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主動向諸葛亮表明了自己的身份還有來意,緊接著又開口致歉。


    “先生不願出麵相見,我等迫不得已之下才用了一些非常手段,若有得罪的地方還請先生見諒。”


    他語氣之中充滿了歉意,態度也非常客氣和恭敬,但諸葛亮依然沒有放下心中的防備。


    雖然青竹自稱是繡衣使者,可這一機構已經消失百年之久,誰知道是真是假?


    而且這番措辭也非常可疑。


    諸葛亮不動聲色地問道:“閣下自稱奉天子之命前來,敢問天子是如何得知在下?讓我一介布衣前往鄴城又為何故?”


    “閣下不會是找錯人了吧?”


    他自從隨叔父諸葛玄來到荊州後便一直待在南陽,在叔父去世後便躬耕於田野之間。


    平日裏雖說與龐統、司馬徽、龐德公、徐庶這些名士有所往來,但他自身卻並無什麽名氣。


    他的名字別說遍傳荊州了,就連南陽郡知道他的都不多,何況遠在千裏之外的天子?


    所以他才對青竹的來意感到懷疑。


    “沒有找錯人。”


    青竹搖了搖頭,迴答道:“我們得到的命令就是來荊州找到前泰山郡丞諸葛珪之子諸葛孔明,並護送他抵達鄴城。”


    “我等不過是奉命行事而已,至於陛下如何知道先生、又為何要請先生過去,還是等先生到了鄴城後再向陛下請教吧。”


    “我等也屬實不知。”


    身為繡衣使,他們不需要知道其他的,隻需要完成命令就行了,知道的多不是什麽好事。


    至於找錯人就更不可能了,諸葛珪可沒有第二個叫做諸葛孔明的兒子。


    “太陽快落山了,請先生隨我們上路吧。”


    跟諸葛亮簡單解釋完了後,青竹微微側身,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諸葛亮跟他們一起離開。


    聽完青竹的話,諸葛亮雖然已經確認了他們找的就是自己,但思慮再三後,還是搖頭道:“恕我不能從命,三位請迴吧。”


    他還是信不過這三人的身份,更不相信所謂的天子傳召。


    銀針和梧桐聞言心中不禁感到十分焦急,現在人是見到了,可不願隨他們走,這可如何是好?


    兩人再度將目光投向了青竹。


    “唉。”


    青竹微微歎息一聲,目光變得幽深了起來,“先生不願隨我們去鄴城,我們也不好對先生動粗。”


    “但賈公親自交代的任務要是完不成的話,我們的下場即便不是死,也是生不如死。”


    “當然,我說這些並不是想讓先生可憐我們,而是希望先生明白一點,那就是必要時我們會動用一些非常手段。”


    “比如先生如今在丹陽郡的兄長諸葛瑾,還有在隆中縣內的弟弟諸葛均。”


    “先生也不希望他們出什麽意外吧?”


    驟聞此言,諸葛亮心中大驚,隨後臉上便浮現出憤怒之色,盯著青竹大罵:“我從未見過你這般厚顏無恥之人!”


    又是放火燒屋,又是用家人親眷威脅這種不堪的手段,這會是天子派來的人?


    銀針和梧桐也被青竹給驚呆了。


    因為要是換做他們的話,他們隻會好言相勸,是萬萬不敢動粗或者拿對方家人威脅的。


    不知為何,他們在青竹身上看見了賈詡的影子——這就是繡衣使中唯一一位中郎將的分量嗎?


    不愧是賈公一手提拔上來的!


    青竹無視諸葛亮的眼神,淡淡說道:“隻要先生隨我們一起迴去,他們便會平安無事。”


    君子可欺之以方。


    對付諸葛亮這樣的人,拿性命威脅多半起不了什麽作用,但拿他家人的性命威脅卻可以。


    看見青竹那充滿淡漠的神情,諸葛亮知道若自己拒絕,恐怕自己那兩個兄弟是真的會橫遭不測。


    “我跟你們走。”


    諸葛亮收斂神色,平靜地說道。


    這一趟他是不去不行了。


    他身後的童子聞言頓時大急,剛想開口勸說,青竹那冷厲的眼神便看了過來,把他嚇得臉色蒼白。


    隻能把到嘴邊的話給咽迴去。


    青竹收迴目光,對諸葛亮頷首道:“我們已經備好了馬車,請先生登車吧。”


    諸葛亮沒說什麽,帶著童子走出院子。


    在登車之前,他迴頭看了一眼逐漸被大火所吞噬的、居住的三年的草廬,忍不住搖了搖頭。


    ……


    劉琦雖然首日拜訪被拒之門外,但這並沒有打消他請諸葛亮迴去的決心。


    當晚在隆中縣內隨便找了一家客棧歇息後,第二日將近晌午時分便再次過來了,為的就是防止諸葛亮又午睡。


    但當他抵達諸葛亮的住所後,就被眼前的一幕給驚呆了。


    “草廬呢?那麽大一個草廬呢?”


    劉琦望著眼前這片被大火焚燒後的廢墟,有些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他昨日來的時候這裏還有座草廬來著,怎麽現在就變成一片廢墟?


    “難不成……走水了?”


    劉琦心中冒出一個可怕的猜想,臉色頓時變了,急忙吩咐左右仆從道:“快,快去裏麵找找有沒有屍體!”


    如果諸葛亮因為走水而死,那他此行可就白來了!


    幾名仆從聞言當即在廢墟中尋找了起來,就連劉琦也親自參與尋找,但找了一圈後卻並沒有看見屍體。


    “公子,會不會是那諸葛亮不願意見公子,所以才故意燒了草廬、離開此地?”


    一名仆從忍不住猜測道。


    劉琦眉頭緊皺,因為這個猜測是有道理的,不然這草廬走水失火怎麽會這麽巧。


    可憑他父親和諸葛亮叔父的關係,諸葛亮即便不願見他,也不必做的這麽絕吧?


    “公子,你快來看!”


    就在劉琦沉思之際,另一名仆從忽然開口喊道,將他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那名仆從指著地上說道:“公子,這地上有車轍和馬蹄的痕跡,肯定是諸葛亮留下的!”


    如今是化雪時分,地麵很泥濘,所以車轍的痕跡很深夜很明顯,一眼就看得出來。


    他們過來可沒有乘坐馬車,廢墟裏又沒有屍體,說明諸葛亮肯定乘車走了。


    “追上去!”


    劉琦隻是稍作猶豫便做出了決定,不管諸葛亮願不願意被他招攬,他都要盡力嚐試一番。


    至少得當麵問個清楚!


    說完一行人便翻身上馬,在劉琦的帶領下沿著車轍的痕跡一路追去


    ……


    另外一邊。


    青竹等人護送諸葛亮連夜趕路,直到離開南陽郡的地界後才停下來稍稍休息。


    “先生,他們為何要如此急著趕路?”


    馬車內,童子小聲向諸葛亮問道,因為一整晚沒有休息好的緣故,所以他的臉上滿是疲憊之色。


    諸葛亮說道:“昨日我沒有見劉公子,他今日必然會再度登門拜訪。”


    “草廬雖然被燒,但裏麵沒有伱我二人的屍體,他多半會以為我故意避而不見。”


    “而劉公子既然有在草廬外站兩個時辰等我睡醒的毅力和堅持,不見到我是肯定不會罷休的,所以定會沿路追來,”


    “他們是為了不被追上才趕路。”


    諸葛亮心裏對青竹等人趕路的原因了然於胸,他之前還猜測他們是劉琦的人,但現在確認不是了。


    童子聞言很是驚喜,說道:“那豈不是好事?我們可以故意拖延時間,這樣一來等劉琦公子追上,定能把我們解救出去!”


    “他們肯定不是天子派來的人!”


    但諸葛亮卻沒有迴童子的話,他看向車外正在給馬匹喂水、喂食草料的青竹等人,目光十分深邃。


    昨晚他給自己卜了一卦,卦象顯示此行上上大吉。


    除此之外他們所走的道路也的確是往冀州而去的,這讓他心中也不由得開始懷疑了。


    莫非這三人真是天子派來的?


    在他心中思索之際,銀針將一隻水囊還有幹糧食物從車窗遞進來,並說道:“先生吃點東西吧,吃完我們就繼續趕路。”


    “多謝。”


    諸葛亮伸手接過,他見到銀針身上單薄的穿著,不禁問道:“閣下穿這麽少,難道不冷嗎?”


    化雪時分氣候還是有些冷的,他身上披著鶴氅都覺得有些寒冷,但銀針三人穿的卻很單薄。


    “並不冷。”


    銀針笑了笑,拉開自己的衣領,露出裏麵的羊毛衫說道:“我們裏麵穿著毛衣,這是陛下所發明出來的衣物。”


    “這毛衣由羊毛織造而成,穿在身上格外保暖,而且輕便。除此之外還有毛褲、毛襪等等。”


    “正是因為有這些衣物的存在,所以朝廷的大軍才能在冬季作戰,一鼓作氣攻下並州。”


    南方的冬季遠沒有北方冷,再加上他們本就是習武之人,穿這些已經足夠抗寒了,不需要再多穿衣服。


    “原來如此。”


    諸葛亮恍然大悟,他之前就好奇朝廷的軍隊怎麽能在冬季作戰且攻下並州的,現在這個疑問終於得到了解答。


    隻是沒想到羊毛還能織造成衣物。


    得到這一迴答後,諸葛亮對銀針三人的身份也更信了幾分,從這些細枝末節就能看出很多東西了。


    “有人來了,警戒!”


    青竹的聲音冷不丁地響起。


    銀針聞言當即轉身看去,然後就看見有十幾名騎兵沿著官道而來,臉色不由得微微一變。


    因為對麵為首之人正是劉琦!


    劉琦帶著十幾名騎兵將馬車團團圍了起來,然後翻身下馬,對馬車恭敬地道:“敢問孔明先生可在車內?”


    青竹三人心中已經警惕到了極點,他們表麵雖然不動聲色,但心裏已經做好了動手的打算。


    他們正麵對抗絕不會是全副武裝的騎兵的對手,而且還是足足十幾名騎兵,隻有找機會挾持劉琦拖延時間,然後由另外兩人帶著諸葛亮離開,才是唯一的破局之法。


    就在青竹握緊衣袖中的匕首、準備動手之際,馬車中忽然傳出了諸葛亮的聲音。


    “劉公子還是請迴吧。”


    聽聞此言,三人眼中閃過一絲驚愕。


    而劉琦的表情也僵硬了。


    反應過來後,他心中頓時湧現出一股怒氣,咬牙說道:“孔明先生,我此番乃是奉家父之命前來拜見先生,可先生卻連麵都不願露一下,甚至不惜燒了草廬離去,何至於此?”


    “難道我的誠意還不足夠嗎?”


    捫心自問,他已經把姿態和誠意表現得極為充足了,他真不知道自己哪裏讓諸葛亮不滿意,諸葛亮又從哪裏來的這麽大的架子。


    昨天他在草廬外麵站到昏迷。。


    今天為了尋找諸葛亮,他又不惜主動暴露身份請當地的駐軍幫忙搜尋,花費了大力氣才追上來。


    結果現在剛來就讓他迴去!


    就算是龐德公、司馬徽那樣的名士,他擺出這樣的誠意,對方也不至於連他的來意都不聽一下就讓他走!


    “劉公子,亮雖僥幸蒙龐公、水鏡先生誇讚,但實則德才淺薄,不足以堪當大任。”


    “荊州牧青眼相加,亮不勝感激。但去荊州牧府上效力之事,恕亮不能從命。”


    “所以劉公子還是請迴吧。”


    諸葛亮這番話說得很得體,給了劉琦和劉表麵子,同時也幹脆迴絕了這份邀請。


    青竹幾人心中也很吃驚。


    他們還擔心諸葛亮會趁此機會向劉琦求救,卻沒想到諸葛亮居然沒有這麽做,而是拒絕了劉琦。


    不過這當然是好事。


    劉琦臉色變幻,最終長歎一聲,拱手說道:“打擾了,先生請便吧。”


    說罷就要轉身離去。


    諸葛亮既然心意已決,打定主意不隨他迴去,他總不能強行把人給綁走。


    但此時,身後又再度傳來諸葛亮的聲音:“劉公子,臨別之際,亮有幾句話要贈予你和荊州牧,算是還了這數次之請。”


    劉琦停下腳步,皺眉問道:“請先生示下。”


    諸葛亮道:“晉國申生在國內被處死,重耳流亡在外得以安全,公子此番前來尋我太引人注目,須要當心。”


    這番話雲裏霧裏,不知所言。


    但劉琦聽後心中卻是一驚。


    他盯著馬車看了許久,最後彎腰行了一禮,帶著十幾名騎兵離開此地。


    青竹三人見此終於鬆了口氣。


    而直到此時諸葛亮才掀開車窗簾子,對他們笑道:“幾位若是休息夠了,便繼續出發吧。”


    “鄴城的路可還有很遠。”


    青竹愣了愣,隨後會心一笑。


    對諸葛亮深深行了一禮。


    很快馬車就再度啟程,沿著官道向冀州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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