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們沒有想到,更加讓他們無法忍受的事情在第二天繼續著。

    昨天上午,王冰在操場打完了雪仗後,迴寢室換衣服,後來又幹脆鑽進被子裏睡迴籠覺,小山他們在隔壁說的一切他都聽的一清二楚。他這次無意的敵後深入,卻得到了一個天大的機密,這個機密同樣讓他措手不及,甚至還暗暗的傷心。但是他更多的想到小山他們對他的侮辱,想到劉小梅對他的不屑一顧,一種玉石俱焚的快感湧上心頭。

    第二天,他把早已渙散的同盟成員找來,公布了這個消息。眾人一片嘩然,個個驚訝的張大嘴巴,有人表示不相信,說這不可能,是王冰在這裏瞎說,王冰就說:“什麽不可能,我問你昨天到今天你看到了劉小梅嗎?沒有吧。小山他們下午是不是也不在,啄木鳥晚上為什麽把小山他們三個叫出去?種種跡象表明這是千真萬確的!”。他撅著嘴繼續說:“你們再想想,劉小梅好好的為什麽前年要休學,這事就是發生在前年,本來誰也不知道,誰想到啄木鳥的哥哥抓進公安局後,被警察哄嚇幾下就全部坦白從寬了!”。

    一時間,整個學校流言象雪花一樣鋪天蓋地、無孔不入,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失戀陣線同盟的成員們現在非常的團結一致,而且思想高度統一。他們都曾鍥而不舍的向小梅的桌子裏遞情書,而且都曾堅信隻要功夫深鐵棒磨成針,但小梅卻從不給他們磨的機會。久而久之,形成了他們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葡萄臭葡萄有毒的變態心理,而且這種心理隨他們寫情書的次數倍增。現在,王冰的機密消息來了,他們終於有機會充滿想象力的發泄自己的變態心理了。

    寫了四封情書的人說:咳,好東西都讓狗吃了,早知道應該讓我先吃嘛!

    寫了八封情書的人說:就她還是好東西,虧你說的出口,我看劉小梅純粹是小山他們四個的公共財產!

    寫了十六封情書的人說:是不是強奸我看不好說,你想那麽冷一個下雪天,誰願意守在外麵啊,身上穿那麽多衣服,強奸?象我這樣身強力壯的人去強奸她還有可能,可那六十多的老頭能強奸的了嗎?

    寫了三十二封情書的人說:我看問題沒那麽簡單,你看啄木鳥對他們幾個多好啊,上課盡叫他們迴答問題,隻要是劉小梅有什麽問題,啄木鳥一站在那裏就是半節課!毛主席說過,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他們裏麵的問題不簡單呢!

    寫了六十四封情書的人說:啄木鳥的哥哥是個老單身,據說他們兄弟的感情特別好,為了解決他哥哥的生理需要,啄木鳥就用好好輔導劉小梅並保證她考上重點大學作為等價交換,讓劉小梅跟他哥哥,結果一跟出事了,懷孕了,劉小梅是因為打胎才休的學。後來,劉小梅跟小山他們四個又好上了,她又拿啄木鳥好好輔導小山他們四個並保證他們也考上重點大學作為等價交換,又跟啄木鳥也好上了!所以啊,劉小梅是同時跟六個男的好!

    寫了無數封情書的王冰說的最具殺傷力:咳,虧我瞎了眼把她當仙女,什麽狗屁,十足的破鞋,你們想想,劉小梅脫光了躺在床上,撲上來的是誰?啄木鳥的哥哥!啄木鳥的哥哥什麽樣,我在錄象廳裏可看的清清楚楚,比啄木鳥長的還醜,啄木鳥好歹還有一雙大眼鏡遮遮醜,他的哥哥典型的農村老單身,頭發都掉的差不多了,門牙也掉了,剩下的牙齒黃的都黑了,肯定一輩子不知道牙刷是什麽,還不停的流口水,他要是坐在這裏五分鍾,地下肯定一灘的水。你們想想,就這樣一張嘴親了劉小梅的嘴。唉呸!

    身上的汙垢一層一層的,用刀刮下來足足可以肥一畝地,那地方肯定也幹淨不了,你們想想,就這樣一個肮髒的身體在劉小梅身上爬上爬下,還仙女,唉呸呸呸!

    呸呸呸!其他人也都跟著,好象肮髒的劉小梅跟他們每個人都怎麽樣了一樣!

    還沒等呸完,他們嚇了一跳,三雙充血的眼睛正盯著他們。小軍揚起二指禪,小強抓了跟竹竿就要衝上去,小山卻死死的拖住他們。同盟軍立馬作鳥獸散。小軍小強嚎啕大哭,把所有的怒火都發在小山身上,二指禪、竹竿都往小山身上使去,把小山打倒在地,大罵小山是叛徒、膽小鬼,真是瞎了眼交了小山這個朋友。

    等他們打累了,罵累了,小山爬起來對他們說:“一定要記住小梅的話,好好讀書!”,轉身走了。

    下了晚自習後,王冰正一個人準備迴寢室,突然半路衝出一個高大的身影抱住他就往後山的樹林裏跑,一拳把他揍倒在雪地上,是小山。

    緊接著又有兩個身影衝過來,又被小山拖住,小山大叫:“你們趕快走,今天晚上的事情與你們無關,一定要記住小梅的話,好好讀書!”。

    小軍大吼道:“小山,你狗日的以為就你是小梅的朋友嗎?”。

    半個小時後,學校保衛部巡邏隊員在樹林裏發現被揍的頭破血流、不醒人事的王冰。

    小山、小軍、小強跑了,誰也不知道他們跑哪裏去了!

    第二天,公安局的人來學校調查,問了江波一些情況,並交代江波一有小山他們的消息馬上報告公安局。

    王冰在醫院裏住了十天的院,這期間,在縣城開飯店的父母天天到學校和公安局鬧,要求嚴懲毆打他兒子的歹徒。後來,經過啄木鳥和小軍爸爸的兩邊活動,王冰父母終於答應除了一千四百塊錢的醫藥費外,另加四千塊錢的營養費私了。

    春生、李幹群、張為民三個老同學又因為兒子的事情坐到了一起,每個人平攤下來剛好又是出一千八,三個老同學恨得咬牙切齒,都表示要抓到自己的兒子非往死裏揍不可!

    公安局那邊通過了,可學校卻利索的把小山、小軍、小強開除了,為此,啄木鳥還和校長大吵了一架。

    校長和啄木鳥年齡差不多,也是一個倔老頭,他和啄木鳥是一批分到這個學校,跟啄木鳥惺惺相惜,高興的時候經常湊到一起喝兩杯。啄木鳥也樂於跟校長保持一種君子之交,從沒有因為自己的私事在校長那裏走過後門。

    這次,啄木鳥破天荒的提了兩瓶四特酒來到校長家,校長一看笑著說:“老熊啊,你也學會走後門啦,你不跟我君子之交了?”。

    “君子也愛酒啊,所以提了酒來還是君子,還是君子!”,一看就知道沒送過禮,啄木鳥拿著酒也不放下來,也不遞過去,也不象那些經常送禮的人一樣提著直接放到廚房去。他就一直這樣拿著,好象不是來走後門而是自家買了酒路過這裏來串門,等下事情沒辦好還是要帶走一樣。

    閑淡扯了沒多久,啄木鳥覺得手臂酸了,就問:“這酒放哪啊,手都酸了!”。

    “放迴你家去吧,你的事情我辦不了!”。

    “我還沒有說什麽事情,你就說辦不了,那幾個學生不能開除!”。

    “那不可能,校委會已經研究了,必須開除他們!”。

    啄木鳥便開始細數這幾個學生的好來,並保證隻要不開除他們,他保證他們都可以考上本科。

    校長說:“你考慮的隻是你們班甚至就這幾個人的事情,而我考慮的是整個學校的發展,為了整頓校風、嚴肅校紀,這幾個人必須開除,動不動就把人打的頭破血流、不醒人事,還無緣無故的曠課,這學校是他們開的嗎?”。

    啄木鳥看軟的不行就來硬的了,甚至把校長剛分下來時的外號都叫出來說:“小泥鰍,你別跟我裝了,去年馬縣長的兒子考試舞弊,按照校規不一樣要開除嗎?你怎麽才給個記過處分!”。

    “啄木鳥,這兩個問題是一樣的嗎?打架鬥毆的情節有多嚴重你不是不知道,要是這都包庇以後學校還怎麽管理?”。

    “你們一定要開除他們也行,這班主任我不當了,五塊錢一個月的班主任津貼我不稀罕!”。

    “不當就不當,沒有你啄木鳥這個熊屠夫,我們還吃帶毛豬啦!”。

    啄木鳥氣唿唿的把酒提迴家!

    迴到家,他要老伴做了幾個好菜,打開酒招唿小山他們過來一起喝。

    其實,小山他們一直躲在啄木鳥家裏

    對於那些流言蜚語啄木鳥也有耳聞,他也非常氣憤,可又不好直接去製止,這種事情還是要他自生自滅好,越描反而越黑。

    但是,他知道小山這幾個連拿菜刀的羅漢都不怕的人一定不會善罷甘休。那天晚自習後,他在教室裏沒有看到小山他們,趕緊跑到寢室去一看也不在,就在學校裏麵四處找了起來。碰到小山他們三個的時候,他們已經把王冰打的不醒人事了,暗叫不好,趕緊把他們帶迴了家。

    後來,又擔心王冰會出什麽事情,又趕緊跑到保衛處去說,這下雪天,年輕人可最喜歡了,浪漫啊,我敢肯定小樹林裏絕對有談戀愛的。保衛處的人肯定也聽了不少流言,神秘的對著啄木鳥說,還是你有經驗啊!拿起手電筒就朝小樹林巡邏去。把個啄木鳥氣的一唿一唿的。

    接下來的幾天,他堅決不讓小山三個露麵,留在家裏等他的消息。公安局那邊沒事後,他鬆了口氣,以為一切都要過去了,他認為校長跟自己那麽多年的交情,又從沒求過他,應該會賣這個麵子的。可是那該死的小泥鰍比茅坑裏的石頭還要臭還要硬。

    他把學校的決定告訴小山三個後,就開始喝悶酒,這幾天他忙的東一榔頭西一榔頭,他甚至沒有時間去想想周圍發生的一切,但這一切似乎就在今天晚上就在剛才戛然而止,他現在需要時間安靜下來考慮這一切了。

    突然他開口罵了一句:“狗日的,早知道學校會開除你們,就讓他們鬧去,還省得賠他們五千四百塊錢呢!”。

    小山他們嚇了一跳,他們沒想到人類靈魂的優秀工程師啄木鳥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暗自覺得好笑。

    小山趕緊移過凳子靠著啄木鳥坐下,拍著啄木鳥的肩膀說:“啄木鳥同誌,我支持你的想法!”。

    啄木鳥繼續恨恨的說:“王冰這個狗日的,我那天都想衝迴到小樹林裏去補他娘的幾拳!”。

    小軍也趕緊移過凳子在啄木鳥另一邊坐下,拍著啄木鳥的肩膀說:“啄木鳥同誌,如果你不介意,我左手二指禪的功勞算在你頭上!”

    啄木鳥突然意識到不對勁,故作嚴肅的說:“沒禮貌,當著本老師的麵叫啄木鳥!”。

    小強趕緊說:“啄木鳥,益鳥,屬鴷形目,是我國捕捉害蟲最多的鳥類,人稱森林醫生!”。

    眾人大笑,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酒過三巡,啄木鳥問他們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借著酒興,三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便吹開了。

    “我要一頭紮進改革開放的浪潮裏去,迎風破浪,披荊斬棘!”

    “對,到南方去,到特區去,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那裏一樣有希望的田野,生命的火花!”

    “為了夢想去生活、去拚搏、去戰鬥,我們要做祖國經濟建設的董存瑞、邱少雲,哪裏有危險,哪裏有困難,哪裏就有我們!”。

    啄木鳥醉醺醺的說:“你們怎麽比我這個政治老師還能來事啊,說點實際的,眼下你們要幹啥?”。

    三個人你望我,我望你,答不上來。

    啄木鳥搖搖沉重的頭,深深的歎了口氣!

    “我們要賺錢,要賺很多的錢!”

    “對,書也讀不成了,家也不敢迴了,就剩下賺錢了!”

    “我們要做賺錢的王侯將相,可是,啄木鳥,賺的錢不算公有製吧!”

    啄木鳥繼續晃著他的頭說:“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啊,賺錢?錢那麽好賺啊?從現在開始你們要好好考慮你們到底要賺多少錢,你們憑借什麽去賺錢,你們怎麽去把錢賺到手!”。

    三人一陣沉默。

    兩瓶酒都見底了,啄木鳥搖搖晃晃的走進房間拿出一個信封交給他們,對他們說:“明天走之前去看看小梅吧,她一定失望透了。記住,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不管有多苦,要知道這個世界還有人沒有放棄你們!”。

    啄木鳥給他們的信封裏裝著一千塊錢,這讓他們很感動,這可相當於啄木鳥三個月的工資啊。他們本想還迴去,可想想還是沒有還,要是沒有這一千塊錢他們哪也去不了,什麽事也幹不了,他們第一次感覺到了錢的重要。

    第二天下午,他們到汽車站買了三張南下的車票。車是晚上十點出發,剩下的這段時間,他們按照啄木鳥說的叫上江波一起去看看小梅。

    小梅的父母已經到省城去聯係小梅轉學的事情了,隻有小梅一個人在家。

    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小梅都已經知道了,她顯然非常的傷心,人瘦了一大圈。她看見小山他們四個,眼淚就流了下來,其實這幾天她的眼淚一直沒有停過。

    她開始恨自己,她甚至覺得自己是個不祥人,本來僅屬於自己的不幸卻斷送了三個人的前程,悲傷以一種形式迅速轉換成另外一種形式接踵而來,沒完沒了。這幾天晚上,她不停的做夢,她夢見自己在那河麵上搖著一條小船,她使勁的搖啊搖啊,小船就是在原地打轉,她又不停的哭,可是岸上站著很多人都象沒看見她似的,沒有一個人過來幫幫她,這時候,船漏了,一點一點的往下沉,她掉進冰冷的河水裏,她哭著看見自己被一點點的淹沒。

    五個人坐在屋子裏很久,都想說點什麽,誰也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又過了很久,小強終於說:“小梅,江波,我們就要走了,你們也不要難過,我們本來就是那樣的人,隻當是迴歸自我好了!”。

    “是啊,既然事情都發生了,我們都不後悔。對不起,小梅,我們沒能答應你的請求,讓你失望了。但是你和江波一定要好好的讀書,兩年後,你們要是能在大學裏再見,我們一定會非常高興!”。

    “對,小梅,江波,你們一定要考上大學,就讓這一切都過去吧,現在事情到了這一步,可以說沒有比現在更壞的事了,我們不希望你們也搭進來,為了我們,你們兩一定要振作起來!”。

    “行了,要振作從現在開始,我們馬上就要開始新的人生了,說實在的這心裏還挺激動的,祝福我們吧!”。

    “小梅,江波,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得走了,咱們再握握手吧!”。

    小梅緊緊的抓住他們的手不肯鬆開,抽泣不止!

    “小梅,別這樣,答應我們,為了我們,你一定要好好的!”。

    小山他們走了出來,迴頭望望這片榕樹,這些紅房子,裏麵傳來了小梅撕心裂肺的信天遊:

    對畔畔那個圪梁梁上那是一個誰

    那就是咱那個要命的二妹妹

    你在你的那個圪梁梁上妹妹我在那溝

    看中了妹妹哥哥你就招一招手

    白領領的布衫杉穿在妹妹的身

    哥哥要出門想你見不上個人

    你在你的那個圪梁梁上妹妹我在那溝

    看中了妹妹哥哥你就招一招手

    滿天天的那個星星一顆顆明

    有兩顆顆最明那就是咱二人

    你在你的那個圪梁梁上妹妹我在那溝

    看中了那個妹妹哥哥你就招一招手

    對畔畔那個圪梁梁上那是一個誰

    那就是咱那個要命的二妹妹

    他們知道了為什麽以前要小梅唱信天遊,她從不肯唱,因為信天遊總把人帶向人生無法麵對的苦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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