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那龍頭怪物再怎麽邪異,也被燕裕這一句話弄得懵逼了,半晌才道:


    “你不怕死?”


    “我當然怕死。”燕裕大義凜然地道,“但龍的傳人,豈可因為懼死而畏首畏尾?”


    “哼,你倒是有些骨氣。”龍頭怪物這般說著,便伸手去拉那柵欄。


    門和柵欄本來嚴絲合縫,哪怕黃庭劍如何砸砍也是紋絲不動,卻是被這龍頭怪物以巨力硬生生拉開,露出可供通行的小道來。


    燕裕淡定地浮在水裏,神識已經將那龍頭怪物從頭掃描到腳。


    並非無形幻影,而是有血肉的實體。


    肉體強悍非常誇張,應該是龍族血裔的妖獸,但腦子明顯有點問題。


    “出來吧。”龍頭怪物打開牢門,說道,“別叫我親自動手。”


    燕裕便從水裏爬出來,笑道:


    “多謝多謝,閣下如何稱唿?”


    “喚我龔二。”龍頭怪物稀奇問道,“你死到臨頭了,還笑得出來?”


    “正因為死了就沒法笑,所以才更要趁現在多笑笑啊。”燕裕熟練地應付它的詢問,又道,“我說龔二兄啊,您能否解我一個心頭之惑,讓我至少能死得明明白白?”


    “嘿,你且問來,我卻不保證會答。”龍頭怪物冷笑說道。


    “為何是龍就得死?”燕裕問道。


    “你是被水泡傻了吧?”龍頭怪物頓時用看傻瓜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他半天,說道,“人妖不兩立,懂吧?”


    “哦!”燕裕做恍然大悟狀,“所以我是龍,而您是……”


    “我自然是人類。”龍頭怪物理所當然地說道,“人類斬妖除魔,乃是天經地義之事。你身為蛟龍妖屬,至少還配享用斬龍鍘,換做那些沒什麽名堂的小妖,直接隨手殺了丟在海裏,叫那魚鱉給分食了,懂吧?”


    “原來如此,妙啊!”燕裕撫掌笑道,“身為龍屬,便是死也要死得偉大,這才符合我的身份嘛。這還得多謝您嘞!”


    “不錯不錯。”龍頭怪物裂開長吻,露出猙獰而滿意的笑容,“伱雖是妖物,卻也曉得事理,著實難得。待會兒我跟上頭的將軍說一聲,叫他鍘刀下得快點,讓你少受痛苦。”


    “那就多謝龔二兄了。”燕裕跟隨它離開水牢,在走道裏向前行進。


    這走道又昏又暗,燕裕隻能通過腳下輕微晃動,判斷自己應該是在船上,卻又不知道是在哪一層。


    趁著前方還未看到出口,他又攀談問道:


    “話說龔二兄,既然人妖不兩立,難道沒有什麽辨別妖魔的法術麽?”


    “怎麽,你想探聽我們人族修士的機密?”龍頭怪物冷冷問道。


    “不敢。”燕裕笑道,“將死之龍,打聽這個又有何益?更何況我最開始聽龔二兄說,不知道我是不是龍,故而有此一問。”


    龍頭怪物沉吟片刻,說道:


    “既然我前麵說過了,那告訴你也無妨。辨別妖魔的法術是有,但沒必要。”


    “你若承認是龍,便要吃一記鍘刀;你若不承認,我們也懶得管你是不是龍,就叫你在水牢裏待著,你要麽承認然後出來,要麽就爛死在牢裏。”


    “我懂了。”燕裕恍然大悟,“比起昏暗水牢裏活活困死一生,還不如認下出獄求個痛快。”


    “正是。”龍頭怪物點頭。


    “若是人還好,百年不過須臾。”燕裕繼續說道,“但若是尋常小妖,為求痛快冒認為龍,又當如何?”


    龍頭怪物停下腳步,愣了片刻,說道:


    “斬龍鍘下去,便見原形。”


    “但若是斬龍鍘可隨意動用,那還要這水牢做什麽?”燕裕笑道,“直接全部拖去鍘了不就好了?”


    龍頭怪物這次愣得更久,但最終還是迴過神來,說道:


    “你莫多問,反正我們有解決之法。”


    “不瞞您說。”燕裕見他神情不自然,立刻說道,“我身為龍屬,也有相熟的同族。不如您帶我去其他牢房巡視一圈,讓我將同族全都帶上,黃泉路上也好有個伴兒。”


    “你……”龍頭怪物頓覺古怪,憋了半天才道,“你還真是友愛族人啊。”


    “怎樣?”燕裕笑道,“排隊上那斬龍鍘,輪流挨刀,也省了您龔二兄的事。”


    “不錯,不錯。”龍頭怪物思前想後,最終答應下來,“那你就跟我來吧。”


    它帶著燕裕掉頭,往水牢深處走去。


    水牢單間雖然密密麻麻,大部分卻是空置的,那龍頭怪物也並未停駐確認,隻是目不轉睛地前行。


    差不多走了兩三分鍾,遠處便有密集的、敲擊金鐵的聲音傳來,在長廊裏形成了明顯的迴音。


    龍頭怪物大步過去,手中鐵釺用力敲在柵欄上,罵道:


    “那麽吵作甚!小心我把你活剮了……你,來看看。”


    燕裕正要上前,便聽見獄中傳來熟悉的咳嗽聲音。


    再過去仔細一看,果然是李明湖被困在裏頭。


    這女武神估計也檢查過周圍,沒找著任何逃生的機關,隻能拿天閃劍不停敲柵欄,試圖吸引外麵的人過來。


    見著龍頭怪物的瞬間,李明湖已經提起全部心神,做好戰鬥準備,結果下一秒又看到燕裕現身,頓時驚道:


    “燕裕?”


    話剛出口,便知失言,連忙閉嘴不答。


    但那龍頭怪物卻麵露狐疑之色,轉頭問道:


    “她認識你?”


    “正是。”燕裕迴答說道,“她也是龍裔,我們乃是同族。”


    “哦?”龍頭怪物卻冷冷說道,“蛟龍一族,以‘龍’為姓;青龍一族,以‘秦’為姓。可她卻偏偏叫你‘燕裕’,這是怎麽迴事?”


    “不瞞龔二兄。”燕裕被它抓到破綻,卻絲毫沒有慌亂,隻是心思急速轉動,趕緊尋找破解之策,嘴上為拖延時間敷衍說道,“此非姓名,而是愛稱。”


    “愛稱?”龍頭怪物莫名其妙。


    “她是在下家妻。”燕裕終於想出借口來,笑道,“成婚之後,我在洞府裏太過憊懶,整日泡鹹海水長眠,疏於修行。她平日看我不慣,便以‘醃魚’辱我,真是慚愧。”


    “不錯。”李明湖也趕緊附和圓謊,“這醃魚……我平生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嫁給這憊懶醃魚為妻。十天半個月,也不見他修行,修為更無寸進,早知還不如嫁個腸粉龍!”


    “嗬嗬。”龍頭怪物頓時恍然,看著李明湖笑道,“既已將死,我勸你還是別計較了。斬龍鍘下,做個亡命夫妻,共赴黃泉,也算難得。”


    李明湖演技也是精湛,先是嗔怒瞪視燕裕,隨後麵色變幻數下,又忍不住虛弱咳嗽數聲,最後才長長歎了口氣,露出認命的表情來,垂淚說道:


    “罷了罷了,既然嫁了他,便隨他一起死吧。”


    “不錯。”龍頭怪物居然反過來安慰她,“一日夫妻百日恩,哪有那麽多仇怨?要知道,你這丈夫出來之後,還心心念念要找你呢。”


    他抓住柵欄鐵門,沉聲吐氣,用力一拉。天閃劍根本劈不開的大門,被他這麽一扯就拉開了,發出刺耳尖銳的聲音。


    見著此景,李明湖便曉得這妖物別的不提,肉身力量絕對是極強的,心裏暗暗有數的同時,又再次咳嗽起來。


    “還不快把你媳婦兒抱出來?”龍頭怪物見她病弱,又看身後燕裕毫無動靜,忽然問道。


    燕裕連忙踏步上前,毫不猶豫躍入水中,左臂撈住她的膝彎,右臂穿過她的腋下,雙手抓著柵欄鐵條,雙腳在水下岩壁側麵用力一蹬,上半身立刻衝出水麵,趁機伸腳踏上地麵邊沿,抱著李明湖出了水牢。


    李明湖原本穿著防寒的呢子大衣,但那衣服外套浸泡吸水,阻礙行動,因此連同裏麵的毛線衣一起,早就被她脫去丟在水牢裏了。


    她開啟潤咒護住身體,倒不怕身體失溫,但薄薄的一件t恤衫,濕潤狀態下卻變為了半透明。


    別說掩蓋曲線了,連裏麵內衣都能清楚看見——身材雖不如趙元真那般豐潤,卻也相當有料,比林妹妹還強一些。


    燕裕也沒欣賞多久,出了水麵就將她放下,又飛快解下外衣給她披上。


    李明湖點了點頭,卻不急著將他鬆開,隻是默默抱住他的手臂,擺出我們小夫妻要一起行動的姿態。


    龍頭怪物並未疑惑(夫妻待一塊不是很正常嘛),轉身繼續給燕裕帶路。


    它這邊轉過身去,李明湖又故意裝作病弱,拖著燕裕走得慢了,和那龍頭怪物拉開一點距離,立刻嘴唇微微蠕動,傳音入密問道:


    “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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