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鄴城。


    臘月已至,臨近年關,整個鄴城上下依然沉浸在一片喜氣洋洋之中,四處張燈結彩、熱鬧非凡。


    所有人都在期待著過年。


    而與此同時,朝廷對並州的戰事也在緊鑼密鼓的籌備之中,預計要在年關之前發兵。


    劉協身為天子隻需要下令攻打並州就行了,但手底下的人要考慮的可就多了。


    因為他給的時間實在是有限,以致於朝廷上下為了這場大戰都忙得焦頭爛額,須知任何一場戰爭都不是隨便發動的。


    在這背後是糧草輜重的調動、軍隊的訓練、武器甲胄的迭代與整備、戰前動員、兵力的補充……


    這是一項龐大而複雜的工作。


    而恰好,劉協麾下舞刀弄槍武將的多,精於算計的謀士也多,偏偏就缺乏擅長內政缺乏擅長管理後勤的人才。


    皇宮,清禮宮。


    最近幾日雪已經停了下來,外麵天空難得放晴,但因為正是化雪時分,所以倒是比下雪的時候要更冷了。


    不過清禮宮內的地龍燒得極旺,和外麵的寒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宛如兩個世界。


    劉協此時正在宮內和甄宓下棋。


    流民的事情處理完畢,軍隊的事情也有手底下的臣子們去忙碌,所以他這幾日倒是難得閑了起來。


    “陛下,臣妾又贏了。”


    甄宓落下一子,抬頭對劉協莞爾一笑。


    劉協看著滿盤皆輸的棋局,臉色有些發黑——因為這已經是他輸的第十一把了。


    隻能說老劉家的人是真沒有下棋的天賦,即便穿越這麽久了,學習了這麽久,但還是個臭棋簍子。


    “不下了,沒意思。”


    劉協把手中的棋子往棋盒裏麵一丟,同時沒好氣地對甄宓道:“知道朕棋藝不精,你也不知道讓讓朕。”


    甄宓眨了眨眼,頗為委屈地說道:“可是臣妾明明開局就讓了陛下六個子了,而且陛下還趁著臣妾喝水的間隙偷偷換了棋子,臣妾也沒有與陛下計較……”


    “胡說!朕怎麽會做出這種事!”


    劉協老臉一紅,沒想到自己那點小動作居然被甄宓發現了,不過為了麵子,他選擇嘴硬到底。


    但到底是自己理虧,劉協輕咳一聲後,轉移話題道:“愛妃處理後宮事務處理得很不錯啊,朕心甚慰。”


    伏皇後雖然在皇宮中,不過被他軟禁了起來,所以後宮事務實際上還是由甄宓來操持。


    隻能說甄宓不愧是出身於大世家的女人,雖然容易吃醋了一點,但做起事情來卻毫不含糊,整個後宮都被她管理得井井有條。


    甚至還主動帶領後妃和宮女織造毛衣、毛褲之類的禦寒衣物,以劉協的名義分發給朝廷大臣們的家屬,贏得了不少的讚譽。


    得到了劉協誇讚,甄宓美眸一亮,神采奕奕地看著劉協問道:“那……臣妾和皇後比起來如何?”


    劉協聞言不禁在心中長歎一口氣。


    經典問題,現任拿前任作對比。


    可伏皇後也不是他的前任啊。


    兩人幾個月都沒見一次麵。


    但好在他已經掌握了怎麽拿捏甄宓訣竅,自然而然地摟著她說道:“當然是愛妃最好了,皇後輪容貌論能力都比不上愛妃。”


    簡單幾句話,就給甄宓哄高興了。


    她一臉甜蜜地依偎在劉協身上,用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道:“那陛下能不能賞賜臣妾?”


    “賞賜?什麽賞賜?”


    劉協有些疑惑,甄宓背後的娘家就是甄氏,要什麽沒有,還要他去賞賜?


    “就是……”


    甄宓俏臉一紅,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羞澀地道:“臣妾想要陛下的龍嗣。”


    “臣妾都入宮這麽久了,還是沒有懷上龍嗣,母親都寫信說臣妾好些次了,但臣妾也不知是怎麽迴事。”


    “是不是承襲的雨露還不夠?”


    身為後妃,為天子誕子嗣是責任也是義務,可是她最早入宮,卻到現在都沒有懷上孩子。


    這是她感到最為苦惱的事情。


    她也懷疑過是不是自己還是劉協的身體有問題,但太醫給她把過脈,說她身體很好。


    至於劉協,雖然太醫沒有把過脈,但她知道劉協的身體也很好,因為這一點她體會很深。


    可就是遲遲懷不上。


    “這……”


    聽到甄宓的話,劉協表情微微僵了僵,因為他知道這是怎麽迴事。


    倒不是承襲的雨露不夠,隻是他故意為之的罷了,現在的他不敢讓呂玲綺和甄宓的任何一人懷上。


    “會懷上的,早晚的事而已。”


    劉協隻能如此安慰道。


    就在甄宓還想說些什麽的時候,一名宦官走入宮內,稟報道:“陛下,張郃將軍求見。”


    “朕馬上就去。”


    劉協如蒙大赦,起身對甄宓道:“雋乂求見,定有要事,晚上朕再來陪愛妃。”


    說完就起身向清禮宮外走去。


    隻留下一臉幽怨的甄宓。


    ……


    張郃正在宮外等候,見到劉協走出,便上前道:“陛下,槐裏侯求見。”


    “又是他?”


    劉協皺了皺眉,有些不悅。


    自從傳來馬超暗中與田豐勾連的消息後,馬騰就被他下旨軟禁了,但這家夥待在府上也不老實,一直要求見他。


    到現在軟禁了一個月不到而已,向他求見了十二次。


    雖然劉協心裏感到很不耐煩,但馬騰求見了這麽多次,總是拒絕也不好,所以他說道:“傳他入宮吧。”


    “諾!”


    張郃抱拳退下。


    劉協一路前往宣室,差不多小半個時辰後,張郃就帶著馬騰前來覲見了。


    “陛下——!”


    一見到劉協,馬騰就直接跪了下去,哭著道:“我兒真的沒有與袁賊逆黨勾連啊,請陛下明察!”


    劉協歎了口氣,耐著性子對他說道:“朕沒說令郎造反,此事朕還在調查當中,朕是不會冤枉忠臣的。”


    “可是陛下……”


    馬騰哭著想要繼續為馬超辯解,但卻被匆匆跑入宣室的高覽給打斷了:“陛下!長安八百裏加急!”


    劉協聞言心中頓時一凜,八百裏加急,這可是隻有緊急戰報的時候才會動用的。


    長安……難道是馬超?


    劉協心中隱隱有些擔憂,看了神色充滿恐慌的馬騰一眼後,沉聲道:“帶進來!”


    不一會兒,高覽就帶著一名風塵仆仆、背後插著三麵飛龍旗、懷中抱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包裹的騎卒走進了宣室。


    “參見陛下!”


    這名騎卒向劉協恭敬行禮道。


    劉協目光落在他身上,直接問道:“長安發生了何事?”


    這名騎卒答道:“迴稟陛下,袁賊殘黨田豐夥同韓遂預謀造反,聯合攻打冀州,對陛下不利!馬超將軍斬了他們的頭顱,特令卑職前來獻於陛下!”


    “什麽?!”


    劉協神色劇變,眼中滿是震驚。


    馬超殺了田豐和韓遂?


    沒等他迴過神來,他就看見騎卒就解開了懷裏的包裹,露出裏麵放著的兩個鮮血淋淋的東西。


    赫然就是田豐和韓遂的頭顱!


    由於眼下是冬季,天氣寒冷,所以即便沒有生石灰醃製,這兩個頭顱依然沒有腐爛變形,依然栩栩如生。


    劉協見過萬人廝殺的戰場,對頭顱這種東西早已經不會感到恐懼,所以他毫不避諱地端詳著這兩人的頭顱,尤其是田豐的那個。


    的的確確……就是田豐。


    “韓、韓遂?”


    馬騰跪在地上,難以置信地望著韓遂的頭顱,反複揉了揉眼睛確認沒有看錯後,心中頓時湧現出狂喜之意。


    “陛下!我兒沒有謀反!”


    “謀反的是韓遂!”


    “我兒沒有造反啊陛下!”


    馬騰幾乎是喜極而泣,他眼下不僅擺脫了反賊的嫌疑,連韓遂這個與他敵對多年的仇人也死了!


    他如何能不喜!


    劉協沒有理會馬騰,從田豐頭顱上收迴目光,接著皺眉那騎卒問道:“到底發生了何事?韓遂怎麽會謀反?他們二人又怎麽會被馬超所殺?”


    這一切實在是太詭異了。


    他之前收到的消息是田豐留在馬超的軍營之中,結果這才過去多久,馬超就把田豐的頭顱給送來了。


    順便還捎帶上了韓遂的!


    馬超殺了田豐他倒是能夠理解,可韓遂是怎麽被馬超殺的?對方麾下可同樣掌握著大軍!


    騎卒從懷中取出一份書信,呈上道:“這是馬超將軍呈給陛下的奏折,請陛下過目。”


    劉協讓高覽呈了上來,打開奏折仔細查看,越看一雙眉頭就皺得越緊,眼中的震驚之色也越明顯。


    馬騰心中加急,忍不住問道:“陛下,敢問我兒在奏折說了什麽?可否讓臣一觀?”


    他也很疑惑韓遂是怎麽被殺的,韓遂要是有那麽容易殺,他早就殺了,也不至於拖這麽多年。


    馬超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劉協放下奏折,緩緩說道:“槐裏侯先迴去吧,此事朕需要好好想一想。”


    聽聞此言,馬騰麵露猶豫之色,但也不敢違抗劉協的旨意,隻好行禮道:“是,陛下。”


    雖然沒有得知全部真相,可聽到馬超殺了田豐他就放心了,因為這麽做等於和袁紹殘黨劃清界線、這就是沒有造反的證明!


    馬騰退下後,劉協對張郃吩咐道:“速速宣中書令、禦史中丞入宮!”


    茲事體大,他要和賈詡、郭嘉共同商議。


    張郃當即領命而退。


    沒過多久,賈詡和郭嘉兩人便匆匆忙忙地來到了宣室,還沒來得及行禮,就看見了那兩個頭顱。


    “韓遂?”


    賈詡一眼就認出了其中一個頭顱的來曆,向來沉穩的他,眼神也不由得變了變。


    而當他看見另一個頭顱後,眼中的驚意更甚,難以置信地道:“田豐?!”


    郭嘉見到兩人頭顱也是大驚,抬頭看向麵沉如水的劉協,問道:“陛下,韓遂和田豐的頭顱怎麽會在此?”


    他們都是受到傳召後匆忙入宮的,隻知道發生了大事,但具體什麽事情卻並不知曉,所以他們現在也是一頭霧水。


    “你們自己看吧。”


    劉協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把那份奏折交給了兩人。


    沒過多久,兩人也齊齊變了臉色,隻見郭嘉冷哼道:“荒謬!簡直是一派胡言了!”


    “這馬超將陛下當成傻子愚弄不成!”


    這奏折之中,馬超將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說了一遍,大概就是說他想與韓遂冰釋前嫌,所以認韓遂為義父,請他來赴宴。


    這時候田豐忽然不請自來,企圖遊說二人造反,共同攻打冀州。


    馬超反對,但韓遂卻想要和田豐聯盟,於是馬超一怒之下將二人全部斬了。


    這件事表麵上看起來沒什麽問題,但其中卻有一個致命的破綻——田豐並非是不請自來,而是早就在馬超軍營裏。


    但馬超奏折中並沒有說這件事!


    如此明顯的破綻,劉協自然也第一時間發現了,他皺眉道:“朕本以為馬超打算和田豐起兵造反,但他卻殺了田豐。”


    “可他若是不打算和田豐聯合起來造反,那為什麽又要隱瞞田豐在軍營中的事情,編造這樣一個謊言?”


    劉協現在不明白馬超是什麽想法。


    如果他沒有之前收到的線報、得知田豐早就在馬超軍營的話,那他真會相信馬超在奏折裏的說辭。


    現在整件事都變得撲朔迷離起來了。


    “臣也猜不透。”


    饒是以賈詡的智謀,麵對這麽詭異的事情也感到無從下手,沉思良久後才道:


    “但臣以為,不管馬超在這奏折中說的這些事情是真是假,攻打並州的計劃都不能改變。”


    “隻要並州能夠打下來,那麽馬超有沒有反心都無關緊要。”


    並州太重要了,無論如何都不能落入到馬超手裏,尤其是不知道馬超會不會造反的情況下。


    這份奏折並不能為馬超洗脫嫌疑。


    郭嘉深以為然道:“文和所言極是,這份奏折內容的真假暫且先不論,發兵攻打並州才是第一要務。”


    馬超不反的話自然萬事大吉,可若是反,失去並州的代價他們可承受不住,那可是咽喉要地!


    而且焉知這份奏折不是田豐以性命做的一個局,讓他們對馬超放鬆警惕,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他們不能賭,也不敢賭。


    “放心吧,攻打並州的計劃已經定下,朕不會更改。眼下隻待把所有將士們的禦寒衣物準備妥當,朕便會立即下令發兵!”


    劉協眼神銳利,言語中透著衝天戰意。


    此戰他定要將袁紹殘黨全部覆滅,統一整個河北,絕不留下任何隱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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