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子女們都安排妥當,伏完又馬不停蹄地乘車前往車騎將軍府,尋找董承。


    雖然時辰已經不早了,但自前日楊彪的事情發生之後,董承一直失眠,根本睡不著覺。


    見到伏完登門後,他顯得十分驚喜,笑道:“我就知道國丈那日吐血昏迷是裝的,這麽快就能到處走動了。國丈演的當真逼真,把曹賊都騙過去了。”


    那日他撞見楊彪滿頭是血倒在地上,認為是曹操所殺,擔心被殃及池魚,正想如何脫身呢,就看見伏完假裝吐血昏迷了過去。


    於是他也故意摔倒想要假裝昏迷。


    但沒想到腦袋磕到了石頭上,真昏了,直到現在額頭還隱隱作痛。


    事後迴想,更為佩服伏完那精湛的演技。


    那血說吐就吐,完全不是他所能比擬。


    “演?”


    伏完皺了皺眉,覺得董承此話有些莫名其妙,他那日真的是憂心過度導致昏迷!


    沒等他開口辯解,董承便拉著他走入書房。


    “國丈來得剛好,我剛剛收到一個鄴城那邊的消息,正準備去找你。”


    “鄴城的消息?”伏完眼神一凜,連忙問道:“什麽消息?”


    “和楊彪那老匹夫有關。”董承臉色頗為陰沉,咬牙切齒道:“天子已經下了旨意,加封楊彪為忠義侯!”


    “這個老匹夫口風之緊,實乃平生罕見,之前一直嘴硬不說,又是賭咒又是發誓,結果他剛被曹賊逼迫自戕,就得到了天子的封賞!”


    “老匹夫心中忌憚外戚做大,巴不得你我兩家淪為逆賊亂黨,真是無恥之尤!”


    董承心裏簡直恨死了楊彪,他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不願幫他在天子麵前說話便算了,還睜著眼睛說瞎話,更拿祖宗後代發誓。


    “忠、忠義侯?!”


    聽到這三個字,伏完陡然瞪大了一雙老眼,心中陡然浮現出無窮的酸意和嫉妒。


    侯並不少見,他伏家世代承襲“不其侯”,董承也是列侯,他們的爵位都是屬於最高的那一檔。


    但在爵位中有這麽獨一檔的存在,那就是以溢美之詞為名號的爵位!


    如冠軍、護國、武安、武烈……這種爵位的含金量之重,要遠超普通爵位,是一種來自朝廷的認可和肯定!


    如冠軍侯,代表著勇冠三軍之意,得到此爵位之人必然有著冠絕三軍的勇武……當然,奸宦王甫不在其列。


    如今鄴城天子加封楊彪為忠義侯。


    忠!義!


    這兩個字就足以說明一切!


    這代表著楊彪是天子認可的大忠臣,代表著即便楊彪身死,這份功勞也不會消失,會切切實實落在楊家的頭上!


    董承恨聲道:“楊彪不帶我們一起投效陛下,就是為了獨吞這份潑天大功,清除外戚,其心可誅!伏公,我們必須要另謀出路了。”


    現在他們已經完全不能再指望楊彪,必須要想其他辦法自救,這也是董承今天晚上想去找伏完的目的。


    伏完也正有此意,說道:“我倒是有一個辦法……不過就看你敢不敢了。”


    “什麽辦法?”


    董承眼中爆發出一陣精光。


    伏完緩緩的說道:“想要獲得天子的認可,其實並不難,我們隻需要公開表態以表忠心即可。”


    “明日朝會,我打算當著文武百官的麵怒斥曹操假立天子,以此來向天子表達忠心。若是能因此被曹操所殺,那更是再好不過了。董公可願與我共舉大事?”


    伏完登門拜訪,正是為此。


    他今晚向荀彧透露了想要密謀殺害曹操的計劃,擔心荀彧告密。


    曹操知情後,這個計劃肯定行不通了。


    他想要搏一份美名,想要為伏家洗脫罪名,並讓前去鄴城的伏德有一份投名狀。如此,他就必須采取另外的手段。


    思來想去,還有把所有罪名都推給曹操更好的辦法嗎?


    曹操假立天子,他不過是被奸賊蒙蔽的忠臣而已。


    “伏公,伱……”


    感受到伏完目光中的決然,董承表情呆滯,隻感到心裏發毛,他沒料到伏完竟如此大膽,選擇孤注一擲!


    這不像是這老家夥的性格啊!


    伏完沉聲說道:“陛下已重掌大權,董公若是再不做決定,日後陛下大軍殺至許縣,你我皆是逆賊!”


    “今亡亦死,舉大計亦死,死國可乎?”


    董承表情變幻,心中分外掙紮猶豫,最後狠狠的一咬牙,說道:“好!我就陪伏公一起揭露曹賊假立天子的奸計!”


    “明日朝會,伏公率發難,我號召百官一同斥責曹操!”


    這一舉動,等於徹底與許縣天子決裂,同時也是放棄了他在宮中的女兒。


    但無論是伏完還是董承,心中都跟明鏡一般。為了家族的存續,這是不得不付出的犧牲。


    “善!”


    伏完眼神淩厲,讓人不敢逼視。


    “明日,共同起事!”


    ……


    翌日,許縣皇宮。


    雖然朝會還沒有開始,但文武百官們已經陸續入殿,侍立在殿內兩側,彼此之間小聲交流攀談著。


    他們的談話內容,正是有關楊彪被封忠義侯之事。


    “真沒想到啊,楊公居然效忠鄴城那個偽帝,他楊氏世代受大漢國恩,怎能如此?”


    “唉,知人知麵不知心,我一直以為楊公是忠臣。”


    “我們都被他蒙蔽了。”


    “忠義侯,好大的爵位。”


    “看來伏公和車騎將軍才是真正的大忠臣。”


    “就是,就是。”


    群臣議論紛紛,嘴上都在譴責楊彪。


    不過他們的心思卻是各不相同。


    楊彪的威望和地位太高了,此番突然反叛,實在是讓人感到匪夷所思,就像是預謀已久的一樣。


    不少大臣們心裏都暗暗開始了懷疑,難不成鄴城的天子才是正統?


    楊彪當真在遷都許縣之前,就看穿了曹操的不軌之心,偷偷將天子送去了鄴城?


    當然,這種猜測他們隻能在心裏想想,肯定不敢付諸於口,嘴上能說的隻有對楊彪的謾罵,還有對伏完、董承的恭維。


    楊彪一倒,領頭的就隻剩下他們兩人了。


    聽到耳邊傳來的各種聲音,董承有些心虛,目光不時看向大殿門口;而伏完則閉目養神,沉穩如山。


    天子端坐在上方的主位上,神色木然,心裏難受至極。


    “楊公,朕一直都如此信任你,你為何要背叛朕,為何要暗中投效那偽帝?朕的心都要碎了。”


    若不是當著百官的麵,天子真想哭出來。


    痛,太痛了。


    就在眾人各懷心思之際,一道不急不緩的腳步聲傳來。


    他沒有小步快走,也沒有脫掉鞋子。


    這便是入朝不趨,劍履上殿。


    可天子分明沒有賜予他這等賞賜。


    他一入殿,宦官陰柔的唱禮聲便響起了。


    “大司空到——”


    眾人紛紛噤聲,看向大殿門口。


    曹操扶著劍走了進來。


    一直閉目養神的伏完也睜開了眼睛。


    董承心中興奮,低聲道:“伏公,精神點,可別跌了份!天子在鄴城看著你呢!”


    “哼!”伏完冷哼一聲,抖了抖衣袖,轉身大步迎上步入殿中的曹操。


    他這一舉動也瞬間吸引了殿內百官的目光,包括上方端坐的天子。


    國丈……這是要幹什麽?


    曹操看向迎麵走來,麵沉如鐵的伏完,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妙。


    果然!


    伏完忽地怒睜雙眼,抬起手中的笏板,指著他就破口大罵!


    “曹孟德!我入你娘!”


    伏完這蒼老而中氣十足的怒罵響徹整個大殿,讓所有人的腦子都是嗡嗡的,不少大臣手中的笏板都被驚掉在地。


    曹操也懵了,瞠目結舌地看著伏完。


    一時之間,居然沒有反應過來。


    伏完的輸出還沒有到此結束,他怒容滿麵,噴著唾沫星子怒喝道:“你區區一個閹宦之後!沒有卵的叛賊逆臣!也敢假立天子、把持朝政?”


    “我呸!”


    伏完一口濃痰啐到了曹操臉上,隨後高舉手臂,轉身對大殿內的眾多大臣們喊道:“我大漢養士四百載!願挽天傾者,請起身隨我誅殺此賊!”


    一邊喊著,一邊不斷對身後的董承使眼色。


    你他娘的倒是站出來啊!


    而此時此刻董承已經完全驚呆了,他怎麽都沒想到伏完居然敢如此激進,罵的如此之髒!


    甚至還啐了曹操一臉!


    大哥,沒說要這麽玩啊!


    董承頭皮發麻,咽了一口口水後直接低下了頭不敢去看伏完,事到臨頭,他退縮了。


    “這個老匹夫!”伏完見董承居然低頭不言,心中大急。


    董承要是不響應他,群臣怎會跟隨?


    就在伏完還要大喊口號之時,一股驚人的殺意從他身後傳來,令他渾身上下都感到一陣僵硬。


    他轉身看去,隻見曹操抬起衣袖,一點一點,仔仔細細地擦去麵上的汙穢,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眼中的殺機卻幾乎要將他撕碎。


    “伏完,你想死?”


    他的語氣不帶任何波動,就像是一座隱而不發的火山,隨時都有可能噴發!


    事情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伏完也是徹底豁出去了,冷笑道:“要殺便殺!我伏完乃漢室忠臣,又豈是貪生怕死之輩?”


    “陛下已經在鄴城重掌大權,手中雄兵數萬、良將賢臣如雲,不久後就將殺來許縣,誅殺你這奸賊,光複大漢!”


    “今日我伏完為國而死,死得其所。來!殺了我!”


    說罷,伏完就直接閉上了眼睛,竟是準備慷慨赴死!


    “鏘——!”


    曹操直接抽出了腰間利劍,濃鬱的殺氣讓人不寒而栗。


    跟在他身後的許攸,來不及感慨許縣除了楊彪之外,竟然還有伏完這樣的忠臣,忙上前製止曹操。


    “司空不可啊,不能殺啊!”


    許攸死死抓住了曹操的手,在他的耳畔焦急道:“他就是一心求死,以全忠義之名。”


    “你要是殺了他,等於成全了他的名聲。此人和楊彪乃一丘之貉,你萬萬不能上了他的當!”


    “殺人誅心啊!”


    曹操手中舉著劍,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雖然他心有無邊的憤怒,但終究還是沒有失去理智。


    伏完見曹操半天不砍,心裏也急了,再度破口大罵:“曹阿瞞我入你娘!你真是沒卵的閹宦之後,連殺人都不敢!”


    許攸當即上前,一腳將伏完踹翻在地。


    這年頭的忠臣,雖然一個個都悍不畏死,可怎麽都這麽蠢呢!


    人都死了,還怎麽為陛下效力?


    曹操的額頭青筋跳動,無邊的憤怒讓他的脖子變得又粗又紅,雙目充血,死死的盯著伏完。


    可最終,還是強行按捺住殺意。


    “來人!將這個悖逆天子的逆臣給打入大牢!”


    他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臉色無比嚇人,殿中的百官,無一人膽敢直視他的目光。


    兩名侍衛進入大殿,一左一右將伏完給架了下去。


    伏完被拖下去的時候,依舊各種汙言穢語,罵的極為難聽。


    待他徹底被架出去之後,曹操才收迴目光,看向大殿內的眾臣。


    目光所至,群臣都戰戰兢兢的低下了頭。


    沒有人膽敢在此時去觸曹操的黴頭,曹操不敢殺伏完,難道還不敢殺他們嗎?


    曹操冷冷掃視了群臣一眼,最後看向天子,說道:“陛下,今日無事,可以退朝了。”


    天子早就被伏完的舉動給嚇傻了,哪裏敢說個不字,臉色蒼白道:“好……退,退朝!”


    曹操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群臣這才紛紛鬆了一口氣。


    待曹操走遠之後,天子哭喪著臉看向董承,“董公,國丈這是為何啊?為何要說朕是偽帝?”


    繼楊彪之後,伏完也背叛了他!


    這一切究竟是怎麽迴事?


    董承嘴角抽搐,雖然很不想搭理這個冒牌天子,但此時當著群臣的麵,他也隻能說道:“國丈怕是受了鄴城那偽帝的好處,陛下無需放在心上。”


    “如之奈何……如之奈何啊!”天子還是忍不住哭了,聲音哽咽地道:“董公不會背叛朕吧?董公是太皇太後的侄子,定然知道朕才是天子,對嗎?”


    一時間,大臣們的目光看向了董承。


    楊彪、伏完已經相繼叛投。


    董承就是最後一位領頭之人了。


    “這個該死的偽帝!”董承心中對天子破口大罵,他現在隻覺得自己是被架在火上烤,無論是承認還是不承認都是錯。


    但眼見所有人都看著他,他也隻能勉強扯出一絲笑容,說道:“陛下放心,臣自是會支持陛下的。”


    “舅爺實乃忠臣啊!”天子再度大哭,竟然直接稱唿董承為舅爺。


    董承在心中長歎一口氣,拱手說道:“陛下,臣還有要事處理,先行告退了。”


    說罷,不等天子準許,便匆匆離去。


    ……


    伏完當庭叛投鄴城天子,這在許縣引起了軒然大波,文武百官們都非常震驚,誰都沒想到身為國丈的伏完居然認可鄴城那邊的天子。


    這件事,直接導致原本不少堅定相信許縣天子為漢室正統的大臣們,也開始動搖了。


    心裏都忍不住生出了懷疑。


    很快,這個消息也傳到宗正寺,被當代宗正劉艾得知。


    還有兩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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