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地圖上有一片窪地正橫在龍衛軍前方不遠處,寬逾一裏,東側接著紫雲溪的一條支流,西側一直延伸到杉嶺腳下。


    而這數百虜軍也端的狡詐,派人在前方引誘龍衛軍去攻擊他們,另埋伏了人在側麵準備掘開河堤。


    這才剛下過雨,紫雲溪水位頗高。若龍衛軍真的衝了上去,待經過那段窪地時河水突然湧來,定會遭受極大的損失!


    朱琳渼心裏也是一陣後怕,好在龍衛軍用的新型地圖上標注有等高線,方能看出這處危險的地形來。再加上裝備了望遠鏡的驃騎兵極強的偵查能力,發現了隱藏於河堤上的那撥清軍,二者相合才看出建虜詭計,使龍衛軍得以免受重創。


    他立刻傳令最擅打突襲戰的劉國軒率步兵五營沿河堤而上,先殲滅準備在那兒掘堤的敵軍。


    等破滅了建虜水攻圖謀,再由騎兵按先前的作戰計劃執行。


    河堤上,一名寬臉盤小眼睛的年輕人伏低了身子凝神望著西側那片窪地。距離他五十仗外的河堤下已經埋了十餘桶火藥,隻待他一聲令下便會有人將火藥點燃。


    等河堤崩毀,大水傾瀉而下,定能一勞永逸地解決阿叔派來的那些人!寬臉年輕人想到此處,不禁得意地咧嘴一笑,但旋即又有些焦急地探頭觀望,都已經這麽半天了,卻仍未見阿叔的人衝過來,他們這動作也太慢了些。


    忽然間趴在他不遠處的士卒連聲高唿道:“大人,那邊有人上了河堤!”


    “什麽?!”寬臉年輕人忙轉頭看去,隱約可見幾個穿深綠色衣衫的人在百餘步外身影一閃,又躲在了幾棵柳樹後麵,動作甚為靈敏。


    他隨即一愣,這樣子怎麽好像不是阿叔的人?


    下一刻,隻聽一陣整齊的唿喝聲,“衝鋒!”而後不知從哪兒就冒出數百名手持火銃之人,朝他迅速衝了過來。


    “明軍?!”寬臉年輕人這才看清了對麵士卒的樣子,雖然他沒見過那身怪異的軍服,但這些人頭頂上半球形帶沿的頭盔他可是認得。


    我就說都跑到邵武了阿叔怎麽又追了上來?他一把拽過身側短須健碩的手下,指著迎麵而來的明軍,怒道:“你打探敵情的時候可曾帶了眼睛?!”


    那短須壯漢苦著臉道:“方才我遠遠望見有數千大軍,料想必是總兵大人的人馬,這便……”其實倒也不能怪他,依照他們現有的情報,邵武府境內應該根本沒有人數過千的軍隊。


    寬臉年輕人沒好氣地拍了他一巴掌,轉頭間看到他的貼身小褂,立刻道:“脫下來!”


    “啊?什麽?”


    “小衣給我脫了!”


    劉國軒極為小心謹慎地緩緩靠近建虜,直到一百五十步遠的地方都未被發現。此時眼見就要衝至距敵六十步之內,他正要下令停步發銃,卻忽見虜軍陣地中有人舉起一麵白旗來。


    “他*娘的!”劉國軒差點兒腳下一歪摔倒在地,心道,這股建虜當真膽小如鼠,見水攻伎倆被識破,竟便直接投降了!


    “小心有詐。”他吩咐士卒迅速整隊成半包圍線列陣勢,正要派人上前接洽,便看到一名寬臉小眼睛的建虜軍官舉著白旗走了過來。


    朱琳渼正和張家玉、鄭成功商議後續作戰安排,便聽到驃騎兵稟報,說虜軍投降了,另在河堤下麵挖出火藥十多桶,現已妥為處置。


    朱琳渼不禁微微皺眉,如此多的火藥,河堤定然頃刻崩塌,若換了其他明軍隊伍,恐怕此時多半已遭水淹。不知這隊建虜是誰指揮,當真是詭計多端。


    很快,劉國軒將一名建虜軍官押至他麵前,那人臉盤甚寬,扁圓的光頭後麵留著根細長的辮子,咋看上去就像脖子上頂了個帶把的冬瓜一般。


    他咳了一聲,正要訊問,便聽到身旁鄭成功驚唿道:“尊侯!你怎在此?”


    沒等“冬瓜”迴話,鄭成功猛然反應過來,手指著他厲聲道:“施琅,我真想不到,爾竟降虜?!”


    “誰?施琅?!”這次輪到朱琳渼大吃一驚,立刻轉頭問鄭成功道,“他是施琅?海霹靂?”


    “海霹靂?”不止鄭成功,連施琅自己都是一愣。


    “哦,沒什麽。”朱琳渼這才想起眼前二十多歲的施琅恐怕還未得“海霹靂”的綽號,略一思索,轉問道,“他是不是有個叔叔叫施福?”


    “正是。”


    一旁施琅忙對鄭成功高聲道:“大木,你莫亂說,我何時降虜……”話到一半,他忽而省起,摸了一把腦頭的辮子,搖頭歎氣道,“非是我要剃發,阿叔得鄭芝龍之令……”


    他看了眼鄭成功,似乎覺得這麽說他父親不太禮貌,正欲改口,就聽鄭成功道:“無妨,我已與他決裂,再無瓜葛,你但說無妨。”


    “鄭芝龍令阿叔及所部剃發,由建虜佟養甲節製,協虜守禦建寧。我便是如此才被剃了發。”


    施琅滿臉苦悶,繼續道:“數日前我串聯了四百不願從虜的將士,趁阿叔離營的機會,偷了他的令牌逃出營來。


    “阿叔即派人在後緊追,方才我手下錯將貴軍當做了追兵,我這才打算設計阻擊。”


    “你當真沒有降虜?”


    “我施琅對天啟誓,忠心大明,不敢有叛!”


    鄭成功低頭細思,旋即點了點頭。施琅方才一銃一矢未發便已投降,若他決意降虜,即使不打也定會轉頭逃走。


    他又對朱琳渼道:“殿下,依末將對施琅的了解,他當是被迫剃發而非降虜。”


    朱琳渼自然知道施琅和施福、鄭芝龍等不是一路人。實際上,鄭芝龍這一代海盜被大明招安之後,他們的後代均自幼接觸大明上層社會,有著堅定的大明子民的身份認同。當他們做過海盜的父輩背叛大明時,他們大多選擇了和父輩一刀兩斷,施琅、鄭成功俱是如此。


    曆史上施琅在施福的逼迫之下短暫降清,僅幾個月之後,他便投了鄭成功的反清義軍,在對清軍的戰鬥中頗有建樹。


    他向鄭成功微笑頷首道:“既有大木保舉,那尊侯必乃忠良。”又對劉國軒揮手道,“觀光,快給他鬆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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