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滅偽帝?”


    許攸的最後一句話,讓曹操心中一震,他目光炯炯地盯著許攸問道:“子遠,原來你一直都知道鄴城那個皇帝是袁紹假立的嗎?”


    他對許攸和袁紹的矛盾不感興趣。


    因為從許攸勾結袁熙陷害袁紹開始,並且殺了審配,二者之間就已經產生了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所以他並不懷疑許攸來投他是袁紹的什麽陰謀詭計,也沒必要深入去探究。


    他真正想聽的是和鄴城天子有關的消息,許攸身為袁紹之前的的心腹謀士,肯定知道些什麽。


    若許攸能拿出一些關鍵證據,向天下人證明袁紹假立天子,那就再好不過了。


    “你在說什麽胡話。”許攸聞言一愣,臉色無比古怪地看著曹操,“鄴城天子當然是真的,你這邊的才是假的啊,伱自己找的你還不清楚?”


    “隻不過我如今既然選擇幫你,自會幫你說話,即便你這邊的天子是假的,我也會說他是真的。”


    他隻是嘴上說鄴城的是偽帝。


    沒想到曹操還當真了。


    有必要這麽自己騙自己麽?


    曹操也愣了下,隨後大為惱火地道:“明明是你在說胡話,我這邊的天子怎麽就是假的了?許子遠你跟我說清楚!”


    “曹阿瞞!”許攸的臉也拉了下來,瞪著曹操說道:“你我那麽多年的交情,到了現在你還不肯跟我說實話?你到底有沒有信任我!”


    “罷了罷了!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


    許攸說著就要起身拂袖離去。


    曹操見許攸生氣不似作假,是真的打算離開,連忙上前去拉住他道:“子遠留步!你何必如此著急?”


    許攸對他來說太重要了。


    因為要是有袁紹麾下的謀士來投效他,並說袁紹那邊的天子才是假的,傳出去後能夠大大提高許縣天子的聲望。


    所以他怎能輕易放許攸離去?


    一番拉扯下,曹操好說歹說,終於把許攸給哄了迴來,然後無不誠懇地說道:“子遠,我怎麽會騙你呢?我這邊的天子的確是真的。”


    “你若不信我明日就帶你入宮見一見,你也是見過鄴城那偽帝的,到時候對比一下便知。”


    要不是現在實在太晚,天子已經睡下,他真想現在就把許攸給拉到皇宮去見一見天子,好好證明。


    對於曹操的這番話,許攸仍然不相信,不過他心中倒也對許縣的天子有幾分好奇,於是便一口答應了下來。


    “好!我明日就隨你入宮看看!”


    許攸當夜就在曹府住了下來,與曹操抵足而眠。


    翌日一大早,曹操就拉著他直奔皇宮,前去覲見天子。


    ……


    皇宮。


    曹操領著許攸走進一座簡陋的宮殿,向著上方的天子行禮:“參見陛下。”


    “大司空免禮。”


    天子抬了抬手,頗有些期待地問道:“朕聽聞有袁紹那邊的謀士,棄偽帝來投朕,不知此人現在何處?”


    他今早上收到這個消息,當時激動得他差點落下淚來!


    頭一迴,這真是從偽帝出現後的頭一迴啊,居然有人不遠千裏過來投效他,他如何能不激動!


    “臣許攸,參見陛……”


    許攸聞言上前行禮,同時趁著說話的功夫,抬頭看向上方坐著的天子,瞬間瞪大了眼睛。


    “陛、陛下?!”


    此時此刻,許攸的內心是懵的。


    眼前的可不就是天子劉協麽!


    可陛下不是在鄴城嗎?


    怎麽會跑到許縣!


    “不,不對!這不是陛下!”


    許攸隻是短暫震驚後便反應了過來,因為眼前這位天子除了模樣跟鄴城的陛下一樣外,氣質上完全不同!


    鄴城天子給他的感覺是舉手抬足之間盡顯帝王威嚴,高深而沉穩,不怒自威;但眼前這個所謂的“天子”,卻根本沒有那種帝王氣度,相比之下如同穿上了龍袍的戲子一般!


    兩者根本不能相提並論!


    “可是怎麽會如此相像,難怪孔融分辨不出,這實在是太像了……”許攸內心無比驚歎。


    他現在不覺得孔融是在沽名釣譽、畏首畏尾了,換他他也得懵,隻有跟鄴城那位陛下相處一段時間後才能真正了解何為天子。


    “許愛卿,莫非有何不適?”


    天子見許攸一直盯著他看,以為是見到了自己這個真天子,所以才感到震驚,不禁把腰背挺得更直了一些,微笑著問道。


    許攸收迴目光,昧著良心道:“臣隻見過偽帝,如今被陛下威儀所懾,故而失態,請陛下恕罪。”


    “哈哈!無妨!無妨!”


    天子聞言頓時心花怒放,欣喜無比地道:“許愛卿棄暗投明,前來投朕乃是明智之舉!朕定要好好封賞……大司空覺得朕如何封賞許愛卿為好?”


    曹操拱手道:“陛下,臣以為可拜為光祿大夫,掛紫綬金印,加封安國鄉侯。”


    許攸雖然是剛剛前來投效,但他投效帶來的意義是非凡的,所以官職不能封低了,位於光祿勳之下的光祿大夫剛好合適。


    “善!便依大司空所言!”


    天子心情極佳,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其實以他的想法直接封許攸為光祿勳都行,不過一切還是要以曹操的話為主。


    “謝陛下封賞。”


    許攸深深行禮謝恩。


    天子本想繼續拉著許攸寒暄一會兒,不過在封賞完後,曹操便領許攸離去了,所以隻好作罷。


    不過在許攸臨走之前,他還是有些戀戀不舍地道:“許愛卿若是有空,可多入宮來與朕說說話。”


    他很想通過許攸去了解一下鄴城的那位偽帝,那個家夥到底是有什麽本事,能讓那麽多人去投效?


    聽說最近更是擺脫了袁紹鉗製,徹底獲得了自由,和那個偽帝相比起來,他這個真天子活得跟狗一樣憋屈。


    “是,陛下。”


    許攸表麵恭敬地應道,同時心中升起了一個古怪的想法——難不成這個許縣天子也在效仿那位陛下,在暗中藏拙、圖謀發展?


    但這個念頭剛冒出,他瞥了一眼身邊的曹操,又馬上打消了這個念頭。


    嗯,是他想多了。


    以曹操多疑的心性,不管許縣天子是真是假,都不會給予任何機會,更別提暗中謀劃什麽了。


    兩人離開皇宮,一路返迴曹府。


    荀彧、荀攸也正巧在府上,都是聽說許攸來投的消息,所以才專程過來的。


    “文若、公達,這位是許子遠,我的摯友!”


    曹操笑著對兩人介紹道,同時一臉得意地看向許攸,“子遠,你也入宮見到陛下了,現在應該知道哪個是真、哪個是假了吧?”


    “來來來,當著文若和公達的麵,說出你的想法!”


    曹操心中無比自信,因為他在帶許攸上殿覲見的時候刻意觀察過,當時許攸震驚的模樣都被他盡收眼底。


    肯定是察覺了兩位天子的差距才會如此震驚!


    哈!孔融那老匹夫果然是在騙人!


    然而麵對曹操殷切的目光,許攸卻始終保持沉默,隻是眼皮瘋狂眨動,不斷給曹操使著眼色。


    曹操以為許攸是在意荀攸、荀彧兩人,於是大大方方地笑道:“這裏沒有外人,子遠放心說便是!”


    許攸微微側首,並不言語。


    一旁的荀攸、荀彧也都是聰明人,見此情形便道:“主公,我們還有政務要處理,就不在此叨擾了。”


    說罷,兩人轉身離去。


    曹操對於許攸的舉動很是不滿,不禁皺眉道:“子遠你這是何意?公達和文若都是我的心腹,你排擠他們作甚。”


    “唿……”


    許攸深吸一口氣,然後雙手抓住曹操的肩膀,用格外凝重、嚴肅的語氣說道:“阿瞞,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要如實迴答我!”


    “什、什麽問題?”


    曹操從來沒見過許攸這麽嚴肅的樣子,下意識地問道。


    許攸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你到底是從哪裏找來的這個假天子,怎麽會跟天子長得一模一樣?”


    “?”


    曹操的臉上緩緩浮現出一個問號。


    “老實說,我剛剛第一眼真的以為天子來許縣了,可二者之間的氣度根本不一樣。”


    許攸注意到曹操的表情,以為他是被自己戳破了才如此神態,不禁搖著頭道:“阿瞞你也真是的,膽子這麽大。”


    “雖然這種冒牌貨可以騙騙普通人,但隻要見過了真正的天子,一定不會認錯。”


    “快說,那假天子哪兒找的?他怎麽肯配合你的?你是不是又拿他家人威脅了?”


    曹操眼角狠狠一跳,拍開許攸抓著他的手,怒聲道:“什麽假的,宮裏那個天子就是真的!你為什麽不信我啊!”


    “還有什麽叫‘又’?我經常拿別人家人搞威脅嗎?你把我當成什麽人了!我又不是山匪!”


    許攸皮笑肉不笑地“嗬嗬”了一聲。


    “你這邊的這個天子要是真的,我把頭剁下來給你當球踢。騙騙別人也就算了,連兄弟也騙?可別到時候把自己也給騙到了。”


    他覺得自己當初果然沒看錯人。


    曹操這廝生性多疑,直到現在還在跟他嘴硬,不肯承認天子是假的。


    “我沒有!”


    曹操簡直都快要氣瘋了,舉起三根手指賭咒發誓道:“我曹操對天發誓!若是找了個假天子來假扮真的天子,就讓我被雷給劈死!”


    許攸哪裏肯服輸?同樣舉起三根手指發誓道:“我發誓,鄴城那個天子是真的!許縣皇宮裏這個根本就是假的!”


    “我若有半句謊話那就讓我人頭落地!”


    兩人同時發誓,外麵天空依然晴朗,萬裏無雲,許攸的頭也好好地呆在脖子上。


    “唉……”


    曹操隻覺得身心俱疲,放下手,長長歎息一聲道:“你說鄴城天子和這位真正的天子長得一樣?”


    “可即便如此,真假也很好分辨吧,假的怎麽能有真正的天子那種氣概?你今天都見到了還分辨不出來?”


    許攸皺眉道:“正是因為有區別我才會這麽說,鄴城的那位天子無論是言語、舉止、神態威儀,都是完完全全的帝王風度。”


    “如果說鄴城那位陛下是真正的鳳凰,許縣皇宮裏的這位就像是插上了羽毛的野雞一般,你明白嗎?”


    曹操聽完這一席話也愣住了。


    他看著許攸如此認真的神色,還有言語間不時透露出來的崇敬之意,心中不免生出了幾分狐疑。


    難道說……鄴城的那位才是真的?


    他又被騙了?


    可是這怎麽可能呢,伏完、楊彪、伏皇後他們怎麽可能會為了一個假天子作證,甚至不惜犧牲皇後的清白?


    分不清,他實在是分不清啊!


    曹操覺得自己腦袋又開始隱隱作痛了,忍不住捂著頭蹲下身去,許攸見此趕緊攙扶他坐下。


    “阿瞞,你還好嗎?”


    曹操疼得渾身上下冒冷汗,抓住許攸的手,用虛弱地語氣說道:“我沒事……可能,我真的被騙了。”


    “唉!”


    許攸歎息道:“你這個人啊就是太單純!沒有我輔佐你就是不行,放心吧,以後我來助你!”


    聽見兒時摯友這番誠摯的言語,曹操心中也難免感動,攀著許攸的手臂道:“我得子遠相助,大事可成矣!”


    “子遠還請受我一拜!”


    曹操說著就要掙紮著起身給許攸行禮,許攸連忙製止他,並且說道:“以你我的交情,何必如此多禮?你現在身體不適,還是好好休息吧,我先迴去補補覺。”


    “好。”


    曹操神色唏噓,點了點頭。


    目送許攸從大堂內離去後,他馬上收斂起了虛弱之色,站起身來,直接離開曹府,冷著臉登上馬車。


    “走,去楊府!”


    ……


    曹操讓許褚帶著五十甲士直接闖入了楊府,並且派人把伏完也一並抓了過來,連同楊彪一起關在書房裏。


    “大司空你……這是何故啊?”


    “我父親做了什麽錯事嗎?”


    楊修見到如此情形,臉上滿是擔憂之色,忍不住向曹操問道。


    但是曹操根本懶得搭理楊修,帶著許褚走進了書房,讓兵士在書房十步以外把守,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書房內,楊彪伏完見到曹操走進來,不禁大為惱火,楊彪更是氣得胡子都在發抖,指著曹操罵道:“曹賊!你又想幹什麽!是準備殺了我們好篡權嗎!”


    “閉嘴!”


    曹操猛地抽出腰間長刀,一刀將桌案給斬成兩段,然後目光森然地盯著兩人,冷冷開口。


    “我問你們,宮裏的那個天子,到底是真是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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