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費芷柔。”


    “年齡?”


    “二十二歲。”


    “住址?”


    ……


    在訊問室裏,女警察麵無表情地問著,費芷柔同樣麵無表情地迴答。


    事到如今,她不怕自己會麵臨什麽,她隻擔心著應該在離自己不遠的訊問室裏的郎霆烈。


    “講講,剛才發生了什麽?”女警察看了她一眼,目前為止對她配合的態度還算滿意。


    剛才還有問必答的費芷柔,此時沉默了。


    “闌珊處酒吧,一個包房裏的六個男人,一個折了手腕,一個斷了根肋骨,一個肩膀脫臼,一個被打掉了幾顆牙,剩下兩個鼻青臉腫。你剛才就在那個包房裏,別說自己什麽都不知道。”女警察冷冷地說著,蹙起了眉頭。


    費芷柔還是沉默不語。


    “啪!”女警察不耐煩地把記錄的筆摔在桌麵上,安靜的訊問室裏發出刺耳清晰的撞擊聲。


    “別以為你什麽都不說,我們就什麽都不知道。有那麽多被害人,又有那麽多目擊證人,你以為跟你一起的那個男人還能跑得掉嗎!”


    她知道!她當然知道自己的沉默改變不了什麽!


    可就是她死,她也不會親口說出是他打了人!因為真正的實情沒人知道,因為真正害人的人,是她!


    “不是他。”費芷柔先是低聲呢喃了一句,而後聲音清晰了,大聲地說,“人不是他打的。”


    “不是他?”女警察疑惑地看著她,猜不出她想說什麽,“那是誰?”


    “是我!”費芷柔的聲音堅定了,“他們都是我打的!”


    “胡說八道!”女警察氣惱地拍了一下桌子,“你以為自己這麽說就會有人相信嗎?你當我們是傻瓜嗎!”


    “是真的!我會女子防身術!”費芷柔知道自己的說法很蠢笨,不會有人相信,可就算是為了混淆視聽,就算是能拖一時算一時,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他為自己受苦卻什麽都不做。


    “那些男人想非禮我,我就打了他們!”


    “你一個打他們六個?僅僅是因為你會女子防身術?”女警察被她這種無知的蠢話弄得差點哭笑不得,“你怎麽不說你是散打高手或是跆拳道黑段呢?你覺得會有人相信你嗎?”


    “我……”


    “夠了!”女警察憤憤地站起來,“你要是這樣不配合,那就繼續待在這裏!坐上幾個小時,好好想想再說!”


    說完,她拿起筆錄本走出了訊問室,冰冷的鐵門重重地關上了。


    ————————————————————————————


    午夜,一黑一白兩輛跑車在z市的外環線上上演急速飛馳。


    這個*車技還不錯!


    看著超出自己一個車身的白色跑車,莫修欣賞地揚起嘴角,不由輕佻地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


    夜很靜,雖然有喧囂的發動機的聲音,但他肯定她是聽到的。


    女孩微微偏過頭,麵無表情地斜睨了他一眼,又加速超過他更多。


    好啦,已經陪她在外環線上玩了好幾大圈了,再玩下去就該天亮了,那豈不是浪費了這麽有趣的夜!是時候讓他給遊戲一個完美ending了!


    思及此,莫修斂了笑,輕浮的神情沉了下去,染上幾抹難得的認真和嚴肅,也讓他陰柔的麵容增添了陽剛的氣魄,是與往日裏不一樣的帥氣。


    踩下油門,原本一直落後白色跑車一個車身的黑色跑車,迅速竄了上去,在一個彎道時已經與白色跑車並駕齊驅了。


    “美女,你說過的,如果我追上你就可以泡你,別忘了!”


    在平行的那一刻,莫修不忘伸頭對坐在白色跑車裏的女孩大喊著,還故意扭曲了她原話的意思。


    女孩看了他一眼,還是那樣淡淡的表情,卻在迴過頭時,眼底閃過詭異的光。


    莫修得意一笑,黑色跑車已經超過了白色車,拐過彎道,駛進了一個隧道。


    開了十幾秒,莫修看了眼後視鏡,疑惑地發現原本應該緊緊跟在後麵的白色跑車竟然還沒有駛進隧道。


    她怎麽了?不會出事了吧?……


    隧道裏麵不能調頭,也不能臨時停車,莫修隻能在駛出隧道之後再調頭迴去看看她的情況。


    有疑惑,更是擔心,莫修車速未減地在隧道裏行駛,隻想快點找到可以調頭的地方。


    不好!


    就在快到隧道出口的地方,莫修看到了正在執勤的交警。


    顯然,對方也看到了明顯超速的他!


    看到交警在對自己揮手,示意他停下,莫修隻能照做。


    他該擔心的,不止是超速,還有酒後駕駛。雖然他飲酒不多,但絕對通不過檢查。


    “這位先生,請出示您的駕駛證。”交警走到莫修已經停下的車邊。


    沒辦法,隻能認栽了。


    莫修無奈地掏出駕駛證。不過,想著一會會有個美女陪自己一起去交警大隊,他鬱結的心情多少好了一點,至少到哪裏都不會無聊。


    “先生,你好像喝酒了。”交警敏銳地察覺到莫修身上的幾許酒氣,拿出酒精測試儀,對著莫修,“請你下車,然後對這吹氣,我要檢查一下。”


    “好吧。”莫修聳聳肩,配合地下了車。


    他剛要準備吹氣,忽然看見那輛熟悉的白色跑車已經開了過來。


    隻是,她開得很慢,正常的時速,不超過六十碼,似乎早就料到這邊會有交警檢查一樣。


    而且,在經過莫修身邊時,她那麽輕又那麽清晰地吹了一聲口哨,唇邊終於浮上的絕美的笑,卻是挑釁和得意的。


    她,分明就是故意的!她熟悉這裏的情況,所以故意讓他被交警逮住!


    好啊,竟敢耍他!可她忘了她也喝酒了嗎,他豈會讓她置身事外!


    “警察同誌,那個女孩……”


    他剛想告發,可話還沒說完,警察便瞪了他一眼,以為他想找借口開脫,冷冷地說,“先生,請你配合一點!”


    “我是喝酒了,還有人跟我一起也喝酒開車了!”莫修豁出去了,也不等檢查就“坦白”了。


    “你說的是誰?”


    “那個,開白色跑車的女孩。”


    莫修著急地指過去,可當警察轉身時,女孩的跑車早已經開出了隧道,走遠了。


    警察蹙起了眉。這裏執勤的隻有他一個,說不定是這個男人耍的什麽花招,準備趁他去追那個白色跑車的時候一溜煙跑了。不管怎樣,先逮著眼前這個再說。


    “好了,別說那麽多了,先跟我去趟交警大隊吧。又是超速又是飲酒,先把自己的事情擺平再去管別人吧!”


    該死!他竟然被那麽個黃毛丫頭給耍得毫無招架之力!等過了今晚,看他怎麽收拾她!


    看著已經沒有了白色跑車蹤影的前方,莫修拿出了手機,撥打能來“撈”他的“求助”電話。


    要是被郎霆烈知道他今晚的糗事,肯定會笑掉大牙。現在唯一能找到的人隻有尹南歌了。那丫頭反正已經看不慣他,不在乎多這一次。


    ————————————————————————————


    好冷……


    陰森潮濕的訊問室在冬夜就是一個冰窟,讓人感到錐心刺骨的寒冷。


    在心生絕望的時候,更是如此。


    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渾身在顫抖,牙根在打顫,那樣冷,費芷柔卻隻是趴在桌上,呆滯地看著地板,連摩挲自己取暖的動作都沒有。


    如果就這樣凍死在這裏該有多好,那她就不會再害人,不會再去連累別人……


    知道他還會來,今晚是她主動找的藍桑,不顧藍桑的詫異和勸阻,主動進了包間陪唱。


    對,她就是要“不知廉恥”,就是要“自甘*”,就是要讓他知道自己是這樣的“無藥可救”!


    當那些令人作惡的男人把手搭在她裸露的肩膀上,借著唱歌有意無意地摩挲時,她忍了。當他們要求她一起跳舞,把手放在她腰肢上來迴遊離時,她忍了。當他們要她坐下喝酒,一杯杯有意灌她時,她忍了。當坐在身邊的男人用齷齪的眼神看她,不時暗示她什麽時,她也忍了。忍下這些,就是在等待他出現,等待他發現,看見這樣不堪的自己。


    一步步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到這一步,更不知道為了讓他放棄自己,她還能做到哪一步……


    已經做了這麽多,事情卻往往不是朝自己想象的那樣去發展,失控到竟然讓他被抓了!


    怎麽辦,現在該怎麽辦?……他是不是還在被訊問?警察會把他怎麽樣?那些人又想把他怎麽樣?……如果隻是賠錢還好說,萬一非要告他傷害怎麽辦?……


    想到這,費芷柔又是一陣哆嗦,本來以為已經麻木的身體依然感覺到了寒意。


    忽然,一陣由遠而近的腳步聲響起,在深夜原本寂靜的走廊上如此清晰地迴蕩。


    費芷柔一下驚坐了起來,全神貫注地聆聽著外麵的動靜。


    也許,她希翼著,也許是郎霆烈被放出來了……


    “哢噠。”


    訊問室的門開了,幾個警察站在門口,為首的就是剛才的女警。


    “費芷柔,你可以走了。”女警走到她身邊,對她說道。


    費芷柔詫異地睜大眼睛看著她。他們為什麽突然放她走?難道……


    “我為什麽可以走?是不是事情已經解決了?”她著急地問,眉頭都擰在了一起。


    “事情跟你沒關係,放你走就走,問那麽多幹什麽。”


    “那那個人呢?跟我一起被帶進派出所的人呢?他走了沒?”見女警要離開,費芷柔飛快地拉住她,急切地問。


    女警頓了頓,迴頭看看跟她一起來的另外兩個警察,似乎在征求他們的意見,然後迴過頭淡淡地說,“別開玩笑了,他打了人怎麽可能會放出去。”


    他還關在這裏!關在這陰冷潮濕的訊問室裏!


    眼淚瞬間湧了上來,模糊了視線,也堵住了胸口。


    “他還要再關多久?我……我能不能去看看他?”她聲線顫抖地幾乎哀求著。


    “現在除了律師,誰都不能去見他。至於要關多久,”女警又迴頭看了眼自己的同事,說,“那要看那幾個受害人怎麽說,這個案件怎麽處理了。好了,快走吧,別在這裏磨蹭了。”


    費芷柔渾渾噩噩地走出了派出所。


    她沒有走遠,就在派出所門口的一個石凳上坐了下來,目不轉睛地看著那扇門。


    她要等,等著郎霆烈出來。她要等,等那幾個受害人出麵。不管是賠錢,還是磕頭賠罪,隻要是她能做到的,她一定會去求他們,求他們放過郎霆烈,不要再追究。


    已是淩晨兩點多了。訊問室裏是死寂的寒,而這裏卻是透骨的冷,陣陣夜風吹來,似乎都能感覺到撲麵而來的風在身上凝成了霜。


    費芷柔稍微蜷縮了身體,並沒有移動位置,依然死死地盯著那扇門,仿佛在守著人生的希望。


    而在離派出所不遠的地方,在離費芷柔不遠的街邊,正停著一輛轎車。


    車沒亮燈,安靜地停在路邊,幽幽的黑色,更像是潛伏著的一隻猛獸。


    “二少,手續都已經辦完了。那幾個人很識趣,都說是一場誤會,您沒有動手,是他們自己喝多了,鬧得不愉快造成的,也保證絕不會將此事外傳。”車內,一個戴著眼鏡的男子正在說話。


    他是郎氏私人律師團的成員。


    “好,辛苦你了,李律師。”寬敞的車廂內,郎霆烈交疊著修長的雙腿,嘴裏在跟律師說話,目光卻早已投向了車窗外坐在石凳上的女人身上。


    “二少,那我們現在,迴去嗎?”李律師順著郎霆烈的視線看著窗外,問得有些猶豫。在郎氏律師團呆了這麽多年,他還是第一次為郎霆烈處理私事,而且還是這種事。精明如他,就算郎霆烈說得再簡單再省略,他也能猜出個大概。


    隻是,堂堂郎氏二少,為了一個陪唱歌女,在酒吧大打出手,要不是他親眼所見,他是絕對不會相信的!雖然一出生就是含著超純正的金鑰匙,可這郎氏二兄弟並沒有成為飛揚跋扈的紈絝子弟。一個兢兢業業守著家族事業,一個激情飛揚闖蕩江湖,一樣地出類拔萃,也一樣地潔身自好,從未因為女人鬧出過事端。可今天,二少破例了。


    想到這,李律師不由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想要把不遠處坐在石凳上的女人看得更清楚一點。隻是這黑夜裏,即使街邊有路燈,他也隻是看到那個女人被長長羽絨服包裹起來的蜷縮的背影,看不清麵容。


    “你先走吧,我還有事。”感覺到李律師也在看費芷柔,郎霆烈直了直身體,獨占似的擋住李律師的視線,“今晚的事情別告訴其他人,我不想讓家人擔心。”


    “好,我知道,二少放心。”李律師聽出郎霆烈語氣裏隱隱的警告,收迴了身體,打開車門,下車離開了。


    他們做律師的,尤其是做豪門律師的,嘴嚴是第一準則。要不然等於毀了自己全部的職業生涯。


    “你也先迴去,把車留下。”郎霆烈對坐在駕駛座位上的司機說道。


    “好的,郎總。”司機下了車,迴頭看了眼自己已經見過很多次卻始終不知道她是誰的那個女人,又看了看始終凝視著她的郎霆烈,不由地莫名地歎了口氣,離開了。


    “啪。”


    一瞬的火光,然後一縷煙霧從降下一半的車窗裏飄了出來,漆黑的車廂裏有忽明忽暗的紅光在閃動。


    她在等他,對嗎?因為內疚,所以在等他被放出來,對嗎?……


    看著那個在冬夜裏越縮越小、蜷成一團的身影,郎霆烈再一次告訴自己,再等等,現在還不是過去的時候。


    因為他要的就是她的內疚,深深的內疚。如果溫柔以對不能讓她感動,那就隻能從她的負疚感入手。這是他攻克她女人心,實現自己報複的第一步。


    其實他早就從派出所的訊問室裏走出來了。一通電話,他打給了李律師。他沒有說明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隻是簡單說自己喝了酒在酒吧打傷了幾個人,讓李律師負責處理。


    事情跟郎霆烈預料的一樣。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那幾個受傷的人便紛紛來到派出所,親口向警察解釋說這是一場誤會。不說z市,就是全國範圍,敢壯著膽子與郎氏作對的人也沒幾個。區區幾個小老板就更是惶恐不安了,一聽說對方是郎家的人,慌不迭地從醫院跑來,說是他們自己的錯,跟郎霆烈毫無關係,讓警察趕緊放人。


    對警察來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況抓的還是郎家的人。既然被害方自己都說是誤會了,他們當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把人給放了。隻是他們沒想到,郎霆烈在被放出去的時候,提了那麽奇怪的要求。


    對,是他要求的,要求警察對費芷柔說自己還被關著,還不知道哪天能出來。好不容易發現了她的軟肋,他當然要好好利用,要讓她以為她害慘了他,要讓她內疚到對他再也狠不起心腸!


    而現在,看到她在冷夜裏執著等候的樣子,他知道自己成功了。他也知道,要想效果更好,他應該離開,應該在好幾天後再憔悴不堪地出現在她麵前,讓她以為自己真真切切是關了好幾天,備受折磨。


    可是,看她在街燈下那樣孤獨落寞的身影,看她在寒風中凍得僵硬,已經低垂下了頭卻還是不肯離去的樣子,他那樣不舍,不忍……


    一根,兩根,三根……


    他看著她埋下頭後,好久都沒有動彈了……


    該死!她想讓自己被凍死嗎!


    抽到第五根的時候,郎霆烈用力地撚熄了剛點上的那支煙,拿著外套下車,大步地往她的方向邁去。


    剛把外套搭在她身上,費芷柔一下驚跳了起來。


    “誰!”


    她警惕地跳到一邊,用力揉著因為凍僵而視線模糊的眼睛,然後驚喜地睜大了!


    “你出來了!”她忘乎所以地拉住他的胳膊,生怕自己隻是錯覺。


    “對,我出來了。”她開心的孩子般的笑容,瞬間柔軟了他,嘴角溫柔的笑那麽自然,發自內心。


    “什麽時候出來的?是不是都沒事了?”費芷柔懊惱自己剛才因為凍僵所以不由地埋下了頭,錯過了看到他出來的那一刻。


    郎霆烈頓了頓,然後,無奈地笑了下,“剛才律師來了,給我辦了取保候審,現在要等與被害人之間的調解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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