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媳婦兒!本王今晚親你個欲罷不能……嗯……求著本王還要!嗯……不不不,血濺銀槍,該是求饒!”

    衛子楠當即紅了臉,拽他的手發了僵。

    軍營五年生涯,光屁股的男人她沒見過上千,也看過上百,早已百毒不侵。可從沒有人敢對她這個將軍之女,說如此露骨的話。

    自然,也沒人敢抱她的腰。現在這般樣,秦傕勇氣可嘉,乃是第一人。

    麵前這個成親當日還逃婚的家夥,儼然是坨扶不上牆的爛泥,她總算忍無可忍,對自己後半生的命運生了一絲悲涼。

    雖然上輩子淪為遊魂時,曾見秦傕身先士卒,被逼得上陣抗敵,最後大義殉國,也非毫無可取之處。但至少現在,此人安逸慣了,甘願做一灘爛泥。

    拜堂得繼續,洞房也得入,往後是否還得生兒育女,主持中饋,淪為徹底的深宅婦人也難說。她痛恨後宅,唯愛沙場,結果……

    她可以反抗命運,可到底這枷鎖著實太沉,壓得她喘不過氣。她不止一次地琢磨,為什麽自己就不能是個男兒身的,凡事都能灑灑脫脫。

    “幹你娘的!”揪耳朵的手陡然發力。

    丈夫整個一混球,這個悍妻,她看來是當定了。

    “哎喲,哎哎哎——”秦傕被她擰著耳朵,從地上拎了起來,俊俏的五官痛得皺成一團。他這灘爛泥到這個時候,總算也處在了清醒的關頭,扭曲著一張臉罵上了,“混賬!敢揪本王的耳朵!”

    “跟我迴去拜堂。”衛子楠沒有心情再說什麽多餘的話,一手拿刀,一手揪著個王爺,大步流星找馬去,半點沒顧秦傕殺豬般叫了一路。

    紅鸞趴在窗口,見秦傕被丟在馬上,罵罵咧咧的聲音越來越小,那位不得了的衛將軍英美的身影也漸行漸遠,再一次捂著嘴巴笑起來。

    柳香不解:“姐姐笑什麽?”

    紅鸞笑眯眼:“笑咱們王爺,娶了位稱心如意的王妃。”

    柳香:“……都被揪耳朵了,這樣還叫稱心如意?唉,恆王妃如此厲害,王爺往後怕是難再賞臉我們醉月樓了。”

    紅鸞沒有迴答她,隻是一味笑,畢竟有些話是永遠不能同外人說的。柳香隻是柳香,醉月樓的姑娘,可她紅鸞卻不隻是紅鸞,是這醉月樓的管事,更是恆王的人。

    這麽多年了,從二皇子到恆王,自家主子的戲總是那麽足,不遺餘力地將自己偽裝成扶不起

    的阿鬥。

    他曾說,陛下嗜權如命,近乎病態,又正值不惑壯年,成年兒子一概大防。雖看太子得寵,三皇子權勢漸重,背後指著他們的彎弓卻早已拉滿,隻消一步行差踏錯,箭在弦上隨時可發。而他的生母蕭貴妃一日盛寵不衰,他便一日不能展露才幹,如此以求個均衡。

    皇家無父子,此話不假。

    什麽時候陛下覺得自己老了,那才真的是到了奪嫡之時。在這之前,恆王,隻是個漁翁,靜看鶴蚌相爭。

    跟了恆王八載,紅鸞深諳此理,而且很是信服。不說別的,且看太子和三皇子爭得你死我活,秦傕卻在後頭一聲不吭地混了個王爺當,又撿了個大將軍媳婦。

    高!

    卻不知今日那位失望透頂的恆王妃,日後曉得自家王爺才是真正的大才,該是個什麽表情。紅鸞想到此處,越發笑得深了。

    朱雀大街上,人群久久不散。

    大夥兒還是頭一迴見娶個媳婦兒,把自個兒弄得跟壓寨夫人似的。就在衛將軍離開沒多久,隻見她消失的方向疾馳而來駿馬一匹,行到處引來大笑陣陣。一直伸長脖子張望的采薇待看清了,一時沒給忍住,也十分不給麵子地笑了出聲,把傅澤誌笑得一愣一愣的。

    將軍逆光策馬而來,手提偃月長刀,如沙場歸來威風凜凜。她周身的絳紅喜袍被風吹得甚是服貼,好一幅鮮衣怒馬,恣意快哉。

    馬背上打橫馱著個白衣男子,看樣子被顛得十分難受,手腳掙紮著想從馬背上下來,動作分外滑稽。

    有眼尖的認出來了。

    那是恆王!

    秦傕這一路嘴裏斷沒歇過,礙於天潢貴胄最基本的教養,不便丟他皇帝老爹的臉,好歹是沒罵髒話,卻也談不上什麽好言好語。

    想來他那花酒,應是終於醒了。

    “夫為妻綱,天理綱常不可有違!悍婦!快放本王下來,莫逼本王休了你!”

    “放肆!放了你個大肆!”

    “……士可殺不可辱,你若再不給麵子,本王當以死明誌!”

    衛子楠不吃他這套,天大的事也大不過她要拜堂。罵便罵吧,押了迴去拜了堂,往洞房裏一送。

    禮成。

    這會兒她覺出幾分味道,怎的好似自己劫了個壓寨夫人。也不怪別人說她彪悍,她做的事從來隻會越抹越黑。

    “好!反了反了!”秦傕

    趴在馬背上,從醉月樓到恆王府,被看熱鬧的人群看丟了城牆厚的臉後,終於是死了心,“禮崩樂壞,世風日下!今日本王要……”

    不等他說完話,聽夠了糟心話的衛子楠翻下馬背,隻用一隻手便將他拎下馬來,大刀隔空一拋甩給彭成,棗紅烈馬丟給采薇,拽著他的手腕不由分說便往府裏拖。

    好一出強搶民夫的戲碼。事已至此,她不介意再彪悍一點。

    “停!”

    剛走上台階,秦傕突然撲向門柱,手腳並用地抱在柱子上,誓死不肯進門,活似接下來要把他剝皮抽筋似的。這當口上,這位浪蕩子的臉上,難得露出點肅然表情,把衛子楠也給唬得愣了片刻神。

    “要拜堂可以,你、你、你這女人嫁不出去也怪可憐。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諒你為大昭立下汗馬功勞,本王勉為其難收了你這瘋女人。而今約法三章,百姓皆為見證,就在此處拜天地。否則……否則本王一頭撞死在這柱子上!”

    約法三章?

    他還能搞出什麽幺蛾子?

    大夥兒都看著呢,不僅看著,還唯恐天下不亂地瞎起哄……這場昏禮,恐怕是天底下最滑稽的昏禮了。

    衛子楠撒手,負手站得筆直,平靜的臉上,除了微微的蹙眉,沒有多餘的表情,一如那些年站在軍營擂台上,她從不懼怕登台挑戰的將會是什麽。且看這小子鬧騰,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還怕治不了這混蛋麽。

    外人麵前,她總是這般不苟言笑。

    昏禮是天底下最滑稽的昏禮,那麽,新娘就是天底下最爺們兒的新娘。

    不怪她,她其實已有所收斂。倘若全然行止隨心,秦傕絕無機會抱住一根兒柱子,就妄想和她談條件。

    昨夜長嫂宋氏千叮嚀萬囑咐,勸她嫁人之後,好歹在人前裝個乖媳婦兒的樣子。那什麽勞什子“將軍”,大昭太平了,往後恐是用不著,就算有戰事,也定不會派她出征,就別再老端著。如今在衛府,唯有長嫂會主動和她說話,隻盼和她拉好關係,來日自己的兒子還能傳承衛家長刀刀法,好歹有幾分出息。

    她沒端著,脾氣如此,改不了。不過宋氏的話自是有理,她當聽取一二才是,這才壓著脾氣,聽秦傕說他的“約法三章”。若有道理,便可接受,若無道理她還得來硬的。

    秦傕被放了手,先是清了兩聲嗓子,人模狗樣地理理衣冠,對著圍觀看熱鬧的布衣百姓拱手見禮,擺攤拉客的

    樣子活像個賣藝的。若說天家之中哪一個最親民,當屬這位恆王,但凡能和他說得到一起去,哪管你是什麽身份。

    “咳咳……本王今日大喜的日子,請各位做個見證——我!秦傕,今日娶衛乾衛大將軍之女,衛子楠為妻。”他頓頓,一手指天,一手拍著柱子,對於這件關乎後半生美好生活的事,表現出前所未有的正經,“但凡事必遵循‘原則’二字,自古以來為妻者當恪守婦道,以夫為天,絕對不能……不能毆打丈夫!若衛姑娘辦不到,哪怕是陛下賜婚,本王也敢誓死捍衛夫綱!這塊柱子,當是見證之一!”

    他說得鏗鏘有力,尤其拍柱子強調的時候,相當嚴肅。

    人群卻不厚道的傳來一陣嬉笑。

    也就是說,拜堂可以,但你得保證以後不打老子。別的什麽婦德婦功都不重要,也不指望一個悍婦能做到。

    這有何難,衛子楠本就不是什麽殘暴之人,戰場上的殺戮,隻是非常時期的非常之法。采薇可以作證,她私底下除了愛飆粗話,沒別的毛病,今日這混賬被揪耳朵,丟盡顏麵,皆是他自找的。

    秦傕說完了話,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就等她點頭或是搖頭。

    衛子楠笑得揶揄,不置可否,說話的力道很輕,薄啞的聲音卻傳得很開:“恆王要約法三章,隻談你的未免不公平。我這裏也定了個規矩,王爺若能遵守,我自當管好自己的拳腳。若是概不接受,陛下賜了婚,為人臣子的也不敢抗旨。今日王爺倘若非要以死明誌,來日我必會守好這個寡。”

    尚未禮成,就談到了守寡問題,好生晦氣。她的意思麽,也很明顯——我也有條件,你要麽死,要麽接受,概不接受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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