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方子文也是一個清新浪漫又富有才華的男人;尤其是剛追求林希音的時候,端的是一副文雅都市新貴的好模樣。隻是隨著年歲遞增,那份文人情懷早已經兌入每天酒色佳肴裏,慢慢溶解,蕩然無存了。

    然而對於一個事業有成生活豐裕的男人,方子文還是欣然地接受這種變化,甚至醉醺醺之時,還在酒桌引用過一位女作家的名言標榜自己目前的生活:“這世上最快樂美滿的人生是:七分飽,三分醉,十足收成;過上等生活,付中等勞力,享下等情|欲。”

    隻是這上等的生活過了,下等的情|欲也享了,戰戰兢兢的防備戰也開始了。

    方子文感謝自己沒有進一步袒露犯錯行為,因為下一秒他先從林希音煩躁的眼神裏看到了一份莫名其妙。二十多年的夫妻,不說心有靈犀,該有的了解還是有的。

    “老婆,我錯了……”方子文跪在林希音麵前,腦子飛快轉著。

    林希音也不是吃素的女人,立馬擺起了臉色,沒好氣地質問:“你錯哪裏了?”

    方子文瞥了兩眼林希音放在沙發的照片,那是阿音和她那英年早逝父母的合照。三人合影;照片裏阿音還是一個人比花嬌的女高中生。方子文一下子想到今天是重陽節,還是他沒見上麵的老丈人丈母娘的忌日!立馬悲傷染麵,方子文跪在林希音麵前說:“今天是嶽父嶽母的忌日,我居然忘了……對不起,老婆,我錯了……”

    林希音翻了一個白眼,不耐煩道:“起來了!”

    方子文悻悻地站了起來。

    方子文在商場廝混多年,急智還是有一些,不然當年也拿不下女神林希音;雖然當時女神轉投他懷抱更多原因是在他前老板商禹那裏傷了心,他白撿了一個大便宜。

    林希音看不起剛剛丈夫的行為,倒是信了方子文胡扯的話,相信方子文今天真因為忘記她父母的忌日下跪道歉。作為一個什麽都要抓在手裏的女人,林希音自然也防著方子文會不會在外頭偷腥。丈夫偷腥這種事,比起愛人的背叛她沒辦法接受自尊的打擊,所以對方子文管教向來嚴格……

    麵對丈夫充滿愛意和關切的眼神,林希音對方子文還是相當放心的,這種放心來自一種自身的信心。畢竟當年她嫁給方子文,還真是一種低嫁。

    心虛作祟,方子文開始逗林希音開心。他最厲害就是嘴皮子,兩人一起吃這頓保姆做的重陽節日飯,方子文絞盡腦汁地討好林希音。然人有失言,馬有

    失蹄,方子文一時失言地問起了舊人舊事:“阿音,我以前聽商總說你有個妹妹。說來奇怪,你嫁給我那麽久了,我還沒怎麽看過小姨子照片……”

    察覺到妻子麵色,方子文立馬收起話匣子。

    “好了,不問不問。”方子文寬慰道,“我不惹你傷心了,逝者已逝。我們還好好活著,對不對?你還有我和佳綺,我們才是你的親人。”

    方子文這兩句話,倒是戳中了林希音的心。雖然胃口全無,她還是說:“不提傷心往事了,我們吃飯吧。”

    方子文連忙作陪,心裏卻不以為然:每每提起已故的小姨子,阿音真的是傷心嗎?

    那些陳年舊事,女兒佳綺不知道,方子文還是知道一點。雖然當年商禹來瀾市收購林氏日化的時候,他還留在美國做事,不過當年林家那麽慘,林大小姐一個人扛起整個家的事情方子文還是有所耳聞,當初他同樣欣賞林希音那股子拚勁。

    隻不過,為什麽每每他或女兒佳綺問起小姨子的事情,阿音都是閉口不談——

    那個因父母雙雙車禍抑鬱自殺的小姨子,不就是他前老板放在心裏多年的清嘉小姐麽?

    重湖疊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裏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

    這是商總最愛的一首詞,方子文突然一想:那樣一個美人,如果現在還活著,會是什麽光景?

    事情過去那麽久,如果還有人對林家小女兒有印象,大概隻有那麽一句了:“那個女兒啊,真的太脆弱了……”

    人聲鼎沸光怪陸離的酒吧裏,黎珞坐在長凳看調酒師調酒耍帥,大概是她最捧場關係,調酒師停下來對她說:“我願意免費為你調製一杯酒,想喝什麽?”

    “好啊,那就來一杯a吧。”黎珞不客氣地要了一杯維加斯冰茶,同時提出了小小的要求說,“不要伏加特,多放檸檬汁,tank.”

    “k!”調酒師開始調酒了。

    今天是父母的忌日,黎珞實在不想一個人呆在公寓,所以找了一個酒吧消磨時間。人多熱鬧,她不至於太孤獨。

    其實爸爸媽媽沒有出事之前,她也是留學國外,常常像現在這樣一個人,自由自在。那時候她怎麽不覺得孤獨,大概那時候不管她飛多遠,她都有一個家,就像飛得再高的風箏都有一條線牽著……

    事故過去二十五年了,迴想起仍然曆曆在目。那天她正好準備迴國,她買了很多

    禮物迴來,送給爸爸的刀具,送給媽媽的香水,也給林希音選了一份最精美的禮物。

    她迴來前兩天的電話裏,媽媽懇求地對她說:“清嘉,不要惹希音了好不好?就當媽媽求求你。我知道你和希音性子不合,但是希音既然是你姐姐,你就要尊重她……我和你爸爸收養了她,她就是爸爸媽媽的女兒。所以你要懂事一點,好不好?”

    她答應了,於是買了禮物打算和林希音重歸就好,雖然她看不上林希音那些小計量。像是孩子氣的較勁,那天她還是在電話裏問了問媽媽:“媽媽,我和希音,你更愛誰啊?”

    答案自然是偏向了她。

    “當然是你了,傻孩子!”媽媽含笑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清嘉,你是爸爸媽媽最愛的寶貝,爸爸媽媽願意為你付出所有……”遙遙地,黎珞感覺媽媽聲音隔著遙遠的時空再次飄入她耳邊,溫溫柔柔地喚起她所有的記憶和感情。

    然後呢,她滿懷喜悅地迴來,麵對父母雙雙離世的噩耗。

    ……

    一杯維加斯冰茶調製好放在她麵前,黎珞安安靜靜地伏在吧台沒有起身,在調酒師關心地問候下,黎珞僵直地抬起頭,拿過了那杯冰茶。

    手指一片冰冷,泛起了隱隱的酸麻。

    沒想到,這個時候,還接到了吳秘書的電話。黎珞灌了一口冰茶,接聽了吳秘書的電話,清清脆脆地道了一句:“嗨嘍,吳秘書。”

    這個時候,也不是很晚,作為秘書他還要陪商總赴約一場宴會。黑色轎車行駛在明明滅滅的城市燈光裏,商禹靠著後座靠椅,旁邊是正同黎珞通話的吳秘書。

    隱隱約約,可以聽到酒吧嘈雜的喧鬧聲和音樂聲;商禹神色在晦暗的光線裏有些不分明。

    因為黎珞那邊太熱鬧,吳秘書努力聽清黎珞說的每一個字;戰戰兢兢地,他掛了手機對商禹說:“黎小姐說合同她已經看了,但是她說晚上休息……不聊工作的事情。”

    商禹兩聲低笑。

    吳秘書不明白老板笑什麽,他以這通電話分析說:“我剛剛聽聲音,黎小姐應該人在酒吧,想想她可能是一個比較愛玩的性子,我們是不是可以投其所好?”

    “暫時不用。”商禹開口,頓了下,“派個靠譜的人跟著她。”

    什麽?吳秘書同樣不明白老板這個用意,為什麽要找人跟著黎小姐?吳秘書在方子文離開之後便給商禹做事,多年辦事下來,他基本能

    揣摩到老板每個命令的意思。不過實在不明白,為什麽要派人跟蹤黎小姐,有必要麽?”

    “女孩子晚上還玩酒吧,多危險,派個人保護她吧。”商禹說,沉默了一下,悠悠道,“一個年輕女孩漂洋過海地來求學,作為東道主,我們應該好好照顧一下。”

    好好照顧;但是,不僅僅是照顧。

    吳秘書明白了商禹的意思,點頭說:“好的。我會找一個適合的人,保護(跟蹤)黎小姐。”

    商禹不再說話,望著外麵飛馳而過的車輛,內心卻沒有說話語氣沉穩。真像,真像!不隻身材麵容相似,連脾性說話方式都宛如當年的清嘉……

    如果不是清嘉在世,還有什麽可能!商禹閉上眼睛,壓了壓情緒。

    他很期待,期待更多的驚喜發現。

    酒吧裏,黎珞無趣地玩起了手機。如果有什麽能阻止她報複的腳步,唯有現在這年頭這個令人玩物喪誌的手機!

    驚喜地發現萬年不發朋友圈的謝蘊寧轉發了一篇科學設想的文章,黎珞點開來看,很有趣好玩的腦洞設想。作為愛徒,黎珞第一時間點了讚,然後狗腿地轉發了謝蘊寧所轉發的文字。

    導致另一邊的商言同學,連續點了兩次讚,然後也轉發了。

    真的好無奈,謝蘊寧看著黎珞留下的小愛心,私聊了一句:“還沒睡?”

    “沒有,睡不著。”黎珞一個字一個字地輸入,難得謝蘊寧主動同她聊天,沒等謝蘊寧迴複過來,她由於手速太快,又打了一大段文字發了過去。

    “謝教授,我今天有些難過,因為想到我的家人了。你說如果一個人沒有親人活在這個世上是不是很無聊?我這樣的性格,應該也交不到什麽真心朋友……”

    謝蘊寧沒有迴複,直接撥了一個電話過去。半個小時,謝蘊寧出現在了這家酒吧門口。

    黎珞坐在最前方的吧台朝他揮揮手,頭上又是一頂假發,不過比上次順眼了,烏黑的直發打了兩條俏麗的辮子,搭配紅色貝雷帽,像是電視裏的複古少女。

    謝蘊寧走過去,黎珞立馬同他解釋說:“教授,我今天心情真的很不好。”

    “我知道。”謝蘊寧說。

    他今晚之所以過來,一方麵是聽到熱鬧的酒吧背景聲音,另一方麵是黎珞第一次表露的脆弱。本來他已經從父母那邊吃了晚飯迴到自己的住宅,然後還是掉了一個車頭,趕到了酒吧。

    在服務生再三詢問之下,謝蘊寧淡淡開口:“一杯水。”

    調酒師溫馨提示:“先生,水也要五十塊哦。”

    謝蘊寧掃了一個眼神過去,他看著像五十塊水都喝不起的人麽?

    對哦,怎麽能這樣說話!黎珞同樣不樂意了,直接拿出一張一百塊丟給了調酒師:“來兩杯水!”

    他日!服務生委屈死了,就是因為很多客人以為水不要錢,所以他才提醒一句;無可奈何地拿過女客人拍在桌上的一百塊,服務生冷漠地端上了兩杯清水。

    黎珞將其中一杯水推到了謝蘊寧前麵,一雙墨瞳忽閃忽閃,看著很是心虛。

    “心情很不好嗎?”謝蘊寧問了。

    溫柔又低沉的一句關心,黎珞抬起頭,眸光又閃了下,然後點了下頭。她還以為謝蘊寧是過來罵她的,畢竟他上次同她說的好好的,不要一個人外出瞎悠悠蕩。“謝教授,我……”

    “好了,別說了。”謝蘊寧不聽解釋,直接道,“再放鬆下心情,我們迴去。”

    “……謝教授,你對我真好。”黎珞彎著腰,趴著桌麵開心地感慨道,突然側過頭,她想到地問了問,“你為什麽對我那麽好啊?”難道喜歡上她了?

    為什麽,謝蘊寧耳邊轟得一聲,隻覺得酒吧聲音更吵了。

    黎珞望了望謝蘊寧,見謝蘊寧麵無表情,明白了。眸光微微濕潤,她肯定地說:“我知道,你把我當商言一樣對待了。”事實,如果以出生算年齡,她都可以將他當商言對待。

    然後,黎珞的肯定猜測,謝蘊寧還是麵無表情。因為如果今晚是商言,他肯定不會過來。

    黎珞笑了笑,正前方是樂隊演唱的地方,台上多了一個年輕的大男孩,緊張地拿起話筒說:“今天是我朋友生日,獻唱一首《au》送給我的朋友,祝他生日快樂。”

    《au》是今年最流行的偶像團隊主打曲。

    黎珞鼓掌;謝蘊寧也鼓了兩下掌。

    “教授,我也想上去唱一首。”黎珞突然說。

    算了吧,他聽過她唱歌,真心不怎麽樣。謝蘊寧單手放在吧台,終歸不忍打消黎珞興致;然後黎珞已經走上了台前,同樂隊交流起來。

    樂隊吉他手,還同她拍了下手。

    年輕男孩一首《au》驚豔地收場之後,黎珞上來了。

    清清嗓子,黎珞開口道:“獻唱一首《月

    亮代表我的心》,送給今天台下最帥的男士,他是……”

    台下,謝蘊寧莫名心跳加快了兩下。在聽到《月亮代表我的心》的時候快了一下;在黎珞要說出“他是”的時候,又快了一下。

    “他是我迴國結交的第一個朋友,我對他敬如師長,希望他每天心情愉快,一切順心!”台上黎珞愉快地結束最後一句,謝蘊寧心跳也恢複了正常,隨著鋼琴吉他伴奏之下,黎珞開始哼唱這首謝蘊寧八百年沒聽過的老歌——《月亮代表我的心》。

    然後台下聽歌的客人都震驚了,不是震驚黎珞的歌聲裏,而是反差來得太快。那麽漂亮的一個女孩走上去,看上去又那麽自信,他們毫無疑問認為歌聲肯定不賴啊。

    結果事實證明,唱歌好聽和長得漂亮並沒有什麽關係。

    台下所有人,唯有謝蘊寧,還是聽得認認真真。隨著黎珞一句句歌聲,像是有風拂過他的心間;又像是今晚這杯黎珞買單的水,澆在了他心頭。

    柔情似水,同樣亂成一團。

    ——

    夜裏,謝蘊寧迴到自己住的二十六樓,又在家裏的健身房運動了一個小時;洗好了澡,穿著背心長褲躺在大床上,清心寡欲地開始閉眼入睡。

    臥室窗戶開著,吹進了高樓的夜風。

    輕輕柔柔的夜風裏,謝蘊寧入了一個夢。夢裏他一寸寸地撫摸著身下的柔軟細膩的肌膚,像是急於宣泄身體裏火熱,他克製到無法抑製理智地覆蓋了上去。身體裏一道道熊熊燃燒的火,是他連最衝動的青春期都沒有過的衝動,雖然在最後要緊關頭,大腦依舊理智告訴他不可以,然後他還是準備進入了——

    直到身下的人突然好奇地問他:“叫獸,我們這是要做什麽實驗呀……”

    猛地,謝蘊寧睜開了眼睛;他做的到底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夢!心有餘悸,謝蘊寧揉著額頭起來,慶幸剛剛隻是一個夢而已。

    ——隻是,如果沒有醒來,他是不是已經對黎珞那什麽了?

    一時間,謝蘊寧沒辦法麵對自己的靈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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