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酒師聽不到經理的聲音,但那誇張的口型,他還是看出來了。


    郎大少。


    在這裏,不管是什麽人,隻要掛上了“郎”字,都是他們這些小職員不能招惹的大人物。


    “給她吧。”


    正在左右為難之時,郎霆逸開口了,借著昏暗燈光的遮掩,眸光深深地烙在尹南歌的身上。


    隻是,她眼裏隻有酒,隻有憂傷,即便那視線再灼熱,她也感覺不到。


    調酒師像是得到赦令,趕緊把那杯粉紅色的雞尾酒遞給尹南歌。


    她接過來,又從自己的麵前推過去,一直推到郎霆逸的手邊,和他那一杯輕輕地碰撞一下。


    “幹杯。”與清脆的撞擊聲一起發出的,是她迷醉慵懶略帶沙啞的女聲。


    說罷,她仰頭,將粉色液體盡數倒入口中。


    看著她閉上眼喝酒的側臉,忽然覺得她有說不出的憂傷,心那麽狠地鈍痛了,痛得他握著酒杯的手在用力,然後和她一樣,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還喝嗎?”已經越來越感頭重的尹南歌,頭趴在手臂上,偏著頭看他,看著在視線中已經有些模糊的那張俊臉,遲緩地眨著眼睛,卻不知道自此刻己笑得有多迷人。


    “你喝,我就喝。”郎霆逸在她旁邊的高腳椅坐下,像是要逼自己隔離什麽似的,坐得格外筆挺。


    離開馬場後,郎霆逸向客房部經理問了尹南歌的房間。


    不知道該以什麽理由邀請她吃晚飯,他一直在外麵的花園裏徘徊,猶豫。坐下,又站著。走著,又坐下。從黃昏一直到入夜。


    當他終於鼓起勇氣,想要走上去時,卻看見她來到大廳的身影,然後來到了度假村的酒吧。


    今天有當紅歌星來唱歌,酒吧很熱鬧,看表演的人很多。他以為她也是其中一個。


    可她走進這裏,隻是坐在吧台前,要了一杯又一杯的酒,沒有看向舞台一眼。


    她有心事嗎……


    郎霆逸坐在離她不近也不遠的地方,不被她發現又能恰好看到她的地方,深深地注視著她,沉靜的眼睛在越來越多地凝聚擔憂和焦慮。


    上一次看她喝酒,是和郎霆烈他們在一起。即便她喝多,即便心裏會著急,但郎霆逸知道她是安全的,有那麽多人保護著她。


    可這次,她是一個人。在酒吧其他人眼裏,她是一個孤獨買醉的柔弱女人。


    而在他眼裏,他也早已忘了她是身懷絕技的保鏢,而隻是一個需要人陪伴、需要保護的小女人。


    在她的身體從原來的挺直微微搖晃,又微微趴下時,郎霆逸再也忍不住擔憂,走了過去,拿住那杯她又要接住的酒。


    “好,我們不醉不歸。”尹南歌撐起自己有點搖晃的頭,對郎霆逸淺淺一笑,卻是媚眼如絲。


    若是在平日,對著郎霆逸,她絕對說不出這種話,提出這種邀請。在她眼裏,他是老板,是大boss,是捧在雲端的人,即便是郎霆烈的大哥,也不是可以隨意親近的。


    即便不知從何時起,他看著自己的眼神多了柔情和疼惜,她也不想隨意親近……


    他對自己有柔情嗎?怎麽會呢,他是那樣冷漠的人……


    想要看清楚些郎霆逸的眼神,可被酒精侵染的眼神已經迷醉得辨識不清了,隻覺得周圍都是朦朧一片,而在其中的郎霆逸就更是柔光一束了……


    何必想太多。


    他不過是來放鬆娛樂的,而她不過是來買醉解愁的,隻要喝酒就好,隻要喝醉就好。他不是一個好的酒友,但他絕對是一個可以讓她安心的男人。


    尹南歌繼續喝著,她沒發現酒吧的客人漸漸散去,直至隻剩下她和郎霆逸兩個人。安靜的兩個人。


    她今天喝太多了嗎?還是因為想醉,會容易醉?


    尹南歌覺得自己的眼皮已經重得撐不起來了,頭也暈得抬不起來了。


    這就是醉嗎……感覺真好……支離破碎的意識已經想不起那些苦惱的事情,隻剩下飄飄悠悠的感覺。還有,眼前的郎霆逸。


    他不會醉嗎?


    明明喝得比她還多,他卻始終保持著剛才的坐姿,清醒得也挺拔得讓人莫名心疼。


    你不會累嗎,那挺闊的脊背不會想要鬆懈一會嗎,任性地放縱一次……


    這樣想著,帶著疑惑的笑,尹南歌的身體越來越軟,終於趴在吧台上不動了。


    放下酒杯,郎霆逸看著她已經伏在吧台上的側臉,還有那雙閉著的眼睛。


    她喝醉了?睡著了?……


    想要多看一會,又怕她在下一秒睜開眼睛,郎霆逸握了握拳,收迴視線,又從調酒師那拿了一杯酒,自己喝下。


    幾分鍾過去,趴在那的尹南歌始終沒有動靜。


    “尹南歌?”一直沉默喝酒的郎霆逸終於開口,喚出那個在心中念過無數遍的名字,低沉沙啞。


    沒有迴答。她無聲地趴在那,恬靜的側臉正在對著他的眸光。


    “南歌……”他又止不住輕喚一遍,手掌已經伸了過去,慢慢地,小心翼翼地靠近她。


    依舊沒有迴答。


    她真的睡著了。


    無聲地歎口氣,郎霆逸的大掌終於敢放肆地撫過去,拂去她落在麵頰上的秀發,讓她白希無暇的臉更多地映入自己的眼簾。


    而在指尖碰觸到她細滑的肌膚時,他不禁顫了,像是被一把火燙著了一般。


    他倏地收迴手,看看她,又看看自己的手,享受著這份不可思議的感覺。而在他握掌的時候,他竟然發現自己的掌心在微微出汗。


    原來她對自己已經有了這樣的魔力,從未有過的顫栗和緊張,皆是因為她!


    “你們打烊吧。”


    郎霆逸對調酒師說了一句,從高腳椅上下來。


    “大少,要找人幫忙嗎?”守在一旁待命的酒吧經理,見郎霆逸起身要離開,趕緊走了過來。剛才收到郎霆逸寫來的字條,他已經找理由將酒吧的客人都請了出去。


    想安靜地喝酒?大少是想安靜地把妹吧!


    都說郎家大少爺看女人的眼光特別苛刻,就連找個女秘書都得相貌身材百裏挑一,完美無缺。可眼前喝醉了趴在這裏的這個……


    經理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這個女孩並不特別,短發,纖瘦,穿著普通,秀麗的臉龐上未施粉黛,實在不覺得會是郎大少爺看得上眼的那種類型。可大少爺就是這樣陪在她身邊,也不說話,安靜地喝酒,一杯接一杯。這是經理第一次看見郎霆逸在酒吧裏和女人喝酒,也是他第一次見識到這樣奇特的把妹方式。


    “不用。”郎霆逸淡淡拒絕,在尹南歌身邊停頓了一下。


    這樣可以堂而皇之接近她的機會,他豈會讓給別人。


    隻是,把她送迴房間,他是該抱著,還是該背著?


    他想抱她!很想很想!想把她纖細的身體緊緊地抱在懷裏,抱在離他心髒最近的地方,可以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甜美的睡容,聽著她清淺的唿吸。


    可是他不能。


    這是屬於情侶的方式。屬於蔣甦,而不屬於他。即便她現在沉睡不醒,即便他明明有機可趁,他也不能。


    或者,是他在害怕。害怕這樣的“逾矩”之後,自己會不會越來越貪心,想要的會不會越來越多……


    他不確定,不敢去試。因為在她麵前,他已經“不確定”了那麽多次。


    扶起她趴在吧台上的身體,郎霆逸彎下腰,一個轉身,已經讓她穩穩地落在自己寬厚的背上。


    “今晚的事不要說出去。”郎霆逸低聲吩咐道,轉身往酒吧外走去。


    郎大少爺這是要帶著女孩去……


    幾秒的瞠目後,經理一副心領神會的表情,嗬嗬地笑著。


    迴頭看見調酒師也正在看著郎霆烈背著女孩離開的背影,經理沉下臉,厲聲說道,“聽到沒,今晚的事情不許說出去!”


    走得很慢,一步分成了好幾步,走走又聽聽,也終於還是到了她的房間。


    從她包裏找到房卡,郎霆逸打開了房門,把尹南歌背進房間,又輕輕地放在*上。


    他脫去她的鞋,擺放好她的枕頭,再細心地蓋上被子。


    當做完這一切,郎霆逸佇立在她的*頭,低頭看著她依舊沉睡的臉。


    她真的是醉了。這一路背來,她似乎都毫無知覺,除了偶爾發出舒服滿足的呢喃聲,連眼睛都沒睜開過。


    這樣也好,至少她不會發現自己的反常,而他也不用再痛苦壓抑,不敢流露出任何真實的神情。


    現在,就這樣離開嗎?……


    看著她微抿的紅唇,挺翹的鼻梁,英挺的眉,還有偶爾顫動的羽睫,他就是挪不動自己的腳步,像是已經生根的大樹一樣,牢牢地紮在這裏。


    郎霆逸,那就再放縱一點點,就那麽一點點,沒有人會知道的“一點點”……


    給自己找到理由,郎霆逸像是放下了一塊大石頭般,輕鬆,喜悅,也興奮著。


    他繃緊的麵容舒緩了,高大的身軀坐下,頓了頓,又慢慢地躺下去,側臥在尹南歌的身邊,在離她不到十公分的地方,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看著她的睡顏。不過,他的身體躺得有點別扭,有點僵硬,因為在抑製著內心的某種衝動,壓抑得連手掌都緊緊握成了拳。


    愛上朋友的女人。


    這是郎霆逸這輩子最出乎意料的事情,卻也成了絢爛他人生的最美麗的意外。


    而此刻的放縱,就像綻放到空中的煙火,是最璀璨,也最短暫。


    目光在她臉頰上流連。額頭,眉毛,眼睛,鼻子……


    離得這麽近,在*頭柔和的燈光下,他幾乎都能看見她臉上那層細細的絨毛。


    隻是……


    目光來到她唇上時,停了下來。一根斷掉的細發正落在她的唇角。


    不假思索,郎霆逸伸出手,想要從她嘴角捏起那根頭發。可他的指尖有點發顫,好幾次都沒捏住,直到手掌完全落在了她細滑的麵頰上。


    肌膚與肌膚的觸感,炙熱與清涼。男人與女人。


    一道電流從心頭擊過,腦中也空白了,郎霆逸隻看到自己的手掌在她的麵頰上輕輕撫摸,隻感覺到掌心那絲滑的魔力,還有響徹房間的自己的心跳聲,怒放激昂……


    一遍又一遍,長著薄繭的指腹在她的臉頰上溫柔油走。她沒有化妝的肌膚就像剝掉殼的雞蛋,初生嬰兒般清透滑嫩,叫他欲罷不能。


    “嗯……”


    郎霆逸太專注了,沒有發現尹南歌的唿吸有了變化,眼皮也顫了顫,似乎睡得沒那麽沉了。


    當他聽到她的呢喃聲,驚得要縮迴手時,卻被她抓住了。


    她沒有睜開眼,也沒有說話,隻是抓著他的手,貼在自己的麵頰上,那樣子仿佛在夢中。


    郎霆逸不敢動,甚至摒住了唿吸。他怕自己一個輕微的動靜會驚醒了她。而現在的一幕,他無法向醒來之後的她解釋。


    一秒,兩秒,……一分鍾……


    手掌被她緊緊抓著貼在她的臉上,一動也不動,而他一直保持著這個僵硬的姿勢。


    忽然,她的臉動了起來。


    郎霆逸陡然覺得自己的脊背都緊張得微微冒汗了。


    他以為她要醒了,而他要被發現了,被她看到這樣趁人之危的不齒的他!……


    可她沒有睜開眼,隻是微微移動著臉頰,在他的掌心輕輕磨蹭著,像是一隻乞求愛撫的溫順小貓。


    因為在她的夢中,她又看到了蔣甦。他撫摸著她的臉頰,告訴她,他不會分手,不會離開,不會喜歡別人,他們還和從前一樣。而她,抓住了他撫摸自己的手,緊緊地貼著,用力點頭說好……


    她那細細的沒有意識的摩挲,臉上含著滿足的笑,卻一下點燃了郎霆逸壓抑許久的烈火!


    “南歌,南歌,南歌……”


    他低吼著,喚得急切,喚得無奈,喚得心痛,又喚得波濤洶湧!


    貼在她臉頰上的手掌瞬間已經扣住了她的後腦,在拉近她的時候,他滾燙的唇也覆了上去,刻不容緩……


    是因為喝醉了嗎,她的吻很青澀,好像從來沒這樣被吻過,怯生生地與他糾纏,勾起他更多的渴求和瘋狂……這是從未品嚐過的甜美,是澆灌他幹涸多年的甘霖……


    南歌,南歌……我的南歌……


    “蔣甦……”


    在他的身體與她貼合,在他嫌不夠地翻身而下,把她牢牢桎梏在自己的懷抱裏時,他聽到了她唇齒間的一句輕喚。


    也如一盆冰冷的水,徹底地澆醒了他!


    該死!該死!該死!


    “啪!”


    郎霆逸狠狠地摑了自己一記耳光!


    她喝醉了,她不過是把自己當成了蔣甦!那他呢,他是清醒的,有理智的!他要成為強占兄弟女人的*嗎!


    猩紅著欲念未退又生怒火的雙眼,郎霆逸深深地看了還沉浸在夢中未醒的尹南歌,飛快地轉身離去,那背影是他從未有過的狼狽和倉惶。


    “蔣甦,你別走……我,我不要分手……”在夢中,被蔣甦放開的尹南歌,哀求著,低泣著,那話語已經衝出了夢境,衝出了口。


    可是,郎霆逸走得太急了,太快了。當房門關上時,他錯過了這一句,也錯過了發現,從她的眼角滑下的那一滴淚……


    ——————————————————


    停好車,費芷柔往不遠處的住宅樓走去。那是尹南歌的住所。


    昨天聽郎霆烈說尹南歌要離開z市了,費芷柔覺得不舍,特地過來看看她。


    走了幾步,手機響了。是郎霆烈打來的。


    “在幹什麽?”他的聲音溫柔如水。


    費芷柔緊貼著手機話筒,喜歡他的聲音那麽近地傳來,“你說南歌要走了,我過來看看她,也許能把她留下。”


    郎霆烈笑了兩聲,說道,“那你試試吧,我也希望她留下,免得蔣甦一個人。”


    頓了一秒,他又說,“我今天要去趟美國,一會去機場,大概兩三天就迴來。”


    “這麽急?”費芷柔站在原地,沒有再往前走,話語裏已是不舍。


    “嗯,有點事,忙完了就迴來。”他輕笑著,和往常一樣,又說,“你別亂跑。”


    甜甜一笑,費芷柔答應著,掛斷了電話。


    “芷柔!”


    剛掛斷電話,費芷柔忽然聽見一聲驚訝的唿喊。


    費芷柔往斜前方看過去,看到一個戴著太陽鏡的短發女人,也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二……二姐!”


    對這樣沒有期盼過的相遇,兩個人都有點發愣,在原地呆立了好一會。


    還是費燕娜先走了過來。


    她摘下墨鏡,走到費芷柔麵前,“好久不見了,小柔。”


    “嗯,好久不見了,二姐。”費芷柔淡淡地應著。


    對這個從來沒有喜歡過自己的姐姐,費芷柔也從來沒有喜歡過她,也有一段時間深深地憎惡過她。隻是,在聽郎霆烈說了費燕娜後來的事情後,費芷柔不想再去計較。她作惡過,也有了屬於她的報應,這就夠了。更何況,費家已經與自己沒有關係了,他們任何一個人過得好與不好,都與自己無關。


    “小媽的事情,我聽說了。”費燕娜看了一眼費芷柔,麵露愧色,“對不起,沒能來參加小媽的葬禮。”


    費芷柔頓了兩秒,低聲說,“沒關係,都已經過去了。”


    “我也聽說你要結婚了,”費燕娜向費芷柔伸出手,客氣生疏,但至少還有點友好,“恭喜。”


    “謝謝。”費芷柔說著,卻沒有握住她的手。


    費燕娜頓了頓,還是尷尬地縮了迴去。


    又是好一段時間的沉默。兩個有著一半相同血緣的姐妹,許久不見,又在異鄉重逢,卻隻有難堪和不自在,是多麽地可悲。


    “對不起,小柔。”深吸一口氣,費燕娜開口了,“我為自己曾經做過的那些傷害你的事情,向你道歉。你能原諒我嗎?”


    什麽?!


    費芷柔吃驚地看著費燕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從來都是不可一世的二姐,竟然會向自己道歉!她是真心的,還是另有目的!


    費芷柔仔細地看著她的表情,看著她的眼睛,想要分辨清楚此時費燕娜說的是真是假。


    “我知道你不會輕易相信我。”費燕娜無奈一笑,“你應該也知道了,在你離開費家之後我所發生的事情。那段時光是我這輩子都不願再迴想的噩夢。幸虧遇到了尹小姐,是她救了我,幫我換了身份,讓我可以擺脫爸爸,擺脫那個惡心又可怕的丈夫……人總是要經曆過一段刻骨銘心,才能受到洗禮吧。我慶幸自己還有機會可以重來,所以我也一定會好好把握自己剩下的人生,再不會像以前那樣過。”


    費芷柔怔怔地看著費燕娜。如果這是二姐在演戲,隻能說演技已經爐火純青了。因為她看到的費燕娜,真的沒有了以前的傲慢和自大,眼底有著從未有過的柔光,像大姐一樣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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