了下去,還有大量虜兵在原地翻滾哀嚎,有些就直接滾落山下……


    慕寒愣了片刻,而後跺腳怒罵道:“他娘的!是誰讓提前點火的?!”


    他見身旁士兵們也是麵麵相覷,知道可能是有些意外情況,忙讓自己冷靜下來,吩咐道:“快,趁虜賊慌亂,令倭兵和澳洲兵即刻衝下山去!”


    “是!”


    慕寒又向身後揮手,“炮營兄弟們,換刺刀,也隨我去殺賊!”


    攻山的建虜皆被那巨大的爆炸嚇得魂飛魄散,尤其是靠近棱堡的三四千人,頓時發一聲喊,轉頭便逃。


    而他們身後的督戰隊一個個也是麵如土色,非但顧不上逃兵,還有不少也跟著一起跑。


    就在此時,頭綁白布的樺山久守從山腰處猛地站起身來,拔出武士刀大喝一聲,“突撃!”而後一馬當先殺下山來。


    在他身後,數十名旗本兵和一千二百多島津軍各持武士刀、長矛叫喊著奔湧而下。


    不遠處的上杉軍接到命令稍晚了些,近兩千人也是迅速衝出,大有後來居上之勢。上次炸棱堡的軍功都被島津軍拿去了,這一仗恐怕是上杉軍此行最後的表現機會了。


    而北麵的五百澳洲兵則顯得更加訓練有素——他們可是林遙岑從數千澳洲“狩獵隊”中精挑出來的,操練他們的乃是龍衛軍退役士兵。


    肌肉鼓脹、膚色黝黑土著兵排成間距三尺的橫隊,一手持盾,一手端著鋒利的短矛,如同黑色的巨碾一般,壓向漫山不知所措的建虜。


    ……


    鄧山聽到乳峰山上那一聲大得驚人的巨響,心中也是一跳,忙下令加速行軍。


    他所部破虜營四千人馬是負責掩護明軍右翼,也就是乳峰山方向的。根據先前的探報,山上足有過萬建虜,加上敵人會居高臨下衝來,他的任務算是有不小難度的。


    待至山腳東側,鄧山所部立刻排成前後三道步兵線列,相隔十多步遠。


    這種陣型韌性極強,一旦敵軍攻勢太猛,前排步兵線列可以向後收縮緩衝,等減緩了敵人衝擊的勢頭,再集中殲滅。


    數千破虜營將士堪堪完成列陣,鄧山抬頭間便看到乳峰山上鋪天蓋地的虜兵瘋了一般地湧了過來,衝在最前麵的距離自己防線僅剩不到二百步。


    他不由暗暗攥緊拳頭,心中已做好了打一場硬仗的準備。


    片刻,破虜營軍中的鼓聲止住,指揮官的喊聲緊隨而至,“瞄準!”


    “放!”


    頓時,一千多支線膛銃一齊噴出烈焰,建虜軍中當即傳出陣陣慘叫。


    鄧山舉起望遠鏡觀察清軍的衝鋒勢頭,以判斷是應該讓最前排的步兵後撤,還是要再進行一輪齊射。


    然而眼前的景象讓他不由錯愕——那洪水般唿嘯而至的數千建虜似乎毫無戰意,被剛才的齊射擊斃三四百人後,立刻便毫不猶豫地向兩側潰散奔逃,如同擋在他們麵前的不是血肉之軀的明軍士兵,而是一堵金石所築的高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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