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裕默不作聲,給謝若溪的酒杯滿上。


    謝若溪越發自滿,心想總指揮使給我撐場,隊長給我倒酒,難道接下來已經是屬於我謝仙尊的時代了?


    從今往後,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她越想越是興奮,恨不得當場踩在酒桌上狼嘯幾聲。但眾人都在這裏,不好太過放浪形骸,她便將燕裕給她倒的酒一飲而盡,眉飛色舞地跟父母親戚吹噓說道:


    “當初打黑龍嶼秘境,對麵是幾千個陰陽師,我獨自站在後麵壓陣,他們的攻擊甚至不敢朝我打過來。”


    “幾千個人啊?”謝母聽得緊張不已,“那你……”


    她本來想說那你千萬要小心點,然後才想起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了。


    “沒事。”謝若溪滿不在乎地說道,“我一個人把他們全部解決掉了。”


    眾人盡皆沉默下來。這是真的嗎?是發生在哪個平行時空的事情呀?


    “若溪真厲害啊。”阿姨在後麵舉起酒杯,強笑說道,“若溪從小就很勇敢呢。我記得她小學的時候,老師說全班就她一個不服管……”


    眾人繼續保持沉默。阿姨,不會說話就別說話好嗎?


    “咳咳。”謝若溪咳嗽了聲,繼續吹噓說道,“不如說說南境保衛戰吧?好幾次隊伍差點陷入團滅邊緣,全靠我的雷法來強行翻盤。最危險的一次是巫王照麵,一招打過來我們這邊倒了一半,我使勁渾身解數才將他逼退呢。”


    姑娘們都低頭吃菜,掩飾麵上尷尬神色。


    隻聽見謝父點頭說道:


    “嗯,保家衛國,好事。”


    “不管是重櫻陰陽師,還是南境巫術師,都不會是我的對手咧!”謝若溪酒喝多了,得意說道,“以我的修行資質,遲早要成為國內修士的第一人,陸國最強……不對,是此世最強!”


    “你喝多了。”燕裕平靜將她的酒杯收走,“多吃點菜。”


    “我才沒有喝多,我……”謝若溪正要耍小脾氣,迎上燕裕那雙平靜的眼眸,心中湧動的狂妄之火忽然熄滅了。


    我是此世最強?不……不對。


    我隻是一個純潔可愛柔弱無助的溪溪罷了,誒嘿~


    她迅速收斂神色,低頭裝作乖巧溫順,隻聽見燕裕又道:


    “叔叔阿姨聽到了吧?謝若溪現在是國內實力首屈一指的修士,所以安全方麵也不能輕忽。兩位是她的父母,按照規矩需要接受軍府保護的。”


    “我們已經跟安南軍那邊聯係過了,後續應該會接兩位到星城軍府大院去住。”


    “啊?”謝父謝母驟然聽聞這個消息,頗有些措手不及,“要我們搬去星城住嗎?”


    “本來是想在寶慶府本地安排的。”燕裕淡淡說道,“安南軍認為寶慶府的府兵實力不夠,而以謝若溪同誌的實力級別,她的家人需要更高級別的安保待遇,因此初步定在是星城。”


    “哦,哦……”二老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要說搬家,那肯定是不願意的,但燕裕拿出上級來威壓,老兩口也不知如何是好,隻能呆呆應下再說。


    有了搬家這一茬,加上謝若溪也收斂起來,酒宴的後半部分就略顯沉悶許多。


    吃完之後,燕裕便提出要留宿,卻被謝父謝母婉拒了。


    他們本來就沒打算在這邊住一晚,怕給女兒添負擔,所以事先就買好了當天迴程的車票。


    在車站候車的站台上,阿姨再次鼓足勇氣,湊到自己的堂妹身邊,笑道:


    “若溪這次真的出息了啊,那個……”


    謝母淡淡看她一眼,打斷問道:


    “你不去看你女兒了嘛?”


    “呃,她說她在出差,我們就不去了。”阿姨被她打斷蓄力,隻能勉強找了個理由解釋,隨後縮迴丈夫身邊去了。


    暗地裏卻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叫在金陵工作生活的女兒結好謝若溪。


    她自己因為過去十多年的恩怨,如今哪怕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估計謝父謝母也不會多搭理她。


    但女兒倩倩小時候關係和謝若溪還算不錯,還有另外一個堂姐雯雯,三個人暑假裏經常一起玩的……謝父謝母不肯受我巴結,謝若溪總不至於連倩倩都不理會吧?


    思及至此,她也不再多糾纏謝母,默默拿出手機給女兒發消息。


    燕裕眾人這邊迴到家中,各自洗漱換衣去了。


    在衛生間裏,燕裕正在刷牙呢,忽然聽見外麵傳來敲門的聲音。


    他含著牙刷過去開門,就看見謝若溪畏畏縮縮地站在門外,一副想要求饒又不敢的可憐大兔子模樣,頓時眉頭一皺。


    這尼瑪……你剛才酒桌上不會挺囂張的嗎?怎麽迴來之後直接又變迴原形了?


    合著我們這次替伱撐場子白幹了是吧?


    “那個,我能進來嗎?”謝若溪小心翼翼地問道。


    “進來吧。”燕裕含糊不清地道,“等我刷完牙。”


    他迴到衛生間裏,把剩餘的牙齒刷幹淨了,低頭吐掉牙膏沫,旁邊立刻端起一個水杯。


    是謝若溪遞過來的。


    麵對她這再明顯不過的討好意味,燕裕也是心中長歎,接過水杯咕嚕咕嚕地漱口,又用毛巾擦了擦嘴,轉身離開衛生間道:


    “說吧,找我什麽事?”


    “隊長,我做錯了。”見燕裕坐在床邊,謝若溪立刻熟門熟路地跪下,順勢抱住燕裕雙腿,“我這次太過得意忘形了,你不要拷打我好嗎?”


    燕裕:???


    你他媽怎麽又跪下了?!又跪!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他正要怒其不爭來一個窩心腳,然後猛地發現謝若溪並未跪下——她其實是蹲著抱自己大腿的,就跟那大兔子似的,後腿疊起墊在屁股下麵,用兩條前腿搭在人身上。


    “你先起來說話。”燕裕不耐煩道。


    謝若溪乖乖起身,坐在燕裕的身邊,低頭看著地板,戰戰兢兢。


    “為什麽會得意忘形?”燕裕淡漠問道。


    “因為過去被壓抑得太狠了。”謝若溪沉默片刻,幽幽說道,“隊長……我從小到大,無論是在家裏,還是在學校裏,從來都是所有人視線之外的小透明。”


    “大家隻會關注誰學習成績好,誰家境好,誰擅長交朋友。再看看我吧,學習成績一塌糊塗,家裏也窮,又有點輕微社恐不敢大聲說話,誰會關注我這樣的廢物呢,真是的……”


    她說著說著,想到過去這麽多年的卑微可憐,又開始吧嗒吧嗒抹眼淚掉小珍珠。


    但燕裕卻不為所動,因為這漂亮廢物過去哭過太多次了——她天生淚腺就比常人發達,哭未必是因為破防,可能隻是在宣泄情緒,又或者試圖讓自己心軟,總之先別管。


    “我……”謝若溪哽咽說道,“我之所以喜歡二次元,也是到了初三以後相貌長開了,開始有男生說我漂亮……隊長你知道嗎,相貌可能是我唯一拿得出手的資本了,而這個世界上隻有二次元是純粹看臉的……”


    “嗯,所以呢?”燕裕冷冷問道。


    “所以,我其實喜歡的不是二次元,而是那種被人重視的感覺。”謝若溪用力一吸鼻子,繼續嗚咽說道,“我之所以要出coser,也不是真的喜歡原著角色,而是希望喜歡這個原著角色的二次元漫迷們,能關注我,看著我,喜歡我……”


    缺愛。


    燕裕腦海裏突然跳出這個詞來。


    但還沒等他繼續細想,就看見謝若溪已經側過頭來,盯著自己。


    她的臉上滿是眼淚,看著梨花帶雨、嬌弱可憐,但神情卻是認真凝重的……甚至從燕裕從認識謝若溪,從未見過她露出過這樣的表情。


    漂亮廢物怎麽會認真起來的?你的人設呢?


    “隊長。”謝若溪輕聲說道,“我一直想要謝謝你。”


    “哪怕在我最最廢物的時候,也沒有選擇放棄這樣的我,能依舊耐心地關注我,看著我,喜歡我。”


    “我沒有喜歡你。”燕裕否認說道,“你不要把我和你的那些粉絲混為一談,我之所以培養你不過是因為你的修道天賦足夠優秀……”


    “但是我喜歡你。”謝若溪突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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