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的招聘信息特別多,江波倍受打擊的心裏又燃起了希望,他換上小山的名牌西褲和襯衣,雖然比小山還是要稍微矮一點,但小山的衣服他穿上還是比較合體。小軍昨天到商場收集了一大堆的宣傳資料,拿一個文件包裝起來,他告訴江波別再說自己在家當了一年老師,隨便編個廣告公司的名字,說自己在那上了一年班,這些宣傳資料就是自己的作品,反正也不會有人吃飽了沒事去核實。

    江波煥然一新地走出握手房,底氣確實足了不少,他今天要去的第一家公司是一個廣告公司,為了能夠多麵試幾家,他很早就出發了,到了這家廣告公司的時候,公司都還沒有上班。

    麵試的是一個個子很高的東北人,臉上長滿了痘痘,他看了看江波的簡曆和作品,流露出比較滿意的神情。這神情很大的鼓舞了江波,也不由地緊張起來,就象一個餓了幾天的人突然聽到有人說要給包子他吃一樣,江波感覺自己的腳緊張地在發抖,他極力地控製自己。

    麵試人一口很濃的東北口音說:“我們公司是一家很有實力的廣告公司,麵對的都是大公司大客戶,我們的薪金製度也跟別的公司不一樣,設計師的工資分為三個部分,基本底薪加設計提成再加獎金,在我們這裏最優秀的設計師多的一個月能拿到兩三萬!”。

    有這樣的好事,江波聽了很是興奮,他心裏盤算著自己還是一個準設計師,除掉“最優秀的”“多的一個月”這兩個前綴,至少一個月也不會低於兩千吧,何況自己也可以在這裏朝“最優秀的”“多的一個月”這兩個前綴努力啊,那就是兩三萬啊!想到這裏,江波再怎麽努力也掩飾不住自己的渴望之情了。

    麵試人似乎看慣了這樣的渴望表情,繼續用東北口音講述著自己的公司,從公司理念講到發展目標,並羅列了一大堆的知名企業,說這些都是公司的目標客戶群,足足講了半個多小時。

    江波感覺天空的陰霾即將散去,自己就要苦盡甘來了,小山的名牌衣服真好,小軍給的作品更好,你們就等著吧,我一定要將你們帶進有遊泳池的別墅!他沒有去辨別“客戶群”和“目標客戶群”之間的區別,管他那麽多呢,人家能把那麽多的大品牌作為自己的目標客戶群,至少說明人家跟王冰一樣身在江湖嘛!

    江波甚至盼望著自己也能設計某家知名企業的產品包裝,最好是兒童食品類的,那樣盼盼就可以吃到自己設計包裝的零食了。這東北人真好,他分明對自己很感興趣,要不怎麽會跟自己講半個多小時呢?這東北口音更好聽,難怪全國人民都那麽喜歡趙本山呢!東北口音繼續說著,我看了你的作品,基本滿意,但是在我們這裏光有好的設計水平是不夠的,我們更看重的是設計師是否有挑戰高薪的勇氣和激情,江波立刻表示自己絕對有這樣的勇氣和激情。

    東北口音讚許地說,好,年輕人就應該象你這樣自信,如果沒什麽問題的話,你明天就可以來上班,我們見習設計師的基本底薪是三百塊錢一個月,這基本底薪是我們給設計師的基本生活費,設計師真正的收入來自提成和獎金,那是沒有上限的,隻要你有本事,我們希望你拿到的工資越多越好!

    江波以為自己聽錯了,疑惑地問了句:“三百?”,麵試人挑了挑眉毛點點頭說:“對,三百的基本底薪!”,眼睛盯著江波,似乎在說,怎麽樣,有興趣挑戰一下嗎?

    太大的落差讓江波還沒有反應過來,臉上的興奮一點點褪去,麵試人似乎早已知道江波會出現這樣的反映,笑著說:“這是我的名片,你迴去好好考慮一下,有需要給我打電話!”。

    江波拿著麵試人的名片走了出來,心想:才三百塊錢,這也太少了吧,我知道我跟最優秀的設計師有差距,但差距也不會這麽大吧,才是人家的百分之一,他點一下鼠標能當我點一百下?三百塊,一個月下來坐公交車的錢都不夠,在這裏上班明擺著還要自帶幹糧嘛,這不跟做義務勞動差不多,真是赤裸裸的壓榨,吃人不吐骨頭的資本家;三百塊,那才是我在老家當老師的一半,小山第一份工作扛水的工資都是我的兩倍;三百塊,這要我怎麽跟小山他們說,我好歹是正規的大學生啊!他想起了馮鞏、牛群的小品裏說的,“三百塊錢,那就不是什麽錢的事,丟不起這個人啊!”

    江波沒有了繼續去下幾家公司麵試的興趣,坐在花壇上抽起了悶煙,坐在花壇上的人還真不少,差不多都是象他一樣找不到工作的無助表情,這讓江波心裏多少好過一點,畢竟有那麽多人跟他一樣,自己還說不上是最差最慘的。漸漸的,江波發現處境相同的人似乎都有彼此相互吸引的氣場,在茫茫人海中不自覺地聚在一起,雖然互不相識,誰也沒有說話,但都能從對方身上找到同病相憐的安慰!

    抽了三四根煙後,一個環衛工人走到他身邊,禮貌地對他說,不要把煙頭扔在地上。江波忙說不好意思,起身離開,他想環衛工人每天都守在自己的責任範圍內,盡職盡責,他很羨慕他們的心安理得,想想自己一直這樣東尋西找卻找不到一個屬於自己的位置。

    江波努力地調整好自己的情緒,趕到下一家麵試,結果又象挨了一記悶棍似的出來。他又在路邊的花壇上坐下來,看著路上來來往往的小汽車,表情木然,他現在根本沒有心思去羨慕這些擁有私家車的人,他迫切需要的是找到一份工作,對工作的待遇要求也一降再降了。

    江波突然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原來是那個長發青年,小夥子已經沒有了火車上那股子不理世俗的傲勁,表情茫然而焦躁。小夥子也看見了他,兩人相視一笑,便象老朋友似的聊了起來。

    小夥子也是做設計的,住在同學那裏,江波提醒他不要去剛才自己麵試的那家廣告公司,小夥子問他是哪一家,江波不記得地址,便掏出了從報紙上剪下來的紙片看,小夥子也掏出了自己的,兩人相互一看,哈哈大笑起來!

    於是,同是沒找到工作的兩人,象一對難兄難弟一樣,研究起小紙片。他們發現有些公司他們都去過,都沒有應聘上,便一起罵起了那家公司,什麽騙子啊、不尊重人啊、破公司沒實力啊什麽的。也有些公司隻有一個人去過,去過的人便講了自己的麵試感覺,盡可能多的給自己的難兄難弟提供信息,那樣麵試的時候就能有的放矢。

    同病相憐的情感讓彼此之間非常信任,以至於完全忘記了對方還是自己的競爭對手,在他們看來,無論是誰找到了工作,都能給自己些許安慰,就象大家同處一個迷宮,突然聽說有人走了出去,雖然走出去的不是自己,但至少說明這個迷宮還有出路,有出路自己就有希望!

    短暫的邂逅以後,他們又分開朝著各自的求職方向前進,他們甚至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接下來的日子裏,江波繼續著自己找工作的曆程,他的心情也由一開始的焦躁不安變的平和了許多,甚至是麻木了許多。小軍不斷地在他身邊講述著那些成功人士成功之前的艱辛,這給了江波很大的激勵,當然他也覺得非常慚愧!

    他後來再也沒有碰見那個不知名的小夥子,江波在心裏祝福他,他相信他也一定會在心裏祝福自己,說不定他已經找到工作了,正在這個城市的某個地方某幢樓的某張辦公桌上開始了自己的設計生涯!

    江波現在非常地討厭“專”和“本”兩個字,這簡直就是橫在自己麵前的一條鴻溝,他非常氣憤那些公司動不動要求學曆本科以上,好象不這樣不足以體現自己公司的實力一樣。

    有一天,他去麵試一家化妝品公司的設計師,條件和能力都得到認可,複試的時候,老總一看他是專科生,就要他迴去等通知,江波知道這等於沒戲了。他實在忍無可忍了,問:“你們招的是設計師,但沒有人說本科生做的設計一定要比專科生好啊!”。老總謙和地對他說:“年輕人,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這是公司的規定,設計師是個能力相對抽象的職位,不象軟件編程師編一個程序水平怎麽樣立刻見分曉,而我們不能對設計師進行量化的考核,所以參考國家的文憑是我們唯一的辦法!”。

    江波無言以對,隻好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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