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你這可不是求人的態度。”衛子楠緩了緩,接著笑道,“高高在上慣了,叫你給我低個頭,就這麽難?”

    衛子悅今天是來求人的,原是想找恆王,哪知恆王沒來,來的隻有恆王妃,她這顆高傲的頭顱如何低得下去。倘若恆王也在,她即便低頭,也就當是給恆王低頭,心裏總是好受一些。

    爭鋒相對十五年,現在要她示弱,辦不到。

    “恆王妃說話好不中聽。你瞧你,管恆王再怎麽嚴,恆王不還是想盡辦法搜羅美人麽。養在劉葫蘆巷的兩個美人兒,連我瞧了都動心。管得嚴,不如夫君真心實意地疼愛,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身為一個女人,太過強勢,可要不得。”

    衛子楠半晌沒有迴話,坐下之後,就隻專注於吹冷碗中的茶。衛子悅知道自己一開口就觸到了對方的軟肋,輕哼一笑,接著又道:“你也知道我來所為何事。這次正好是個機會,恆王妃不如服個軟,就讓恆王把那兩個女子認下來,尚還有迴旋餘地。將來恆王念你的情,必也不會荒唐太過,總要顧及你的顏麵。”

    衛子楠仍舊是沒搭理,不知是茶水太燙,還是這話聽著刺耳,她皺了皺眉。衛子悅也隻當她將話聽了進去,笑了一笑,繼續說道:“你若不喜歡別的女人在眼前礙眼,放在跟前當出氣筒就是,左右她們也不敢冒犯主母,你也不虧什麽。”

    “所以,我娘也是個出氣筒。”衛子楠抬眸,冰冰冷冷掃了她一眼。

    衛子悅險些咬了舌頭,原是想說通她這妹妹別管恆王那麽嚴的,最好這會兒就把恆王放出來一起商量商量那兩個女子的事,哪知言多必失,觸到了對方逆鱗。

    “你姨娘失足落水原是個意外,你又何必固執得將罪過算到我們頭上。況且,伺候當家主母乃是妾室的本分,受點委屈也屬正常,難不成還要把妾室當佛一樣供著?所謂母憑子貴,你姨娘若還活著,這會兒也該享清福了。”

    言下之意,要怪就隻能怪衛子楠當時沒出息麽?這生拉硬扯的,竟還有幾分道理,好歹是緩解了衛子悅說錯話的尷尬。

    但衛子楠並不想與她論什麽理,這些年她所堅持的,就是所謂的理。她娘親的事,由不得衛子悅來評判。

    她喝了一口茶,沒有和她討論妾室應不應該不當人看,而是說到了上一個話題:“我隻說兩點,第一,太子妃怕是記錯了,那兩個外室身契在你那裏,太子妃上嘴皮碰下嘴皮就把他們弄成恆王的人了,著實道理。第二,我

    自己疼自己,用不著別人疼,也不需要礙眼的人伺候。”

    她的話簡介明了,就似在戰場發號施令,無形中給人壓力,讓人不敢輕易當作一句閑話聽。

    衛子悅好容易繞過了這尷尬話題,不料又被衛子楠擺了一道,這往下如何講道理竟摸不清方向了。恆王妃是個蠻橫的,再多的理到她麵前,她都能給你扭個彎出來,譬如那日的賞花詩會。她說那兩個女子不是恆王的人,你就休想硬扣到她頭上。她說自己疼自己,就真的可以誰也不靠。

    她有憑本事擁有的底氣,還真不是能夠輕易撼動的。

    衛子悅暫時無話,卻又聽恆王妃用一種近乎嘲笑的語氣對她說:“男人禁錮女人,拿捏女人就是常理,我嚴管我的夫君到你嘴裏卻是荒繆行徑。你有你的理,我有我的理,恆王今天不會出來幫你說話,還請你歇了這份兒心思。你最好想想,如何說服我。”

    恆王不能出來幫腔,衛子悅可以接受,但恆王妃這番話卻意外地讓她心生漣漪。她想努力平複心情,卻怎麽也平靜不下來。

    因為就在今天下午,太子的話,讓她感覺到了不安全。

    是啊,為什麽女人隻能仰望男人鼻息……她從來沒有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如果她也可以像衛子楠那樣掌控自己的夫君,該多好。

    從前,她以為嫁給太子,自己這一生便是順風順水,無妄無災,令人豔羨嫉妒的。可今日午後太子的那番話,讓她頭一次感覺到,自己的好日子已然不再穩當。若太子扛不住壓力,再不願護她,她該何去何從。而現在,衛子楠說“我自己疼自己,用不著別人疼”竟讓她生出無邊的羨慕。那種命運掌握在自己手掌的安全感覺,是她所不能企及的。

    衛子楠不需要討好任何人,而她,必須竭盡全力地贏得太子歡心。這樣一想,她竟覺得自己低衛子楠一頭。但隻是一瞬間,這個念頭甫一冒出來,就被她狠狠壓下去了。

    不,她是太子妃,她會是未來的皇後,會把眼前這個令人討厭的妹妹死死踩在腳下。太子不會休妻,哪怕是對她生了厭,礙於悠悠眾口,他也不會休妻!

    所以,隻要再忍一忍,真的再忍一忍就好。

    衛子楠從太子妃臉上看出了複雜不已的表情,有掙紮,有痛恨,亦有彷徨。她頓時感覺痛快,忽覺原來自己這話竟意外的刺痛了太子妃的心。看來,太子對太子妃,也沒那麽非卿不可。

    這就對了,終有一日,她可以看著衛子

    悅痛不欲生,就如她當年那樣,在報仇與生存之間掙紮。

    “怎麽?太子妃覺得我說得不對?”

    衛子悅斂了斂心神,嘴角掛起僵硬的笑,嘴唇略微發白:“於你而言,是對的,於我而言,是荒謬。既然恆王妃一口咬死那兩個外室不關恆王的事,那咱們做個交易如何?”

    “哦?”

    “你想要什麽,我滿足你,隻有一個條件——讓恆王將人認下。”

    “太子妃還真敢承諾,若我說,我要你的命呢?”衛子楠笑得張狂,鷹一樣的眼睛中透出一股幾乎刺眼的光,“太子殿下如此寵你,如今身陷囹圄,想來這點犧牲你還是願意為他做的。”

    太子妃倒是沒有被她這樣露骨的話嚇到,這因為也本就在意料之中,一個沒有教養的女子,能說出什麽中聽的話呢。

    “我沒那麽傻,憑你一句話就去尋死,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了。我今日來,是誠心實意要將此事解決。你若答應,你找你許久的《武聖兵道》孤本,我雙手奉上,另還有衛家的傳家黑紋龍偃月寶刀,我也可以做主給你。”

    衛子楠嗬嗬笑,並未如她所料地露出滿眼精光,隻是反問一句:“你以為我是個武癡?”問話的語氣,似乎還透出幾分笑意。

    “難道不是?你自小不論刮風下雨電閃雷鳴,必定要在院子裏習武,每每得長兄賜教,便廢寢忘食勤加練習。嫁出府前,你日夜抄寫兵書,就為了帶走抄本各一份。不僅如此,你還時常望向家中武庫,必定早已垂涎這把寶刀。我說的,難道有錯?”衛子悅仔細辨了辨衛子楠的神色,見她確實在迴憶著什麽似的,便又接著說,“用這兩樣珍寶,換恆王區區一次出麵,你一點也不虧。來日方長,往後咱們過招的機會還多得是,你不要天真的以為太子能因為此事被廢。這一次,我們公平交易,大家都有好處。”

    待太子妃說完了好一會兒,衛子楠才突然“哦——”了一聲,似是才剛迴想起什麽:“你說練武啊?一塊取悅父親,翻身救命的踏腳石而已,我怎麽會是武癡。”她把雙手一攤,聽了天大的笑話一般,“至於抄兵書,嗬,程氏有意刁難不許我帶兵書走,看我隻能選擇抄兵書,卻不敢反抗她的意思,倒是放心得意得很那。”

    這……原來,練武隻是求出路,抄兵書隻是麻痹程氏。

    衛子悅又撞了牆,驚覺衛子楠竟然不是個“武癡”,那她費心準備的兩樣東西,根本就起不到半點作用。一時間,她心裏也有

    些慌了。

    “你……”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忘了告訴太子妃。練武能夠強身健體,要不是身子骨硬,我早就病死餓死了。所以,我除了癡迷於‘活下去’,還真沒有什麽癡迷的東西。你看,這都是拜你們母女所賜,弄得我不好好‘感謝’你們一番,都覺得對不住你們。”

    分明是各自坐在椅上,衛子悅卻覺得她居高臨下地俯看著自己,無形中的壓力壓得她頭痛欲裂。果然,衛子楠藏得太深,你所以為的把柄,並非把柄,你所認為的軟肋並非軟肋。她真正怕什麽,在乎什麽,也許根本抓不出來。

    她孑然一身,如她自己所說,是獨行猛獸,毫無顧慮。

    看見衛子悅的嘴唇,有那一瞬間的發抖,衛子楠再度感覺到了無邊快意。這種折磨人的感覺,大抵就等同於當年衛子悅折磨她吧,如數奉還,不,加倍奉還。

    今日氏太子妃自己來找她,挨多少罵,太子妃自己受著。

    衛子悅蒼白著臉,著實沒有心思再去跟對方講道理。對方瘋狂地想要為她生母和她自己報仇,說再多道理都是枉然。

    顧慮?不,衛子楠也是有顧慮的。磨了這麽久,她終究沒能說服地方,還是到了徹底撕破臉,彼此亮底牌的時候。

    衛子悅抬起頭,眼底劃過一抹詭譎的光,嘴角輕勾:“恆王妃好口才,怎不問問你那忠心的丫頭采薇,為何還不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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