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倆抱頭痛哭。

    “禎兒可覺得哪裏不舒服?”宋氏拍著他的背,不放心地又一次詢問。

    “……沒有。”衛禎抽泣著,隻管投進母親的懷抱,像是根本沒注意到他的祖母也在旁邊,“哦,禎兒記起來了,好像剛剛暈倒過……嗯……但是還請母親放心,孩兒沒事了……都怪孩兒沒出息,才習武一日就累成這樣,以後一定要勤加練習才是。”

    宋氏瞧不見他的臉色如何,不過聽孩子說話並無氣短,體溫合宜,這下總算放心,摸著衛禎的小臉蛋道:“既然是這樣,母親就放心了。你也真是的,太累了說出來就是,你姑母怎麽會不知輕重。”

    衛禎臉紅了:“沒有……是孩兒非要加緊練習,姑母反倒勸孩兒切莫想著速成,催孩兒休息呢。”

    他說完話,烏溜溜的眼睛瞧瞧瞥了瞥姑母,發現姑母雖麵目冷冷,眼中卻看得出滿意,便知自己這場戲算是過關了。迴想昨夜,姑父和姑母找他說了祖母的算計,他生怕就這麽被祖母算計迴去了,情急之下便應了姑父的主意,權且裝病蒙混過去。

    目下母親不知內情,急成這般模樣,他心頭愧疚,但對祖母卻全當作未見,半句話也不想與她說。祖母疼他他雖然感激,隻是那樣的疼愛,對他來說卻是枷鎖,恨不得早早掙脫。既然要解脫,勢必要做個選擇。

    程氏聽見衛禎說他是累著了才至暈倒,竟與衛子楠的話相差無二,心中當即湧出一股不安,卻又一時抓不牢靠,生怕又著了衛子楠的道。

    “禎兒。”程氏豈容被晾在一邊,伸手便來拉衛禎,語氣極度關心,“既然身子弱,不如跟祖母迴去調養一段時日,再來學武不遲,沒的麻煩人家恆王府。你這樣,可叫祖母我擔心死了。”

    衛禎迴過頭的那一瞬間,眼中夾雜著不耐,但隻那一瞬便盡消散,換上一副乖順模樣:“既然來了,怎能說迴去就迴去,豈不叫人看笑話,說我衛禎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吃不得苦。再說了,姑父姑母待禎兒極好,若是體弱自然照顧,禎兒隻管舔著臉留下來就是,來日必定好生孝敬姑父姑母。”說完,抬頭盯著衛子楠,眼睛裏真誠一片。

    秦傕嘻嘻哈哈賠笑,並不表態,衛子楠卻是點頭,一句話便是一個承諾:“母親大可放心,我自會將禎兒視如己出,當成自己的孩子疼愛教導。”

    宋氏聽得兒子懂事,心中欣慰,臉上泛起笑容,再不言其他。哪怕迴去後婆母拿她出氣,她也絕不鬆口。

    程氏聽了衛禎的話,驚訝於他區區六歲,卻能將道理講得如此透徹,竟是她從前不知的,不免愈加心驚,她見形勢不妙,連忙抬手止住,拿出慣來說一不二的態度:“我知挽留禎兒是恆王府禮數周全,真心為這孩子好,可禎兒若在恆王府再出了什麽事,與兩家終究不好,還是讓我先帶他迴去再說吧。”

    宋氏這時卻又不依不饒起來,張口反駁,難得的沒給程氏麵子:“母親,請恕媳婦多嘴。禎兒留在這裏是百般的好,必定不會再出事,母親沒的說這等喪氣話做什麽。”

    這要是以前,宋氏可不敢如此與她婆母說話,可誰叫她已騎虎難下了呢。她自信恆王不是那樣的窩囊小人,故而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繼而心中生出的不安促使著她壯著膽子也要反駁程氏。

    程氏愈來愈覺得這母子倆脫離了自己的掌控,故而萬不肯再鬆手一寸,當即拉下臉去:“你果然是個蠢的,你那所謂書香門第的娘家就是這般教導你的?半點不動腦子!今兒我就做主了,禎兒我帶迴去,你們誰也不許攔。這要是再出了什麽事,我就是一頭撞死,也無顏麵見衛家列祖列宗!”

    程氏態度堅決,就是衛子楠用強也不一定攔得住她。此事若然鬧得人盡皆知,道理隻會站在程氏一邊。人家衛家的獨苗,生怕再在恆王府出事,接迴去親自教養旁人沒資格說個“不”字。

    是故,程氏才有那個底氣在衛子楠的地盤搶人。

    衛禎呆呆地望著自己的姑母,隻見姑母嘴角輕笑,四兩撥千斤:“等大師和兩個捕快查完了再說。”言罷,就在椅子上落座,飲了口茶,饒是祖母再急,她也不急。

    姑父則從頭到尾一句話未說,隻與他眨巴了下眼睛。

    衛禎極其想留下,拉著程氏的衣角求了又求,程氏就是不鬆口。宋氏也隻是衝他搖頭,示意他不要再求了,倒不再出言爭辯。

    程氏不耐煩地摟著衛禎開導,沒說上幾句,便見那兩個捕快拎著個包袱走上前來,對恆王夫妻各自行了禮,然後十分嚴肅地問:“敢問兩位貴人,這裏頭的東西是誰人之物?”

    說這就將包袱攤開,露出裏麵的小物件來。

    程氏宋氏並衛禎皆感好奇,便都離了床帳靠過來,當看見裏麵的東西時,麵麵相覷,不知那捕快究竟是何意思。

    這裏頭不是別的,正是程氏送給衛禎的珠玉小玩意兒。

    程氏甫一見到那些東西,心頭便咯噔跳了一下,暗道不

    好。

    衛禎喜愛這些東西,正欲伸手去摸,卻被兩個捕快連忙阻攔下來,慌忙道:“小少爺,碰不得!”

    “這是祖母送我的珍寶擺件,為什麽不讓碰!”

    祖母送的?兩個捕快瞧了瞧程氏,見她麵色不好,心中當即有了計較,轉又欲對恆王匯報,哪知被恆王擺了冷臉。

    “與本王說什麽,誰找你們來的,便找誰說話。”秦傕說完,滿臉不悅地別過臉去,不想趟這趟渾水似的。

    兩個捕快總算明白這恆王府裏究竟是誰做主,隻好轉頭,拱手與恆王妃說話:“王妃娘娘,我二人找遍屋中,唯一覺得這包袱裏的東西可疑。憑多年辦差經驗,我們確定這些東西上麵沾染了迷藥,成人聞了頂多頭暈,孩子聞了卻決計頂不住藥效,必將昏迷一段時間。”

    衛子楠冷了臉,輕掃程氏一眼,又質疑道:“你們可能確定?”

    “我二人願以項上人頭擔保,這些東西上確實沾了迷藥!這迷藥無色無味,若非靠著多年經驗,發現少許遺留粉末,我們也是發現不了的。”

    衛子楠低下頭,向衛禎求證:“你何時碰過這些東西。”

    衛禎答:“前兩日倒是不曾碰。今早思念祖母,一時來了興趣,就拿出來把玩,不過才一會兒,就……”

    程氏哪裏能容他說完,當場拍案而起再沒忍住,指著衛子楠的鼻子竟然破口大罵:“狼心狗肺的東西!如此加害於我,好啊,你可真不愧是賤婢生的小賤貨!禎兒,你可曾將這些東西交給她過?”

    衛禎搖頭,一臉茫然中夾雜著震驚:“……沒,沒有啊。”

    這些貴重的小玩意兒是程氏送的,現在上麵檢查出了迷藥,若衛子楠沒有碰過,那就隻能是程氏幹的了。有物證人證在,兩個捕快哪能還不明白——衛家小少爺是碰了自己祖母送的東西後,被祖母下的迷藥迷暈的。

    但……嫡母罵庶出的女兒“小賤貨”?兩個捕快尚且還是一頭霧水,不知兩方為何突然爭執起來了,不過既然知道鎮國公夫人素來苛待衛將軍,他們也就了然了五六分,一時不好繼續往下說。

    程氏聽得衛禎否認,哪裏會懷疑才六歲的衛禎說假話,恨不得馬上掐死衛子楠:“一定是你這賤人偷偷幹的,明明……”

    明明是恆王下的藥,怎麽反倒從她送的東西上查出來了。定是衛子楠中途發現恆王在搞小動作,將計就計,反將一軍。結果她先前那些狠話,竟都罵

    到了自己頭上!好啊,好個衛子楠,沒想到她這心機足夠深的。

    “母親。”麵對此等尷尬境地衛子楠卻是不疾不徐,先喝了口茶潤潤嗓,才淺淺笑道,“怎麽昨日還在同我說‘教養’,今日就罵上了‘賤人’?咱們關起門來說無傷大雅,母親罵我多少句我都受著,可今日有外人在,我不得不提醒一句,還請母親顧全鎮國公府的顏麵。”

    所謂的外人,自然是兩個捕快,他二人聽得恆王妃這樣一句話,心裏不免生怯,那感覺就好似窺見了別人的秘辛,生怕被滅了口似的,隻能把頭埋得低低的,狠不得消失在這裏。

    宋氏聽到這裏,怎會還不知其中曲折,輕輕捏了捏兒子的手,心中暢快,口上卻滿是失望:“母親,禎兒是來學本事的,您何苦變著法兒的要弄他迴去。恆王妃全心全意為禎兒著想,母親這樣做,豈不是讓她蒙受不白之冤,叫外人怎麽說她!”

    程氏有口難辯,誰都不幫她,那恆王又是個懼內靠不住的,頓時內火中燒,隻得拽住春香對春香狠狠發了脾氣:“你這該死的奴才,是怎麽照看少爺的,小少爺屋裏進了賊人動了東西也不知嗎!”

    春香被嚇得發抖:“夫……夫人,奴婢白日隻在小少爺練功的時候打個盹兒,夜間守夜不曾偷懶呀,隻在昨晚不小心睡不過一刻鍾而已,這麽短的時間賊人怕是也幹不了什麽……況且東西放在櫃子裏,他怎麽找得到……”

    程氏心中自有計較,這裏是衛子楠的地盤,什麽時候動手,怎麽動手她自可計劃周詳,瞞天過海。說不定,就隻是春香睡著的那一刻鍾下手也不一定,常人這麽短的時間裏的確幹不了什麽,若是衛子楠親自出馬,憑她的身手也說不定。

    程氏找不到證據,唯她自己知道自己清白有什麽用,隻得把春香丟開,咬牙切齒地罵:“蠢東西,連小少爺都照顧不好,待會兒隨我迴去,我給你另找個去處,省的在外丟人現眼!”

    春香是宋氏身邊的老人了,又是看著衛禎長大的,辦事最是妥貼得力,若是遣了春香走,豈不等同於砍了宋氏半邊胳膊。

    雖然春香的身契在宋氏這裏,然程氏想要,宋氏不還是得乖乖拿出去。宋氏當下就驚了一驚:“母親難道要把春香發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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