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風自大理寺出門後,虛汗驟然而生,全身酸軟,像是大病初遇一般。心感不妙,可頃刻之後,便意亂神迷,眼皮生沉的已經抬不起。


    這……這究竟是怎麽了,難道剛才中招了?屍蛆?苗疆蠱毒?李淳風忽想到此,卻已經天翻地覆的暈了起來,蹣跚了幾步,閉著眼摸到栓馬石旁邊,背依著,漸漸雙腿乏力,坐在地上,昏了過去。


    依稀可聽見一位女子在耳畔唿喚:“公子……公子!公子……”


    ……


    這一覺,很沉。


    李淳風再次醒來時,身子僵硬,像是憋在蠶蛹中,被束縛著。偶爾可以略微扭動幾下,卻並不能完全伸展。他想叫人,嗓子發不出一絲一毫的聲音,身心焦灼。


    在身體全然失控的情況下,隻有眼睛倒還聽使喚。李淳風慢慢將眼睛向有限的視線內挪動。


    左右環視,隻見不大的屋內,整齊的站著兩排人,一排男人一排女人,男人都長得一個樣子,女人也都畫著同樣的裝束。每個人都定定的癡看著前方,和他一樣不能動。


    一陣風吹過,四周冷氣上湧,陰氣漸盛,而那些人也隨之發出輕微細弱的“嘩……嘩……”聲,隨後晃動兩下,再恢複到原先的情景,一動不動。


    “紙人?”李淳風一念中突然出現這個詞兒,悚然一驚。再迴過神,發現自己,竟也是這些紙人之一。難道我死了嗎?這是在陰間不成?


    ……


    不知過了多久,屋門響動,像是有誰在開門。李淳風處於本能的想唿救,卻依然無動於衷。門開了,兩個身影打著燈籠進來了。綠幽幽的燭光,微弱的映出兩張模糊的臉龐,再然後什麽也看不清了。


    兩個身影進來後,滴哩咕嚕在一旁竊竊私語,並沒有待多久,便轉身關門離開。


    ……


    “李大哥?醒醒……”一個女子的聲音輕喚著李淳風,不時的搖動他的身體。趁著手把李淳風從紙人裏扒拉出來。


    “這……是哪裏?陰間嗎?”李淳風稀鬆著睜開眼睛,見到是到方才聲音的主人,是個小姑娘。


    “這兒是袁家村祠堂。我是袁守誠的孫女……”說完,那小姑娘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狐疑的扭過頭向背後張望,似乎並不想什麽人聽到他們說話。再迴過頭來時,眸底卻含著淚。


    “咳……咳……怎麽……迴事兒,發生了什麽?”李淳風滿臉問號,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麽。


    “有人破了護村大陣,爺爺怕我們有危險,所以用紙人術把我們封印在義莊的紙人中。這兒平時來的人少。”小姑娘急促的解釋道。


    “封印在紙人中?”李淳風想起那道書中的紙人術,這種道術,應是與袁天罡的泥人傀儡有些近似之處的一種道法。在正道中是一種隱匿遁形的手法,可以借紙人的氣息,掩蓋人的生氣,從而躲避危險;邪道中,則是通過紙人偶,行厭勝法,去禍害、壓製、詛咒人。


    “護村大陣又是怎麽迴事?”李淳風掙了下身子,坐直起來。


    “袁家村有個護村大陣,保護這裏不被陰邪侵害……”小姑娘悉數道來。


    “那我又是怎麽來到這裏的?”李淳風更詫異了。


    “爺爺占卦時,得知你有難,到你府上尋你不見,一打聽才知道去了大理寺。而我們前腳剛到,就見你昏倒在路邊,喚了幾個大理寺宿衛幫忙,才把你抬上我們的馬車,來了袁家村!”小姑娘繼續說道。“爺爺把我們封印在這裏之後,帶著族裏幾個有些道行的族親,說是出去與什麽人理論,清理門戶之類的話。就再也沒見他迴來。”說罷梨花帶雨,委屈起來,卻又不敢放聲哭訴,生忍著,捂起嘴哽咽。


    “姑娘先別傷心。袁老頭是我李某的前輩,道行深厚,自然會逢兇化吉。”李淳風安慰著眼前這位袁守誠的孫女,自然已經信了這姑娘的說辭,畢竟袁老頭的占卜之術,若說第二,怕是這大唐之內,普天之下,還真沒人敢與之說教爭辯。


    “敢問姑娘芳名,說來你也是前輩的家人……”李淳風忍不住好奇心,多了一問。


    “我也姓袁,名曉鳳,大家都叫我瘋丫頭。”瘋丫頭說著,又迴頭看了看義莊門前。“爺爺說那些人,是袁家的叛徒,他與族親去清理門戶。”


    “袁家的叛徒?清理門戶?袁天罡不是被你爺爺大義滅親了嗎?”李淳風想問清究竟,卻也不知道瘋丫頭嘴裏的族親,究竟是誰?來這裏究竟什麽目的?


    “二叔並沒有死!隻是被廢了道行!”瘋丫頭又說著。


    “難道真是袁天罡?”李淳風狐疑著看向瘋丫頭。


    “我不知道……我……我也隻是聽爺爺說過二叔並沒有死!不知道去哪裏了!”瘋丫頭略有遲疑的迴了句。


    “瘋丫頭,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李淳風激動的雙手抓住瘋丫頭香肩,使勁兒的搖了起來。


    “李大哥,爺爺真的隻是說過這些。我……我是怕你要去找二叔尋仇。”瘋丫頭委屈道。


    兩人正說著,卻突然一聲。


    “嘭……”屋門被什麽東西一下撞開,四散碎裂了一地,沒個齊整。


    進來一群人,因為背著光,能瞧見身形,和一身道士裝束,肩頭坐著約莫是隻猴子的東西。


    “呦……哦,讓我瞧瞧,讓我瞧瞧……這是誰家的姑娘呀!?半夜三更躲在義莊裏偷會情郎嗎?你們到是會選地兒呀!怎麽?你們是準備私奔,還是剛剛行完苟且呀?啊哈哈哈……哈哈……”一連串譏諷與奸笑,那聲音著實像個剛被閹割過的太監,滿嘴怨氣與不甘。那人說罷,又色眯眯的往瘋丫頭身上盯著。


    瘋丫頭聽了,羞紅著臉,沒有作聲,卻又有些膽怯,往李淳風身旁讓了讓,躲在後麵,尋求一絲安全感。李淳風見狀,直了直身板,挺起胸膛,男子漢氣概十足。


    “哼哼,我倒要看看,這個小白臉有什麽本事,來義莊偷女人?義莊偷女人,哈哈!這他媽真是一個能笑上三年的說法。”說完,那道士臉上一冷“來人,把這小兔崽子拿下。我要當著這姑娘的麵,讓她瞧瞧,她的小情郎,是個什麽貨色。”那領頭的道士又陰陽怪氣的說了起來。


    隻見身後來了幾個隨從,上來就要捉拿李淳風。


    李淳風中毒後身子還沒完全恢複,別說用道術,符咒,就是外家功夫,拚拳腳他都十分費力,現在卻要以寡敵眾,無異於以油盡燈枯之軀去自殺。


    沒幾個迴合,就敗下陣來。


    額……怎麽這麽差勁?我連這幾個小雜魚都打不過。咳……咳,李淳風被打的有些落魄,袍衫上到處都掛著破洞與腳印,顯然剛才那幫人全部出了重手。


    嘭,那領頭的道士上來就是一腳,踹在李淳風的胸口,力道之大,將李淳風震退數米,趴在地上,嘴角滲出一絲血跡。


    “哼,就這能耐,還學人偷女人,我看你是壽星公上吊,嫌命長!”說罷,走到李淳風麵前,一腳踩在李淳風頭上,使勁用叫碾了碾,啐了一口吐沫。


    “你們究竟是……誰?報上名來,小爺……十八年後,報仇時也……好尋個門……路!”李淳風頭都快被踩扁了,卻仍舊不依不饒,執拗著,艱難的張嘴怒嗔。


    “呦……哦,這都半條命了,還有氣兒尋仇呢?嗯……嗬嗬,好呀!我倒要瞧瞧,你這野漢子,怎麽來尋仇!聽好了,爺爺叫柳無命,會道門無上元佛座下的道統是也!”領頭的道士傲嬌著。


    “會……道……門!柳無命!我記下了。”李淳風被踩在腳下,咬牙切齒,怒火中燒,恨不得生吞活剝了這幫歹人,想來他們就是袁天罡的手下無疑,現在又在袁家村滋事。但此刻他雖然在下風,沒什麽法子,更岌岌可危,自身難保……


    煎熬、絕望、無奈、憤怒……此刻全部壓向李淳風的心頭。


    “帶走這妞兒,我看袁老頭的嘴巴能不能用她孫女兒的身子撬開,啊哈哈……哈哈。”柳無命奸邪的笑著,聲音瘮人。


    “放開我,你們這些袁家的敗類……”瘋丫頭被幾個大漢架走了,留下李淳風一個人在那無助的等待著。


    “尊者,這小子怎麽處理?”旁邊一個隨從上前問道。


    “丟去亂葬崗!喂狗!”柳無命調笑著命令隨從,之後拍了拍道袍上的灰塵,轉身走了。


    李淳風被那幾個隨從像拖死狗一樣,架到亂葬崗扔了。但也多虧這柳無命此前並未見過李淳風,否則還指不定生出什麽亂子,更甚至讓李淳風斃命當場都是合乎這幫人行事手段的。


    ……


    長安城南郊,曲江附近的亂葬崗。


    李淳風被會道門的人扔在這裏,昏死過去。


    曲江之地,本是八卦中的巽位,多有小吉。古人以入土為安,但五行土克水,葬於此地,則陰人不安,易生屍變。所以以立佛寺鎮煞。如此千年,地氣早就是陰鬱四溢,生不安,死不寧。


    咳……咳,李淳風被自己嗆醒。無助的躺在地上,歪著眼瞧著周圍的一切,卻又乏力。自己是要掛在這破地方了嗎?師傅和瘋丫頭不知道是否安好?還有長安的人頭鼓?還有……


    “瞧瞧,都來瞧瞧,又一個新來的。”李淳風聽見身邊說話的聲音,尋著聲音扭頭瞧去。卻見到一個鬼影正在招唿著什麽人。


    嗬嗬,看來真是要死在這兒了。這是李淳風最後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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