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瓊街是昆南城最繁華熱鬧的地方,夏時的氣候再炎熱也削減不了來往的人流與各攤頭攤主的叫賣熱情。

    灼人的日頭下,一步伐輕盈的姑娘在繁鬧間快速穿梭著。

    十七八歲的模樣,明眸皓齒,小臉罕有的白淨,不施粉黛的模樣清麗脫俗。身著一襲冰藍色對襟齊腰襦裙,披著同色開襟罩衫。一頭柔順的青絲隨意的挽了個發髻,頭上隻插著一支簡單的玉笄,微微有些發絲脫離束縛與她額際的碎發一起隨著跑動迎風飄起。

    整個人如落入民間的天仙精靈一般,幹淨靈動的讓人覺得閃眼,又忍不住頻頻側目。

    如果忽略她左臉那道疤的話,無疑是個傾城絕色的姑娘。

    可惜沒有如果,她就是昆南城有名的醜女,昆南首富容家大姑娘——容不霏。

    匆忙間,她繞開眼前慢逛的一對夫婦,抬眼卻見一應該是裝著酒釀的大板車迎麵而來。

    她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頓時睜大。

    推大板車的壯漢也是慌了,快速緊緊的拉住兩個把手,哪怕明知是來不及的。

    好在她一個利索的旋轉,躲過了這不大不小的一劫。

    她站在大板車旁邊拍了拍胸,劫後餘生般深深的吐了一口氣:“唿……還真是險啊!”

    “哪來的丫頭?長眼沒?”那壯漢壓了壓驚就抬頭對著她大吼一聲,引來周圍不少目光。

    她轉過身,抱歉的對他笑了下:“不好意思啊!”

    她見到大板車上的酒釀都因綁的夠結實而並未有任何損失,又鬆了口氣。

    那壯漢在她轉過身看到她的臉後,臉上的怒氣立刻消去,結巴的道了句:“沒……沒事……”言罷推著那一車酒釀趕緊走了。

    她見其如此也不奇怪,邁起步子繼續跑了起來。

    一擺著攤子賣大桃的大媽看著容不霏越跑越遠的背影,搖頭歎氣:“多好的一姑娘啊!”

    可惜毀容了。

    容不霏一路再無阻的跑到坐落於青瓊街最中心,昆南城最大的青樓——彩傾樓門口站定。

    她稍順了口氣,大步走了進去。

    看她自然的模樣,就知這地方對她來說是不新奇的,顯然來的次數不少了。也就有些沒見過她來的人指指點點。

    她左右瞧了瞧,很快撲捉到不遠處那臃腫的身影,正在熱情招唿客人的許媽媽。

    她走過去就問:“悅王妃來了吧?去哪一間房了?”

    許媽媽看到容不霏,不由翻了翻白眼,顯然是不歡迎人家,又無可奈何。她抬起胖手隨意指了下三樓的最右側,沒好氣道:“喏,就在那間。”

    容不霏順著其所指的方向看過去,歪著腦袋,眼裏有了些疑惑。

    許媽媽知道她在想什麽,沒打算解釋,就招唿著客人去別處了。

    容不霏也沒多做糾結,快步朝右側的樓梯走過去,沿著上了三樓,直奔許媽媽所指的那個方向。

    “水水!”她推開最右側的門就喊了聲。

    隨著她的喊聲落下,就響起了姑娘的驚叫聲,伴隨著男子粗魯的罵聲:“他奶奶的,誰打擾大爺的好事?”

    容不霏驚詫的目光迅速從床上正在辦事的二人身上收迴,扔下一句:“對不起,走錯房間了。”就跑了,還不忘替他們關好門。

    她貼著牆壁唿了一口氣,稍作思考後,移到隔壁的房間門口敲了敲,試探著喊了聲:“水水?”

    “進來!”裏頭終於響起容不霏再熟悉不過的女聲,柔媚動聽中是掩飾不住的兇悍與霸氣。

    她臉上一喜,推開門走進去關了門:“原來是這個房間啊!我剛才走錯房間,打擾人家的好事了。”

    除容不霏之外,房間裏有三個人,且全是女的。

    其中一個就是容不霏要找的人,悅王沈昀的正妃——水沂濪,容不霏見過的最漂亮最豔麗,也最潑辣的女子,她最好的閨友。

    水沂濪正坐在桌子旁,身著一身火紅色牡丹刺繡廣袖訶子裙,頭挽朝天髻,插著鑲紅寶石流蘇金步搖。無瑕的粉臉上是極勾人的眼眸、極勾人的紅唇。身形哪怕因孕後期而肚子滾圓,也看的出其在孕前是何等的窈窕多姿。舉手投足間,就算再兇悍,也掩不住那豔麗奪目的光華。

    長得本就嫵媚,再一打扮的嬌豔,無疑是會讓人看到她就想起妖精兩個字。

    縱使看的再多,容不霏也不由的晃了晃神。

    她去到桌子旁為自己倒了杯水喝下。

    水沂濪側頭看到她滿頭大汗,眉頭微皺:“你這丫頭又是幹了什麽呢?”

    容不霏放下杯子,咧嘴笑了下:“為了找你,我從容家一路跑到這裏的啊!”

    “跑什麽?有急事?”

    “眼看著我奶奶的大壽要到了,你們悅王府的人有成果

    嗎?可打聽到哪裏有不錯壽禮可入手?”

    水沂濪聞言瞪了她一眼:“這值得你跑成這滿頭大汗的熊樣?”

    “我減肥!”

    水沂濪直接給了她一個暴栗,無視她的痛唿,罵道:“瘦的跟個竹竿一樣,還減肥?坐遠點,臭死了。”

    容不霏摸了摸自己那吃了暴栗的腦門,極沒形象的對著自己兩邊腋下聞了聞,嘀咕著:“哪裏臭嘛!這是香汗淋淋,該是香的。”

    “去去去……待會跟你說。”

    水沂濪轉而眸色冷冽的看著對麵床上那縮在角落的青樓姑娘,喝道:“喝不喝?”

    那姑娘跪著磕了嗑頭,美眸含淚,可憐兮兮道:“王爺說過,阿梨可以不用喝藥的,求王妃成全。”

    水沂濪冷笑:“王爺素來如此,哄起姑娘來,什麽都能說的出來。我這個做妻子的自是再清楚不過。他能答應你這個,不過是因知我不會留任何漏網之魚,讓其他女子懷上他的孩子。妄想飛上枝頭的女人可不少,你以為你算哪根蔥?”

    容不霏隨意的瞄到床上的那一抹紅,道:“是個雛兒啊!”

    對於水沂濪絕無遺漏的向沈昀有過的女子送藥這茬事,她早已見怪不怪。自她兩年前來到昆南城認識水沂濪開始,就見其一直不斷的給各路姑娘以及悅王府的各院侍妾送藥。

    水沂濪瞪了打岔的容不霏一眼:“那是當然,昀哥哥再風流也不會要不幹淨的姑娘。”

    容不霏:“……”

    這語氣……

    水沂濪懶得與這叫阿梨的青樓姑娘墨跡,吩咐身後的婢女:“五兒,直接灌給她喝。”

    “是!”五兒應下,端著手上的避孕湯朝阿梨走去。

    “不要,不要……”阿梨起身想逃,卻被五兒單手製住,任憑她如何掙紮也無用。

    水沂濪領在身邊送藥的丫頭豈會簡單,五兒不僅長的五大三粗,也確實是有些功夫的。

    像阿梨這種嬌滴滴的姑娘隻能被逼著將湯藥吞進了七七八八。

    容不霏撇去心頭的同情,看著這彩傾樓算普通的房間,不解的問水沂濪:“你家王爺怎會在這種房間?”

    對於一個親王來說,就算是泡青樓,也不該待這裏,多寒酸啊!

    水沂濪也抬頭再環視一番這個房間:“大概是圖個新鮮吧!”

    記得八年前,十二歲的她剛入

    悅王府跟在沈昀身邊時,她是直接跟在他屁股後麵不斷阻撓他跟任何女人搞在一起的,哪怕是他的侍妾,她都會搞盡破壞。以至於他每次有女人時,都是換地方的。府裏換不同院子的侍妾,青樓換不同的房間。哪怕後來他忍無可忍訓了她一頓,讓她改成退而求其次的隻是給那些女人送藥後,他也沒有改掉這個習慣,不過還從沒換過這麽普通的大堂裏的房間。

    就像她所想的,他這次大概是真的圖個新鮮吧!

    容不霏見到水沂濪隱隱有些出神的模樣,便知其是想到過去的事兒,她正欲抓住機會八卦八卦一下。

    這時外頭突然響起女子的驚叫聲,還有聲音小一點的另一女子的驚叫聲,伴隨著容不霏覺得熟悉的怒罵聲:“奶奶個熊的,又是哪個不長眼的?”

    容不霏眨了眨眼,撲哧笑了起來:“那大漢又被人打斷了,我去看看。”

    水沂濪看了眼被灌過湯藥,正趴在床上哭的阿梨,冷道:“下次記得自覺些,也無需鬧的這麽難看。”

    言罷她在五兒的攙扶下起身也走了出去。

    容不霏出去就看到熟悉的人,她妹妹容瑤瑤的閨友——喬小嫻。

    喬小嫻此刻正被一年長些的青樓姑娘拉在一旁盤問著:“你這丫頭是打哪來的?”

    隔壁那門大概是被這姑娘匆忙關好的,還能聽到裏頭越來越小的罵罵咧咧的聲音。

    喬小嫻哪裏見過那種畫麵,一張小臉漲的通紅,看到容不霏後,才指著她結結巴巴道:“我……我來……我來找她的,她是我閨友的姐姐。”

    水沂濪看到喬小嫻,鄙夷的冷笑了下,對容不霏道:“我說你幹嘛跑的滿頭大汗呢!原來是躲這丫頭啊!”

    她走到喬小嫻跟前,撫著大肚子睨著人家:“怎麽?又想打探我們家阿不送容老太太什麽壽禮的事兒?好又偷去給容瑤瑤?”

    這彩傾樓幾乎所有的姑娘都知道水沂濪的身份,那本想盤問喬小嫻的姑娘見這茬事與她有關,便就不敢插手,默默的退下了。

    喬小嫻本就是來偷聽話的,好不容易成功跟隨容不霏來到這兒,卻不想不小心打開了隔壁那間沒鎖的房間。

    那畫麵可把她嚇的不清,想想就不由麵紅耳赤。

    如今被逮個正著,正臉對容不霏與水沂濪二人,她更是覺得難堪,卻還是嘴硬道:“我是來找容霏霏的,瑤瑤有事找她。”

    “行了行了……

    你趕緊走吧!”容不霏看見喬小嫻就頭疼,也不想聽其唧唧歪歪說一些沒用的東西。“反正你說的話,我們不會信,何必多費口舌?與你說話真是多餘。”

    “你……”被這麽不給麵子,喬小嫻氣的不輕,她狠狠一跺腳,努道:“我還不想與你這個醜八怪說話呢!”說著轉身就跑了。

    “哎呀……你!”有人對容不霏進行人身攻擊,水沂濪可不幹,她捋了捋袖子,插腰對著喬小嫻的背影罵道:“小蹄子當著本王妃的麵罵我們家阿不,下次遇見,我絕對揍你。”

    對於被罵醜八怪的本尊容不霏,她似乎完全不介意被這麽罵,亦或是被罵習慣了。

    她此刻正好奇的朝隔壁房間的門邊挪去,貼著門聽到裏頭的聲音,她不由的暗歎:這樣都能進行下去?好興致!

    水沂濪轉身就看到容不霏這副不要臉的樣子,無語的抽了下嘴角,邁步就走了過去:“好奇就大膽的看看。”

    隨著她的話落下時,門剛好被她推開。

    毫無意外的,又是女人的驚叫聲伴隨著男人的怒罵聲響起。

    “他媽的,老子不做了。”

    這迴他非得逮住一而三再而三壞他好事的人。很快他便穿好衣服站了起來,正欲逞逞威時,卻在看清門口二女的模樣時怔住了。

    “我我我……”他結巴扔下一句,“我走了。”很快就越過她們跑了。

    身為一名昆南人士,有些見識的,不會不知道昆南悅王府的悅王妃,與昆南首富容家大姑娘是一對關係好的成天出雙入對的好閨友啊!

    一個豔麗無雙,卻又兇態畢露,據說是懷了孕的。一個清麗出塵,卻是個毀了容的,臉上那道疤據說還是牙齒狠狠地咬出來了。

    這識別度實在太高,就算沒見過,也由不得認不出。

    這二人沒幾個人得罪的起。

    容不霏扶著欄杆看著匆匆跑離的男人,若有所思。

    水沂濪站在她身旁看著她那邊沒有疤痕的右臉,如此出塵脫俗的模樣,讓水沂濪不由覺得晃眼。

    可惜她左臉有一處據說是牙齒狠狠咬穿留下的舊疤。

    對外是據說,但對時常近看那道舊疤的水沂濪來說,她知道那確確實實是牙齒咬出來的。能留下那般猙獰的疤,就知當初對方所使的力道究竟有多狠。

    容不霏這膽小懦弱的家夥究竟有多怕疼,水沂濪是再清楚不過的。

    思此,水沂濪不由一陣心疼。她推了推容不霏,問道:“看什麽呢?那家夥有什麽好看的?”她故意將聲音拉的很大,已化解心頭的那絲窒息感。

    容不霏歪著腦袋,懵懂道:“我在想,他以後還行不行了?”

    水沂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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